第二十一章 勞燕分飛何聊生
周薇一怔。是的，中國古代曆史上，又有哪一位英雄征戰沙場，真的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拯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呢？在他們的內心深處，或覬覦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九五之尊的皇位，例如朱元璋；或為了功名利祿，例如那些被封官進爵的大將；或為了兄弟義氣，例如關羽張飛……每一個人都不是聖人，尤其是一個叱吒風雲的曆史人物。她理解，她能理解他。
周薇苦澀說道，“剛才我說出那句話，不過是見這宮中冷清，花木凋零，心中突然有了感觸。但我沒有任何指責之意。”
趙匡胤怔忪地看著她，沉默半晌後，反手握住她的手，拉著她一起站起身來，“走吧，我送你回房休息。”
周薇被他牽著手，緩緩走在一條小徑上。
他的一隻手那麽寬闊，輕鬆地包裹住了她微涼的手。他的手上皮膚粗糙而厚實，握著她的手，她隻覺被紮得有些生疼。可是他的手那麽溫暖，如晌午的陽光突然包圍住了她的手，每一絲溫暖都從他的皮膚滲透到她的肌膚裏，暖暖的，窩心的，叫她原本浮躁不安的一顆心奇異地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悄悄抬眼看他。他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向前。他的側容冷峻的，淡漠的，讓人無法猜透此刻他的內心中正在思考什麽。
小徑兩旁是高大的芙蓉木，不停有芙蓉殘花隨風飄落下，撲麵而來，砸在他們的身上。一朵芙蓉殘花恰巧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她盯著那朵始終不曾從他肩膀上滑落下來的芙蓉花，走了幾步後，她終於忍不住，抬起另一隻手為他拂下殘花。
她的指尖一觸到他的肩膀，他筆直的背脊猛地一顫，驀然停下了腳步。陡然轉過頭來，隻見周薇纖細的一隻手停頓在半空中，怔怔地看著他，眸中泛著迷離的光芒。
他突然將她的兩隻手都抓住了，她隻覺身體被一道力道攬了過去，猛地撞進他的懷裏。
周薇在他的懷中微微歎息了一聲，閉上眼睛。
後來她才驚覺，在那一刻她所想到的，並不是“小周後與趙匡胤擁抱在一起”的荒唐；並不是背叛了李煜——她未來丈夫的羞愧和歉意，而竟然是——這是一個溫暖的，叫她情不自禁，想整個人繾綣在他懷裏的擁抱。
蜀國的氣候雖比不得江南鳥語花香，但溫度也溫和而舒適。雖然此時的成都正處於戰火紛飛、硝煙彌漫之中，但她卻在安靜的皇宮後宮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大懶覺。
美眸悠悠轉醒，她隻覺心中依然被一陣溫暖和幸福感充盈著。昨晚……昨晚在芙蓉花下，他於她，究竟說了什麽呢？叫她此刻心頭依然蕩漾，那麽溫暖而踏實。
蜀國皇宮，這曾是皇後娘娘的寢宮，他將她安排在這裏，他所有的屬下心中都明了，她的心中也明白，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隻是，她真的能去承受嗎？
曆史隻是記載了趙匡胤的豐功偉績一生，卻沒留下隻言片語關於他的感情啊！
曾經她以為她對這一段曆史已了如指掌，可是現在才知道，關於很多很多，她依然一無所知。未來，關於他和她之間，究竟會怎麽樣？
在一頭紛亂雜擾的思緒中，她緩緩坐起身來。這蜀國皇宮中的侍女太監都“樹倒狐蓀散”了，冷
冷清清，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
她正要從屏風上拾下羅裙穿在身上，門卻應聲而開，
“姑娘，讓奴婢伺候你更衣吧！”
周薇吃了一驚，轉過頭一看，卻見一個身著一身素衣，素淡的色彩依然掩不住天生麗質的女子快步進門來，臉上盈盈微笑，從屏風上為她拾下衣裙。
周薇心裏愕然，轉念一想，她應該是趙匡胤派來服侍她的侍女吧！
穿衣時，周薇無意中見她肌膚細嫩，白皙似雪，膚如凝脂，心中甚是詫異，遂問她道，
“你是誰？”
美貌女子嘴角嗪笑，幽幽地回答她，語氣波瀾不興，
“回夫人，奴婢是蜀國孟昶的亡國之妃，瑤夫人！”
周薇沉吟不語。原來她是孟昶的侍妾夫人。她有一副清脆得猶如百靈鳥在枝頭上婉轉歌唱的好嗓子。但見她在提到“亡國”二字時，無悲無恨，神情淡若清風，不知是哀漠大於心死，還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
梳妝時，周薇撫摸著一頭如瀑的長發，卻聽見身後瑤夫人突然發出驚喜的聲音，
“夫人，這是趙將軍送給你的玉釵麽？可真是絕世稀罕的寶貝呀！”
周薇聞聲走到她身邊，隻見書案上靜靜地躺著一支芙蓉花玉釵，玲瓏剔透的花瓣，栩栩如生的花蕊，粉紅色，無比溫柔的顏色。她的纖纖玉指拾起這枚玉釵，靜靜躺在她的手中。心中頓起波瀾。
他竟然連夜為她打製出了這支芙蓉玉釵！
她心念一定，轉過頭，眸中含笑，
“瑤夫人，請你把這支釵插在我頭發上吧！”
用過早膳後，有侍衛在門外稟告，趙匡胤請她到後花園賞花，他在花園內等她。
周薇不疑有他，可是跟隨侍衛到後花園，卻沒見著趙匡胤的人影。
周薇看著侍衛，心中迷惑，“將軍他……”
“大哥有正事在身，不便見你。”
從假山後走出一個人來，周薇定睛一看，竟是趙光義。
“你……”
趙光義一手背在身後，走到她的麵前。他麵色不善，黝黑色的臉上嵌了一雙細長的眼睛，閃爍著敏銳而警覺的光芒。周薇隻覺他的兩隻眼睛就是兩隻刺蝟，每次與他四目對視，都被他紮得生疼。在曆史上，趙光義是一個厲害、深沉得不露聲色的人物。而在與他“交鋒”幾次後，她一麵對他，心中就莫名生出害怕的感覺。她從未對一個人有如此害怕的感覺，即使是小時總是欺負她的同桌。
他陰冷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大哥為什麽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他們都說是因為你的美貌，但隻有我知道，我大哥一向不是貪圖美色之人，若是因為其他……那就很是可怕了！你是南唐皇帝的妹子，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我知道，你是一個明白人，應該不用我說得太清楚吧？”
周薇目光轉向湖麵，波光粼粼，湖水一波一波泛起漣漪。
“那你就直說吧！你究竟要我怎樣？”
“離開我大哥！”他單刀直入。
“哼！”對於威脅她的人，周薇最是不屑。小時人高馬大的同桌每次都威脅她，要她幫他抄寫筆記
，她從來沒有為之而妥協，最後反而把同桌“收拾”得服服帖帖。
“趙副將，你比起你大哥的膽識，實在是差得太遠了。更何況，我隻是一個女人，趙副將若有心，應該多花心思培養你的趙家軍，將趙家軍個個都煉出一副銅牆鐵壁的好身子，而不是在我一個女人的身上費勁心思，下無謂的功夫！”
她故意加重了“女人”兩個字的語氣，趙光義卻冷笑道，“蜀國乃富足之地，地理優勢得天獨厚。尤其劍門關一帶天塹凶險，易守難攻，可我大哥最終還是攻入了成都，滅了蜀國。你可知道蜀國為什麽會如此輕易滅國嗎？”
周薇默然不語。
“那蜀國亡國皇帝孟昶有一個侍妾，人稱花蕊夫人，生得貌美如花，一臉狐媚相。孟昶為了她，茶飯不思，國家大事小事盡被他拋在腦後。所以，雖然孟昶亡國與我大哥驍勇善戰有關，也與他因為女人誤了國有很大的關係！大哥與我感情非同一般，我斷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誤了大哥，成為我大哥的禍水紅顏。”
周薇冷笑道，
“我自識比不上花蕊夫人的美貌。而且，我也不是趙副將想象中，這麽厲害的人物！趙副將太抬舉我了！”
趙光義臉色陰晴不定，“你的意思，不願意離開大哥？鐵定要無名無份留在他的身邊，陷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周薇遙望遠處一望無際的晴空，仿佛在自言自語，“該離開時我自然會離開……”
趙光義嘴角噙著一抹凶狠的冷笑，“既然現在你不願意離開，那麽，便讓我送你一程吧！”
周薇心中一驚，驀然轉過頭看他！他要做什麽？
隻聽一個女人的清脆的聲音，仿佛鳥籠中婉轉歌唱的百靈鳥的嗓音，“趙大人，你給瑤兒的蒙汗藥，好像沒有什麽用呀？這個女人到現在還沒暈倒！”
周薇心中暗呼了一聲，“糟糕……”果然，一臉嫵媚之笑的瑤夫人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趙光義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斥道，“你懂什麽！在‘送’她出去之前，我要讓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的性格這麽執怮，我隻擔心她被‘送’出去了，醒來後以為是大哥做的這件事，又自個兒跑回來質問大哥，豈不是壞事？”
“那你給瑤兒的蒙汗藥……”
“我給你的藥是慢性發作，三個時辰後才會見效。”
此時周薇才想起，早上用的清淡小粥，正是瑤夫人給她端進房間的。而一個早上，她腦子裏都在回憶昨晚芙蓉花下的點點滴滴，竟然沒有對她有絲毫察覺和懷疑！
孟昶的瑤夫人和趙光義到底是什麽關係？她怎麽會幫他辦事？
難怪麵對亡國，瑤夫人處變不驚，原來竟是這般緣故！
三個時辰！現在不正是三個時辰了麽？周薇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努力想要保持神智清醒，卻感覺到腦袋越來越沉重，眼前也越來越模糊……她轉過身，拚命想維持最後一縷清醒的神智，逃離此地，卻在無力地跑了兩步之後，眼前一黑，被一個黑色的布袋罩住了。她努力想要掙脫，那人的力量卻是極大，兩三下就把她整個人都塞進了布袋裏，扛在肩上……
她最後的意識也在一瞬間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