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3）

他眼底掠過一絲尷尬，嘴角輕輕蠕動：“嗯……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蘇鈺已經不見了，枕邊有一張便條，上麵隻有一句話——等我的電話。”

“我回到學校，繼續教書。那以後，她音信全無，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我知道她並沒有消失，她和我就在一個城市，隻是我沒有勇氣給她打電話，更沒有膽量去找她。十個月之後，《操縱》在各大影院上映，我當然第一時間去看了，看完後，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蘇鈺不但拋棄了我們修改的劇本，而且還把原始劇本裏被我刪掉的一些對話又加進來了。結果，輿論對影片的反應很糟糕，批評和抨擊鋪天蓋地，娛樂新聞暴露說蘇鈺和劇中的男主角關係曖昧……她從我的床上消失後，再也沒有和我聯係過，至此，我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

“我感到強烈的屈辱，她既不尊重我，也無視我的存在，她不但把我們一起辛苦修改的劇本全部推翻，而且從來沒有給我隻言片語，這種羞辱人的行為實在讓人難以忍受，那個晚上，我怒氣衝衝的給她發了一封郵件，毫無顧忌的表示我對她恣意妄為不尊重他人的行為感到失望，對她遊戲人生的態度覺得鄙視，不要以為有錢，別人就得對她服服帖帖……我根本就沒有指望她會回複，非常意外的，三天後，她突然出現在我家樓下，看見我，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一次，我真是錯得離譜，尤其是對你的態度，”

他再次停頓下來，給我的杯子裏加了一點酒。

“後來呢？”我心急的問。

“半年之後，我們就結婚了，”

我感歎：“太美了，簡直可以拍成一部電影，”

他

的神情……就像剛剛吹過的一陣清風，又像眼前掠過的一片浮雲，他和我輕輕碰了一下酒杯，臉上浮現出一個隱隱的微笑，他姿態優雅的把盤子裏最後一塊烤土豆放進嘴裏，說：“晚餐可口嗎？”

“非常好，”我把刀叉斜置於盤子的一邊，笑言：“所以，你其實是想告訴我，即使你是《操縱》的編劇助理，你老婆寫的濫劇本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完全正確，”他突然咧嘴大笑：“這樣說話才是你的風格，”

我熱情回應他的笑聲，一口酒含在嘴裏細細品味，到此刻，咽喉內壁已經麻木，再也感覺不到刺激，實際上，我整個人感覺都和木頭一般無二。

“知道蘇鈺為什麽和你捉迷藏嗎？”

我輕輕聳肩：“女王就是女王，架子還是要擺一擺的，”

“她不隻是擺架子，最主要的，你嫉妒你，她受不了像你這樣才華橫溢的女人，尤其你和她年紀相當，”

“她嫉妒我？”我不理解的搖頭：“應該是我羨慕她，她要什麽就有什麽，怎麽會在意我這樣的小編劇？”

“事實就是，她想要的才華偏偏是金錢買不到的，其實我也很眼饞你的成就，我個人以為，《家有宅男》是目前為止國內最好的情景喜劇，”

“謝謝，你這樣說，我太榮幸了，”

“這是我的真心話，”

他的目光直射在我臉上，淺淺的笑容若隱若現……或者他根本沒有微笑，天色漸漸暗下來，一切變得不太真切，還是……眼前出現了幻覺——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喝得太多了。

“你對自己的現狀很滿足嗎？”他柔聲詢問，臉上依舊是淡淡的表情。

“什麽？”我不但出現了幻覺，甚至還聽不清他的話。

“我隻是很好奇，在你的內心深處，你有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成功，作為當下最紅最優秀的年輕女編劇，你覺得自己真的值得這樣的名譽和地位？”

我嗬嗬笑了，腦袋暈暈糊糊：“你在女人麵前一向都是這麽直接？你心裏似乎有很多疑問，”

“隻有和喜歡的女人在一起，我才會這麽直接，”他的視線緊緊鎖住我的眼睛，不允許我一絲逃避：“我感覺……在你成功的喜悅背後，你對自己擁有的一切感到並不踏實，你心裏渴望的依舊是家人的感情，這大概就是為什麽離婚以後，你去心理谘詢師那裏聊天，因為你一直無法安心，甚至是後悔離開安平和安琪，”

我拿起酒杯，吞下一口威士忌，僵直的坐著，長久的沉默不語。

他給我加了一點酒，靜靜地看著我，似乎有半個鍾頭那麽長，也許隻是五分鍾，他終於開口：“我想……今天晚上我的問題太多了，”

我把剩下的酒全部倒入咽喉，聽見他說：“我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什麽？”我含糊出聲。

夕陽照在他臉上，他雙眸如星星般閃亮，聲音輕柔如春風拂麵：“此刻，你覺得幸福嗎？”

猛然間，我徹底暈了，怔怔的看著他，眼前一片迷惘，我扶著椅子掙紮著站起來，一陣天旋地轉，閉上眼睛的一霎那，我嗅到他氣息裏淡淡的酒味，感到他胸膛裏怦怦的心跳，溫潤的唇瓣掃過我耳畔——

“蓉蓉，你醉了，”

他的眼神像冬日暖暖的陽光照在清晨的露水，那麽舒服，那麽溫暖，我隻願常醉不願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