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誤會
深冬的皇宮極美,像一座被大雪冰封的城,霧靄掩蓋了它真實的模樣,青琳隻覺得白雲蒼狗,數月不來,心境竟也是不同的。
他們二人行至白鷺院時,秦夙先要去軍機閣備案此時南征一事,青琳便百無聊賴得坐在廊中,等待秦夙歸來。
白鷺院是君上最愛來的地方,景致自然是極美的,湖泊十分寬廣,像一片被碧綠籠罩的天空,岸邊楊柳成蔭,湖麵偶有白鷺飛過,因此得名,不同於繁花似錦的華麗,這裏一年四季清冷淡泊的樣子,倒是與桀驁的詩人與不羈的墨客十分合襯。
坐在這裏,遠眺河邊,心境自然也開闊不少,青琳突然便應這涼薄的景致起了詩興,輕吟一句:“冬日遊,似水雲雪落滿頭。莫氏誰家少年不知愁。”
身後突然傳來應和聲:“我倒覺得,若足夠風流,便也不必被世俗捆縛,自然便不知愁了。”
青琳詫異的轉身,在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碧色衣衫,眉若遠山,眸若星辰,隻是眼神極冷,像一片不會融化的冰凍的湖泊。
那男子走了過來,站在青琳旁邊,眼神卻望著白鷺湖怔怔發呆,既而笑了笑說:“你不是宮中的女子吧。”
青琳捋了捋被風吹散了的鬢發,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臣婦沐氏青琳,見過二皇子。”
男子挑了挑眉毛,詫異地問道:“你認得我?”
“二皇子雒琦,唯獨喜歡碧色長袍,這在京都可是無人不知。”
“哦?我原以為,坊間如此評價我?你聽到的應該是,二皇子雒琦,自幼體弱多病,臥床於皇宮二十年而不起。或者說,不應當評價我,廢人一個而已?”雒琦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來,他注視著這個女孩子,想要看看名動京都的將門之女,該是如何應事?”
青琳的額頭冒出了細細的汗,這些她都想過,不過今日一見,這雒琦當真看不出病至臥床不起的地步,身子雖然瘦削了些,麵色看起來卻十分康健。隻好俯下身子,跪在雒琦的腳邊道:“殿下得真龍庇佑,又何必妄自菲薄?坊間傳聞日日都有,不過青琳卻從來隻相信眼見為實,今日得見殿下,才明白,看來坊間的傳聞是多不屬實的。”
雒琦聽罷,卻什麽話都沒有說,久久的沉默後,他扶起了青琳,而後轉過身淡淡道:“我原本以為見到我的隻有兩種人,一是歎惋,二是譏諷,看來,你是個異數了。”
青琳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自在的白鷺,三五成群,雖是寒冬,這裏卻生機勃勃。淡淡開口道:“殿下不如多去走走,看看這人間,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隔著肚皮看透人心的。”
雒琦驚訝地看著青琳,他原本以為,閨閣命婦,眼中隻有爭寵與失寵後如何複寵,看來,他真的應該好好看看這人間的。突然,雒琦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雪白,額頭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
青琳慌忙扶住他,可周圍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隻好暫時忘卻禮數周全,不斷地輕拍雒琦的後背,可是雒琦卻似乎越來越難受,突然,他從袖中掏出一方白帕,捂在嘴上,劇烈的咳嗽後,青琳看到了那方帕子上殷紅的血跡。
看來這二皇子真的體弱多病了,青琳歎了口氣,看他稍有緩解,便對他說道:“殿下莫慌張,臣婦這就送殿下去太醫署。”說罷便要扶起雒琦。
雒琦的嘴角輕輕吐出:“沒事……”身體卻軟軟的倒在了青琳懷裏。
青琳手忙腳亂的抱住他,正準備尋一尋有沒有路過的宮人活宮女,微微抬起頭,卻看到一雙墨黑色,繡金鶴紋長靴。她連忙急切地邊抬起頭邊說:“這位大哥,能否幫忙扶二殿下去太醫署,他似乎看起來不太好……”
青琳抬起頭,看到麵前長靴的主人時,驚訝得差點將懷中的二殿下丟下,那個好字也落在一個驚慌的尾音上。麵前是麵無表情的秦夙,他注視著青琳,眼中的寒意讓人不禁心上也冷了起來。
長久的沉默後,秦夙開口道:“我卻不曾想過,平南將軍夫人,未來的一品護國夫人,竟是如此博愛,博愛到可同宮中每一位皇子都有淵源,聯係密切就算了,現在到了見麵需要摟摟抱抱的程度了?”
青琳驀然間睜大了眼睛,看來,她同雒丹認識,他是早就知道了。隻是她當真是清清白白的。於是她的眼睛慢慢滲出淚水,顫抖著說:“你怎麽可以這樣說?”
秦夙歎了口氣,轉過身道:“君上還在等著,快些走吧,你還打算抱他抱到什麽時候?”
青琳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將雒琦交給路過的宮人,又胡**了摸麵頰,同秦夙匆匆去了玄機閣。
回稟的過程刻板而乏味,秦夙隻是一五一十得將此次平叛過程稟報給君上,隻是說道此次是由薑國挑起事端時,君上皺了皺眉,說道:“這東南小國現在也如此放肆?嗬,看來不給他們一點教訓,倒是他們小看我們大靖了。”
秦夙皺了皺眉,照實答道:“如今屈昭雖隻剩空殼,但至少表麵各國都以屈昭為尊,若薑國以我朝謀逆的罪名,形式反而對我們不利了。”
君上思索片刻,點點頭道:“此事不急,若要出征,強國是必然。秦將軍此次辛苦,秦夫人也立下大功,明天朕便下詔,封秦夫人沐氏為一品護國夫人,秦夙,以後你秦家可真正是我大靖的左膀右臂了啊。”
青琳正要謝恩,不料秦夙卻先一步開口道:“君上,如今局勢緊張,戰爭一觸即發,封青琳為夫人又免不得一番鋪張,況且我秦家為國而戰,本就不圖那虛名,還請陛下收回美意!”
秦夙重重的將頭磕了下去,青琳雖詫異,也隻好一同行禮,君上思索片刻,便隻好回答:“如此也好,等將來朕成就千古霸業,再來冊封你們一家,倒也不虧。”
繁瑣的客套
話後,秦夙與青琳便謝恩離開,在走向宮門的路上,秦夙一言不發,也不曾解釋什麽。青琳隻好開口問道:“為何駁回賞賜?”
秦夙聽到後,定了片刻,悠悠的開口道:‘我本以為做太子妃,亦或是做二殿下的妃子才是你所渴慕的名分,我這秦家的夫人名號,可不是委屈了你?”
青琳停住腳步,內心似翻江倒海的痛,她靜靜開口道:“你就如此看我?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風流之人?秦夙,我待你如何,待這天下如何,你心中不清楚?”
秦夙也停下了腳步,然而他的話語卻更加冰冷鋒利,他說:“我原本以為我清楚,沐青琳,其實我一直都不懂你。如今懂了,卻也不晚。”說完便決絕的離去。
青琳怔在了原地,大腦中一片轟鳴,她原本以為自己渴望的幸福可以隨著那一夜夜一日日的溫情永遠下去,卻不曾想過僅僅是一個小小的誤會便讓她如墜深淵。
人心都是如此嗎?她突然想起自己同雒琦說過的那句話:“我隻相信眼見為實。”看來她的夫君,也和她一樣,是如此固執的人啊。
直至傍晚,青琳才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秦府,她頭發散亂,眼神也無光,再也沒有從前的意氣風發的模樣,碧兒在門口焦急的等待,看到青琳走過來,急忙迎上去,扶住青琳而後道:“夫人你怎麽才回來,可急死奴婢了,今日將軍也不知是怎麽的,一來便氣衝衝地衝進了咱們院子,吩咐將他的東西都搬去了瑤夫人的院子,奴婢問他,他也不說,還抽了婉兒一個耳光呢。
嗬,看來他真真是氣極她了,青琳頓時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這個人間,她看得不算透徹,卻也看到了透徹的一角,太累,太累。世間的不美好的愛情,也許就降臨到她頭上了吧。
不知昏睡了幾日,青琳這才悠悠的醒來,看到麵前的緋紅床幕,這才知道已經回到了沐芷院。她吃力地微微偏過頭,便看到一旁激動的注視著她的碧兒,婉兒,婉兒甚至流出了淚水,激動地道:“醒了!醒了!夫人醒了便好,可嚇死奴婢們了。”
青琳問道:“我睡了幾日了?”
碧兒眼眶紅紅的回答:“整整三日了,夫人那日在大門口暈倒,便睡了整整三日,奴婢們去請太醫,可太醫卻說不出是什麽病,您若再不醒,可讓奴婢們如何是好……”
青琳歎了口氣,自己的身子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不濟了,便接著問道:“將軍來過嗎?”
碧兒搖搖頭道:“沒……沒有,我去請過將軍,可將軍說軍務繁忙,可,可將軍明明就在瑤夫人那裏。”
婉兒擔憂的問道:“夫人,您和將軍是怎麽了?將軍怎麽生如此大的氣?民間有句俗話,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若是夫人的錯,您便去同將軍賠個不是,將軍不會生您的氣的!”
青琳歎了口氣,事情若如此簡單便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