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楚蓮
隨著侍從,繞過長長的走廊,青琳看到被蔓藤花包裹的屋子。沒想到宋家性格豪爽的大小姐,竟然喜歡住這樣幽深僻靜的地方。
穿過被樹枝環繞的月亮門,這才露出一個小小的屋子,青琳拍了拍碧兒的手,而後獨自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屋子裏陡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啪——”的一聲,又有什麽物體摔在了門上,發出巨大的碎裂聲。屋裏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女聲:“滾開——”+
青琳定了定心神,而後推門走了進去,屋內樣式簡單,隻有寥寥的幾樣家具,房間極其昏暗,楚蓮正坐在桌邊,聽到有人進來,便衝著門口大罵:“我叫你滾開沒聽見嗎——”
剛剛停留在最後一個尾音上,楚蓮見來人是青琳,眼睛睜得大大的,而後極力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隻低聲懦懦得喊:“沐姐姐。”
青琳歎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楚蓮旁邊,她已換下了那件破碎的淺綠色衣衫,換上了一件粉色的襖裙,雖是不同風格的衣服,可穿在她是二八正好的年齡的身上,卻怎樣都顯得十分合襯。
楚蓮已然沒有了之前的怒氣,見是青琳,她的眼眶竟慢慢變紅了,最後終於趴在了桌子上,哇哇大哭起來。
青琳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我。驕傲,不羈,仿佛這全天下都沒有不可踏足,不可征服之事。自我成親,入了深閨後,我才明白,有些事情,總是要妥協,要委曲求全才好。”
楚蓮抬起頭來,眼神迷蒙:“姐姐,那你後悔嗎?”
青琳輕聲笑了起來,說:“有什麽好後悔的,你看我們女子,挽了髻之後和披散著頭發的小姑娘,到底是不一樣的。況且,我覺得,你和我曾經一樣,都是砍過敵人,跨馬奔騰過的女孩子,不會被別人削了盤扣便這般盛怒非常吧。”
楚蓮擦了擦滿臉的淚水,認真的搖了搖頭:“姐姐,我沒有。我隻是害怕,姐姐,你可知道,剛剛與他比試的最後一刻,倘若我不側身,他的扇葉就能將我劃成碎片!我隻是第一次命懸生死一線……”
“可你還是沒出事。”青琳說:“他的武功極強,倘若他有意取你性命,你覺得你還能握著長槍,和他耍那些拳腳嗎?”
楚蓮的臉卻突然變紅了,她低聲說:“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打得這般狼狽……”
青琳笑笑道:“女孩子嘛,總是性情柔軟的。”
之後又與楚蓮交談了良久,青琳發現,這個女孩子是真真討人喜歡的,她久居帥府,每日看得不是李清照傷秋悲月的詞句,不會看著落花兀自傷情,她看慣了打打殺殺,性子也極其單純,隻要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就能將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別人。這一點和曾經的自己極其相似,隻是嫁入秦府之後,她便學會如何對對自己好的,對自己不好的人微笑了,隻是不論怎樣,心卻還是嫉惡如仇的。
不知不覺已是傍晚時分,暮色四合,碧兒進來催促,青琳見時辰
已經不早,便同楚蓮道別,回到了秦府。
剛剛走進沐芷院,便看到層層疊疊的隨從,她知道是秦夙在,隻好搖了搖頭。走了進去。
進到屋內,秦夙正坐在桌前看書,青琳走過去瞥了一眼,而後輕笑道:“你倒是喜歡曆史喜歡的緊,竟看這無趣的《資治通鑒》。
秦夙抬起頭,見是青琳,便拉起她的手,道:“《資治通鑒》怎麽了,我還未取笑你愛看傳奇鬼怪呢,來,同我說說,今日在宋家都遇到了什麽奇聞軼事?”
青琳脫下了外衣,而後坐在秦夙旁邊,為他倒上一杯茶,笑著說:“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宋家的小女兒倒是非常活潑有趣,還有竟然有幸能夠看到常州逍遙扇。”
秦夙皺了皺眉頭:“常州逍遙扇?就是常州樂家傳承的那一門功夫麽?聽說那功夫細膩入水,殺人手段卻極其狠辣,不是什麽江湖讚賞的正道功夫。”
青琳笑著回答:“不論正道不正道,我倒是第一次瞧見這麽別致的功夫,竟然一扇子就能割開人家姑娘衣服上的盤扣,倒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秦夙見她心情不錯,嘴邊也一直含著笑意說:“不談這了,你再將養半個月,讓碧兒在這期間收拾收拾,半月後便隨我去南方平寇如何?我一向獨來獨往,這次想來帶個女軍師,應當有別樣一番經曆的。”
青琳的眼睛肅然睜大,飽含著不可思議的驚喜:“真的嗎?我真的可以一起去?我之前還總以為你是開玩笑的!”
秦夙愛憐得揉了揉她的頭,答道:“當然是真的,這半月我要準備行軍的軍餉,物資等,便不能常常過來了,你好好休息,若半月之後你的身體不能恢複完全,我可就不帶你去了,知道嗎?碧兒替我監督,若夫人這半月不好好吃藥,你便隨時來稟報於我,有賞。”
碧兒連忙應下,青琳頓時扁了一張臉,要她繼續喝半月那又苦又澀的藥,可真是難熬啊。
這半月過的十分迅速,因心情暢快,青琳隻覺得身體恢複的極迅速,還未到十日,她便能在院中再耍出那一套漂亮的沐家劍了,隻看得周圍的奴才又是擔心又是羨慕。
期間隱瑤來過一次,因良久未見,青琳隻覺得她的神色一直都是那樣,從未有變化,麵色略蒼白,眼神雖空洞,卻永遠都是笑吟吟的,隻叮囑了青琳幾句要好好養傷,便離開了。
還有一件事情,有一日青琳正在房中擺弄新培植出來的青鬆盆景,碧兒卻歡喜地跑進來,並支走了身邊的所有人,興奮地撲到了青琳的耳邊說:“小姐,有一個了不得的大消息,你猜是什麽?”
碧兒一向都是這樣,雖久居秦府深閨,但外邊的閑人瑣事,卻知道的一點也不少,見青琳是好相處的主子,便一有什麽新鮮事青,便要跟青琳說上一說,也算是為青琳解悶。
青琳素知這丫頭的脾氣,也不回頭,隻說:“有什麽事便趕緊說吧。”
這並未打擊碧兒的積極性,她興奮的說:“小
姐你記得宋元帥家的小女宋楚蓮麽?她竟和上次宋家聚賢大會的第一名,那個常州的樂公子在一起了!”
青琳驚訝的回頭:“什麽?”
碧兒得意的接著說:“京都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的了,那宋小姐與樂公子剛剛在一起,便被宋元帥發現了,宋家本是名門望族,宋元帥自然不同意宋小姐和樂公子這樣無仕途,門第不旺的人在一起了,聽說宋元帥為宋小姐物色了一位恒王家的小世子,可宋小姐怎樣都不同意,宋元帥便將宋小姐鎖在了府中,不讓她出去。”
青琳心中一直都看好宋家小女兒,此次她遭如此事情,自己雖然著急,可畢竟這是宋家的家事,自己出麵自是十分不好,也隻能靜觀其變了,她隻好歎歎氣說:“她和那樂公子在一起,我倒是早就能想到。”
碧兒驚訝的問:“夫人如何能想到?知道此事都覺得不可思議啊,畢竟那天他們打的那麽你死我活的啊。”
青琳牽起了嘴角,解釋道:“那樂公子打敗了她,自然也是打敗了她的心,像楚蓮這樣性情豪爽的女孩子就是這樣,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隻覺得自己是這世間最強的,無人可及,可是倘若遇到了能製服自己的,自然便將心也交了出去,這和民間的比武招親,可不是一個道理?”
碧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歎息著說:“這宋小姐也真是可憐,剛剛有了自己中意的男子,便受家世背景的束縛,哎。”
青琳輕笑道:“楚蓮可不可憐我不知道,可是我們家碧兒啊,倒真是開竅了,成熟了,看來哪一日我得稟明了將軍,為你物色一戶好人家才是,早早把你嫁出去。”
碧兒又氣又羞,隻得推了推青琳的肩膀:“夫人,你說什麽呢,真是一點兒沒正形。”
青琳卻陡然想起了雁兒,那個陪了她許多年的丫頭,就如自己的親妹妹一樣。陪她笑,陪她哭,陪她從一片沙場,跑到另一片不平之地,她每次受了傷,雁兒都會流著淚幫她上藥,邊上藥邊責備她怎麽這麽不小心,這麽多年,似乎陪在她身邊最知心的心就隻有雁兒一個,可是雁兒也突然嫁人了,便隻剩自己一個。
晚上沐浴時,因就著無聊,青琳便細細的端詳自己的身體,上麵布滿了斑駁的傷痕,最長的一條疤,猙獰得盤旋在她的右腿上,長達半尺,十分醜陋,說也奇怪,她以前從未在意過這些,可這些日子秦夙對她好後,她卻時常望著身上的疤痕發呆,一個女孩子,像她這樣隻有短短二十歲的年少年華,身體的樣子便醜陋成這個樣子,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左腹下的那道細小的快要愈合的傷口,歎了口氣,這下子身上又要多一道疤痕了。
第二日,隱瑤的丫鬟卻突然過來,對青琳說:“夫人,我家主子聽說您不日就要和將軍出去平定賊寇,便特地去廟子裏求了這平安符,祈禱您和將軍能凱旋而歸。”
青琳輕笑一聲,便吩咐碧兒收下,這隱瑤,還真是愛秦夙愛的要緊,這樣的女子,怎能讓秦夙不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