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勸服
時光流逝,喪失的是青春年華。一年後,如薇便生了個孩子,取名慕英,連年戰禍,國家岌岌可危,慕氏在家中的時間越來越短,快要如同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第一次見到兒子,他還窩在繈褓之中,熟睡的樣子惹人憐愛。第二次見到兒子,兒子已然在咿呀學語,慕英很聰明,他可以背完一整本唐詩三百首,卻獨獨不會叫爹爹。
說到這裏時,慕老太太的眼中已然氤氳了朦朧的霧氣,她暗自喃喃,似說給雒丹與青琳聽,又隻似在年華盡頭想起過去的美好時光,她望著遠方,摩挲著手中玉珠,黯然道:“那是他同我背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時他隻有三歲,卻懂得日日問我,爹爹為什麽還不回來,我當真無法回答,因為爹爹,此時正不知身處哪一方戰場,鎧甲上浸滿誰的鮮血。”
從軍六年,慕氏為大靖屢建功勳,然而得到的卻是身上淺淺斑駁的傷痕,時光如梭,他的鬢邊已然白發蒼蒼,眸光也不似從前一般風華正茂。那時的她也再也不是岸邊清澈動人的待嫁姑娘,隻日日教子,她教慕英詩書、禮義、琴樂,卻獨獨不請師父教他武功,因他害怕等慕英長大時,是否也會一去不返。
慕英九歲,即他們成婚的第十年,久經沙場的慕氏,終究經不住敵眾我寡,被射殺於靜安關前,待他以身殉國之時,朝廷的援軍這才將將來到,然而將軍的魂已然皈依大漠蒼山,再也不能笑顏淺淺,再也不能凝望對岸的她,再也不能為她奏一首《廣陵散》。
悲慟過後的如薇,便再也不複當年神采奕奕,她再也不許兒子偷偷練武,她要他隻做個文人墨客,哪怕一輩子庸庸碌碌,卻隻要活著,不讓她偏偏記掛便好。這漸漸成為一種執念,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她每日都迫使兒子讀很多書籍,沒收了他的小木劍,小木刀,甚至鎮上工匠為他做的小彈弓。慕氏死後,慕家再也不複當年聖寵,家道中落,房中抵押成
了租錢,她帶著兒子回到了安寧村,隻想平安一生,這樣便好。
六年後,這日子本來平平淡淡,卻在這年六月發生變化,她再次成了貴婦太太,有王公貴胄的親眷拜訪,仆人還客客氣氣的將她請進了一處高大華麗的宅子中,她這才知道,上次富裕,借的是同慕氏成家,的的確確是沾了慕氏的光,而這次,卻是她的兒子被封為中郎左將,被派遣靜安成為守城將軍。
她睜大眼睛,卻將詔書反反複複翻了四遍,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真的,兒子真的不聽她的話,走了她爹的老路,當年慕氏便不聽她的話,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如此情景,看來她終將與武將世家結緣。
那夜兒子回來,身負一捆長長的荊條,跪在她麵前,向她懺悔:“娘,孩兒錯了,娘曾經萬萬囑咐,不得上戰場,不得殺戮,不得視自己的性命如同兒戲,然而此番,卻真是兒子自己願意的,我一生之夢便是像父親那樣,跨長槍,騎戰馬,做保衛國家的好兒郎,娘,此番,是我對不起你。”
再生氣有什麽用,然而木已成舟,心中再也不能承受這一次次的打擊,於是這年九月,慕老太太一身素衣,住進了這尼姑庵,名曰帶發修行,實則她生命中諸多煩憂之事,現實無法解答,便隻能勞煩佛祖了。
講完這個故事,慕老太太的眼睛中還泛著因過去沉沉往事壓抑的滄桑,她告訴雒丹與青琳:“他這一生要怎麽做都是他自己的事,唯獨打仗,我再也不願意他身負國仇家恨,再也不願他殺人,因果輪回,我隻望他雙手清白。”
這故事簡單俗套,然而卻令雒丹與青琳久久不能言語,雖言辭懇切,然而誰願意親手將這慈愛的母親之子親手送入火坑呢,然而國難當頭,眼看大皇子援兵就要如期而至,雒丹隻好硬著頭皮勸慰:“此番隻是讓令子打開關門,並不是讓他上戰場廝殺,老太太放心便是。”
慕老太太仍舊
一臉堅決,看來說服她絕非易事,正在雒丹冥思苦想良策之時,青琳卻忽而輕笑道:“便是這點子事情就叫你們如此煩憂了?”
雒丹轉過頭,看到青琳會心一笑,便知她已有良策。
果不其然,青琳笑了笑,忽而摘下頭上發帶,一頭秀發沒了發帶束縛,柔柔散下來,似一片漆黑的瀑布。
慕老太太歎息道:“原是女子。”
青琳笑道:“不錯,我本名沐氏青琳,是鎮遠將軍秦夙之妻,當今一品忠義夫人。”
聽罷,慕老太太卻未露驚訝,隻微微伏了伏身子道:“見過夫人。”
青琳的表情高深莫測,卻忽而嚴肅,她厲聲道;“可夫人知道為何君上為我賜名忠義?”
慕老太太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青琳便解釋道:“如今天下大亂,征戰沙場的是男兒,左右不過為了割據領土,霸占牛羊而已,靖國建國一百多年來,曆代君主勵精圖治,浴血奮戰了一百多年,才為北地百姓謀下了這平安樂康的福祉,夫人說,是與不是?”
慕老太太緩緩回答:“是。”眼中卻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看來這女子真真不簡單,便耐著性子聽她說下去。
青琳接著道:“有了這福祉,才有了百姓,有了百姓的擁戴,才有了靖國這百年來的穩定,然而探其究竟,這穩定不過是建立在百萬戰士的流血犧牲中,他們的犧牲不是為君主,為國家,不是為江山社稷圖上他多出來的一寸或一毫,他們的付出,不過是為了百姓安寧,能過上男耕女織,平安喜樂的日子而已,聞戰而來,多的不應是悲痛,而是喜悅,因為戰士又能 為國家衝鋒陷陣,我們這些女子,不更應該為這些在前方流血犧牲,踏平山川的戰士鼓勵嗎?”
這一番話說的房中鴉雀無聲,隻是慕老太太終究歎了口氣,緩緩道:“忠義夫人,我終被你所說通,我便去勸說慕英,讓他開關放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