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072)江南暗閣,杳沉香2
正待他欲轉身離去,卻不料一道陰寒的狼嚎拔地而起,刺破寂靜的夜,淒涼被無限放大,霎時惹得今晚的皎月淒透了些。
那狼嚎極為有力,震得周圍林中頓有另一撥夜鳥被驚飛。
他眉宇一蹙,心覺此地不宜久留,他楚亦風雖說拳頭硬戳,但終究不願與狼來場廝殺。
腳下步子微微生風,帶著幾抹涼風,待他往前走了幾步,卻聞得一道顫抖且尾音極短的嗓音響起。
“啊!”
簡簡單單的一字,短促但卻帶著幾分震驚與焦急。
楚亦風腳下步子頓時一停。那嗓音,他,熟悉!
雲初染!
他不由暗襯了一聲,也未多想,僅是怔愣片刻就循著方才的聲響尋了過去。月上枝頭,清輝如薄翼,待他尋到雲初染時,卻見她正坐在一根樹枝上,月色下映襯著的臉有些蒼白。
見他到來,她也未來得及驚訝,僅是急忙出聲朝他道:“楚亦風,有狼!”
她未喊他‘王爺’,反而是直接出聲‘楚亦風’三字,他頓時皺了皺眉,在這緊要關頭這女人這般喚他,所謂患難之中識真意,這女人,想必定是在他背後次次喚他楚亦風吧。
他自知此刻不是計較這個之時,他視線迂回,赫然瞧得一隻膘肥體壯的狼正立於雲初染所在的那棵樹下,那匹狼眼睛幽綠,在夜色裏顯得極為詭異。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隻因這狼,當真是有些壯悍,如今他無兵器在手,怕是不好對付。
然而,正待他在怔愣之際,卻不料那狼聞得人氣,竟拔腿朝他衝來。
楚亦風的眉宇倒是蹙得更深,趁機放眼於那坐在樹上的雲初染,見其雙眸迸發出緊張之色,想必也是驚得不淺,他不由暗歎口氣,心道,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怎偏偏怕狼,而且還會惹上這狼。
片刻,眼看狼近在咫尺,楚亦風頓時動用內力騰空翻身避過狼的襲擊,隨後,他急忙飛身劈斷一根樹枝,就著樹枝朝狼襲去。
一陣亂打,毫無章法,待一陣長嘯的狼聲嗚咽落幕,那匹狼倒是終究倒在楚亦風麵前。
地上,落葉枯枝亂成一片,一抹抹暗紅的狼血,在這月色下,顯得極為詭異。
此刻的楚亦風,倒是渾身帶汗,不得不說,此番與狼抖,當真是最累的一次,全因這狼襲毫無章法,他也被迫毫無章法應對,從而以硬勁兒取勝,當真是一場‘硬仗’。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瞥了一眼麵前倒下的狼,而後抬眸瞥向樹枝上略微有些發呆的雲初染,心頭嗖然湧出縷縷不悅與隱怒來。
若今晚她不執意要尋野味,他何來這麽多的破事?
“愣著做何?還不下來?若再來一匹狼,本王定不顧你!”許是心頭不暢,他此番的語氣也隱隱帶了幾分淩厲。
話落,他也不待她反應,僅是冷哼一聲,轉身便往來路行去。
待聞得身後終不見腳步聲,他麵色一沉,精致的眸瞳深沉若水,但卻足以將人淹沒。
他回頭,毫不意外瞧得雲初染仍坐於樹上靜靜的瞧上他,待他的眸光對上她的,他卻見雲初染眸光頓時散開,似是悠遠無底,憑空添了幾分失神來。
見狀,他更是心頭來氣:“還不下來?”
此話一出,樹上的雲初染終究是回神過來,散漫的目光匯攏,將楚亦風那副麵帶怒色的嬌好俊美麵容瞧得極為清楚。
見楚亦風唇角一掀,似是又要說話,她倒是不耽擱,終於騰身往地麵落去,卻不料雙腳微顫,踉蹌了好幾步才略帶狼狽的站定。
“你怕狼?”瞧出了些端倪,
楚亦風稍稍斂神,問道。
雲初染迎上他的眸光,終究是微微一笑,精致如華的麵上帶著幾抹來不及抹平的蒼白,“若說怕,王爺是否會認為這是個笑柄?”
楚亦風眸色一深,雖說知曉這女人乃鳳家家主,手段獨到,天生獨立,不可一世,但,他卻未料到,她竟然這般怕狼,即便是擁有一身常人難以企及的武功,她竟也被狼嚇得徒手無策,僅得坐於樹上暗自慌神。
“你帶給本王的笑柄,怕是個個比這個尖銳幾分。”他道。嗓音微微帶了幾分平緩,似是心頭平和了不少。
說完,他便回頭,緩緩踏步:“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望著楚亦風的背影,雲初染不由斟酌了一番楚亦風的言辭,而後踏著略微發緊的雙腿上前順勢拉住楚亦風的手,與其並肩而行。
楚亦風一怔,眸色深處蕩過一縷詫異與不悅。
雲初染卻握緊了楚亦風的手,趁機道:“王爺是在說初染聲名狼藉,配不上王爺?又或是,王爺認為初染給王爺戴了綠帽子?”
楚亦風頓時冷哼,月色下俊美的容顏如玉清華,堪堪增了幾分絕佳氣質,他轉眸望著雲初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說完,他正欲甩開她的手,卻不料心底猝然湧出一抹莫名的惻隱,竟使得他活生生斂住心頭的不屑與鄙夷,破天荒的任由她牽著。
見狀,雲初染倒是突然笑了。楚亦風的動作,自是逃不過她的眼睛,說來,她方才也做好了被他甩開的準備,卻不料楚亦風頭一次令她失策。
此時此景,她,心頭竟是微微湧出一縷暖意來。
她自動忽略楚亦風那句嘲諷之語,她知曉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可她不得不承認,這句話自楚亦風嘴裏道出,倒是真不好聽。
望著前方被夜幕彌漫的林子,耳畔也有冷風拂來,月色交加,夜鳥啼鳴,再憶起身後不遠處那隻被楚亦風以蠻力取勝的狼,倒是令她徒生幾抹感慨來。
‘夜色,狼’!想著這幾字,她唇瓣一勾,精致的麵上,卻湧出幾抹楚亦風未曾察覺的苦澀來。
“初染極怕狼,隻因小時候隨先機老人雲遊,後獨自上山采藥,遇過狼襲。”望著身旁頎長偉岸的身影,手心傳來他的溫度,雲初染眸色一深,不由道出一句話來。
楚亦風微微一怔,轉眸朝雲初染望來:“先機老人待你不好,竟讓你獨自上山采藥?”
雲初染無謂的騰然一笑:“是啊!這幾年,若非初染養著他,他早幹些偷雞摸狗之事了。”
聞得這話,楚亦風終究是收斂住麵上的沉色,心生詫異。他忘了方才尋她的不悅,也暫時拋開了方才與狼惡鬥的不暢,僅是問道:“聲名赫然的先機老人,豈會幹偷雞摸狗之事?”
雲初染笑著:“若王爺不信,待你我自江南回去,先機老頭也應到了京都,到時候,初染帶你去見他如何?”說到這兒,雲初染嗓音一頓,話語也微微深沉了幾許:“再怎麽說,王爺乃初染夫君,也該讓先機老頭瞧瞧了。”
一句夫君,卻令楚亦風心底滑過一抹不屑來。
但,他終究是未回話,僅由雲初染這句話自林中飄蕩良久,而後全數散開。
一路上,許是有些疲憊了,楚亦風終究是沉著臉,未有絲毫興致與雲初染搭話,但雲初染後來的一句話,卻在他心頭縈繞良久,不由間激起一道冗長的複雜來。
她說:“今夜多謝王爺,說來,以往都是初染保護別人,即便是有人忠心護我,也僅是因報恩,而非最為可貴的真心。今晚,在初染害怕之時,王爺即便厭惡初染,也能出手相救。嗬,若
是可以,初染也可與王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甚至,助王爺得到王爺想要的一切。”
當時聞得這話,他心生幾抹沉然。聰明如她,應該知曉他方才救她,僅因那匹狼突然襲來,他才無奈出手,因而,他救她,並非真心,而是順帶。她態度這般轉變,意欲何為?
她是天下聞名遐邇的鳳家家主,身邊不乏仰慕之人,更不乏對她貼心之人,難道,這一切皆是假象?
待她褪去一切,褪掉所有鳳家家主的強勢與霓裳郡主的光環,人後的她,僅是一個坐在樹枝上,麵對著狼徒手無措的女子罷了?
她,便是應了再強勢,也有柔弱之際?再從容不羈,也有人後淒涼之時?
然,無論如何,她的這席話,他卻受用,僅因,一顆自動上門來的棋子,他如何能放著不用!即便以往嗤諷過她,更硬氣的不願借助一個女人來奪得他想要的一切,但,昨晚刺殺,已讓他知曉太子容不得他了,既然這樣,他豈能繼續坐以待斃?
若雲初染是條捷徑,他便信了國師的傳言,好生利用,兵行險招,僅因這女人,當真是一把鋒利的刀。
然,此刻的楚亦風倒是怎麽都未料到,他此時的決定,卻令他後悔終身,即便後日提及,也令他心如刀絞,疼痛無以複加。當然,這僅是後話。
次日,楚亦風一行繼續乘馬車往江南方向行去。
臨近正午,待馬車入得一個小鎮,雲初染倒是呼籲駕車的葉堯,直接將馬車駕到了鳳家酒樓前。
待雲初染亮出鳳家家主的身份,那酒樓裏的掌櫃的皆是恭敬將她與楚亦風、葉堯三人迎進酒樓,好酒好菜招待一番。
楚亦風對此不置予評,僅覺雲初染定是因為夜狼一事對他心生感激,所以便帶他來鳳家酒樓用膳。
但,令他詫異的是,後麵幾日,隻要是馬車進鎮子,雲初染皆會將他迎進鳳家酒樓,好酒好菜招待,從此,他終於知曉鳳家竟然已強大到這種地步,竟達到幾乎每個鎮子裏,皆有鳳家酒樓或商鋪,不得不說,天下第一家的鳳家,果然名副其實。
對於雲初染的轉變,他這一路上一直以為其是感激他,然,待他信心備足的以為雲初染這女人已然成了他囊中之物,卻不料她後來的一句話,令他頓時心生震撼,差點劈了她!
那日,是他們終於踏進江南之時,她未曾瞧他臉色,便吩咐葉堯駕車往江南所在的鳳家酒樓駛去。
他瞧著她撩著車簾觀著車外之際,他終於朝她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也願借此肯定心頭所想,從而滿足他的強勢之心:“雲初染,你這幾日,為何待本王這般好?莫不是真因感激本王?”
然,他卻未料到,她完全未回頭過來,僅是瞧著車外瞧得甚歡。
待他眸色微微一沉之際,卻不料她隨意道:“自然不是初染對王爺感激,是想王爺對初染感激呀!這些日子,初染對王爺衣食住行照顧有加,王爺應是有一絲一毫的感動吧?”
刹那,他心頭的猜測刹那崩潰!
原來,她,竟是打了這種主意。嗬,他感激她?當真是一大令人嗤諷的笑柄。
他正在不悅的氣頭上,哪知她不怕死的縮回腦袋望著他,笑道:“王爺那晚鬥狼,當真是宛若天神,初染瞧著仰慕,另外,初染如今是王爺的妃,多讓王爺對初染心存好感,也能靜水樓台先得月,以後初染出牆,王爺也會因心頭對初染的感激,對初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至於甚怒。”
聞得這話,他終究是措手不及,麵色黑了個徹底。
然,此時此刻,他卻錯過了她眸色深處那一抹了然與複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