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狗洞
那日包二同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便越發地留心子弗近來的情緒。
我有時雖是個傻大姐的性子，卻決不是和包二一樣的那種完全沒腦子的類型，就足智多謀這一點我覺著我還是充分地做到了深藏不露這一點。
因打著十二萬分的注意，即便子弗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都與平日裏沒甚區別，我卻仍舊瞧出了一點不一樣。
子弗每日吃了早膳都要練夠一個時辰的字，雖說是練字，其實這是子弗每日來鬆弛身心的唯一娛樂。
近來雖也天天練，卻總會早那麽一會兒停手。今日停的又比前些天更早些。
我忍不住問：“不練了麽？離一個時辰還有些時候呢！”
他擱下筆，伸手將硯台蓋好，淡淡地說：“今日起得早，覺得尚有些困倦，練字練得越發地想打瞌睡，幹脆就早些歇了手。哦！今日我叫人從宮外帶的是栗子糕，你快去吃吧！”
我有些不情願地‘哦’了一聲。
平日裏宮人從宮外給我帶的吃食，都是他自己親手交予我的，碰上閑暇時刻還會陪著我一塊兒吃。
這些天顯然是有讓他煩透了的事，甚少坐下陪我吃塊點心喝壺茶。
難道關係到太子之位的事情就這般地讓他傷心？讓他連放任自己鬆懈一時半會兒的機會都沒有。想及此心底越發地覺得不爽。
我從小墩子那裏得了很大一包栗子糕。想著包二也喜歡吃這些個市井小食，就出了東宮去尋她。
包二跟那群嘍囉都隻在夜深的時候才出來遊蕩賭，白日裏想要找她隻能自己送上門去。
包二吊死的那根房梁是在東宮附近一處叫做麒麟殿的宮苑中，那麒麟殿早些年前住的就是子弗失蹤多年的弟弟，自那個倒黴皇子失蹤之後那麒麟殿就一直空著，隻有宮人偶爾去除除蛛網掃掃灰。
我照例循著禦花園中一條僻靜的路摸過去，到了那座宮苑西邊的圍牆外，在一片低矮的樹叢中，摸
索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找到了那個隱秘的狗洞。
我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不等夜裏再來找包二，隻要天黑了我就可以毫不避諱地趁著夜色翻牆而入，完全可以避免鑽狗洞這種丟臉的事情。
青天白日裏其實也可以翻牆，隻是這時候進這種無主宮苑若是被人瞧見，多多少少都會生出一些嫌隙。
順利地鑽出狗洞。起身拍灰的時候眼前突然冒出一雙重台履，準卻地說是一雙穿著重台履的腳。我記得包二他們是沒有腳丫子的……
這宮苑裏平日出沒的都是些牛鬼蛇神，今日居然跑出來個穿鞋的活人。一時間隻覺得今日分外倒黴，太子的侍女鑽狗洞竟會讓打掃的宮人碰上。
正當我考慮要不要將這人敲暈了拖到什麽僻靜處讓他死啦死啦地。那雙萬惡的腳丫子挪了挪，離我又近了幾分。一隻寬大的手掌嗖地一下捏住我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下一瞬，我在腳丫子主人的眼中看見自己一臉糾結邪惡的表情。腦子裏卻仍舊在考慮要不要在這兒製造一樁命案。
那隻捏著我下巴的手很快就鬆開了，我也終於看清腳丫子主人的模樣——他長著一張跟子弗一樣的臉，除了左邊臉頰有一道短短的疤痕，其餘的就同包二說的那樣：像是用月餅模子拍出來似的。
我尋思著我雖丟得起這個人，可子弗和整個東宮卻都還是要臉麵的，明日頭條談資若是‘太子侍女鑽狗洞’整個東宮的人，可能都會想將我活剮了做刀削麵。
想及此腦子瞬間靈光一閃，大吼一聲咬著牙，抬起腿朝著‘月餅二皇子’的胸膛就是一腳，對麵的‘月餅二皇子’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我一腳踹翻在地，我趁機快速地往狗洞裏鑽，手腳敏捷地順利爬回牆外，趁著還沒人來抓的空當火速離開是非之地。
牆垣上，一個男子迎風而立，低頭看著腳下牆根上那個狼藉的狗洞，和四周掉落的幾塊栗子糕。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抬起頭一
臉笑意地望著遠處倉皇而逃的花錦，伸手將胸口那隻灰撲撲的鞋印拍掉。
身後響起了一陣規律的腳步聲，小太監尖細的嗓音低低地傳來：“殿下午膳傳來了。”
他轉過身，一臉笑意地對著小太監說：“有栗子糕麽？”
小太監看著狗洞和栗子糕微微一愣道：“奴才這就吩咐下去。這隻狗洞要不要奴才找人來堵上？”
他跳下牆，往前走了幾步，狀似不經意地說：“洞留著！去前頭把我的飛毛腿牽來在這兒養。記著！連狗窩一並挪過來。”
我抱著那包栗子糕坐在屋瓦上一個人嚼了一通。卻怎麽地都吃不出平日裏那種香甜的味道。往常子弗命人買了糕點大抵都會陪著我一起吃。
想著還是得去一趟麒麟殿找包二一起嚐嚐，糕點是要配著宮廷秘聞吃才夠香。
好不容易挨到日落西山，我尋思著時辰也差不離了，現在去興許能在狗洞外碰上包二出去賭博。
到了離麒麟殿不遠的地方，遠遠地看見宮室的高樓上掛了燈籠。今日並不是往常那樣隻象征性地掛了一盞充充數，麒麟殿所有的燈籠統統都點上了，原先沒有燈籠的地方也都添了好些。我找了棵樹做瞭望台爬了上去，放眼望去整個麒麟殿燈火通明，人影匆匆。
我來了宮裏八年還從未見過敗落的跟破廟似的麒麟殿有這般繁華的景象。抱著樹丫子十分疑惑地想不出為何麒麟殿會這般神奇地鹹魚翻身。
那一群人都是宮裏有頭臉的人：坐在最上首那條長案上的是皇帝夫妻，右下是子弗的，左邊的人正巧背朝這邊沒看清。依次到下首都是些了不得的人。
看到這兒我的腦瓜子方有些清明，看這陣勢想來今日是那失蹤八年的趙子煜搬回麒麟殿擺的歡慶宴。
子弗正坐在擺滿珍饈的長案後麵，眉眼間流露出幾分喜氣洋洋，舉著杯子向上首的皇帝夫妻倆敬酒，又和對桌的趙子煜對飲數杯，神態瀟灑，舉止有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