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包二(上)

冬夜裏坐在屋頂上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差事,即便我是條有點道行的魚也忍不住在寒風中打哆嗦。可不在屋頂上待著,我又著實想不出大晚上的,還能有什麽消遣的法子。

今夜的夜空黑沉得很純粹,就像墨硯中新磨的墨一樣,不見一絲半點的星光月色,黝黑得就像一塊黑絲絨。

左邊的肩膀被一隻手重拍了一下。我縮了縮肩,示意來人將手拿開。

那隻手的主人顯然是個不知趣的家夥,手剛離開肩膀便伸出雙手來捂我的眼睛。冷冰冰的手捂在臉上凍得我狠狠一哆嗦。

“猜猜我是誰!”捂眼睛的家夥故意嗲著嗓子說話。

“包二,這個月的月例你還想不想要了……”我十萬分地厭惡包二這麽捏著嗓子說話。

“要!要!當然要!這個月你給我燒多少?多燒點成不?”包二迅速地恢複了以往一貫的狗腿風格。

“把你的鬼爪子從我身上拿開!不知道現如今正是冬天麽?想凍死我啊!”

包二終於收回她那雙冷得跟寒冰似的手。一臉諂媚地說:“我哪敢凍死你啊!凍死你誰給我燒錢去!大當家的!這月你到底給我燒多少呀!”

我心下盤算了一陣,抬起頭對著她那張滲人的臉說:“這月的月例一捆都沒有。”

包二是隻老掉牙的資深吊死鬼,至於老到什麽程度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她甚至連自己叫什麽名字,什麽時候死的?為了什麽而死,在皇宮裏遊蕩了多久?所有至關重要的問題她都統統都不記得。

第一次遇見包二的時候她正帶著一票小鬼在嚇唬新進宮的小宮女,勒索宮女們給她燒紙錢零花。一堆亂七八糟枉死的女鬼此起彼伏地衝著她喊‘大當家的’。

那時候我覺得包二的那張吊死鬼臉實在長得實在太抱歉,隻一眼就看得我惡心。頂著這麽張臉還要當老大,隻光隨意想想就令我十分不爽,是以我就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於是就

動手胖揍了包二一頓。誰曾想她原是隻紙老虎中看不中用,在一票糊塗怨鬼裏隻是仗著自己死的年份比較久遠,知道的多才勉勉強強地當上老大。

小嘍囉們大多也都是跟包二一路貨色的糊塗鬼,稍微有些腦子的鬼都不屑與她們為伍。

自我打贏了包二,她和手底下的嘍囉們就很自覺地稱呼為我大當家的。包二徹底跌份成了二當家的。

因為她著實太二太沒腦子,又連帶著跌了身價。

我就給她起了個挺長名字叫‘包你覺得二’後來因為叫著拗口就簡略成包二。

包二聽見這個月一捆紙錢都沒有,隨即就嚷嚷開來:“啊?這是要鬧哪樣?上個月不是兩捆的麽?這個月為啥一捆都沒有?”

“上個月有一捆是給小嘍囉們的置裝的。你兩捆全拿去賭了。這個月這捆是抵上月的置裝的銀子。要是再囉嗦我就扣你倆月賭資。”

“不要啊!求你了大當家的。我還欠著西北角冷宮裏蔡老鬼一屁股債。你不給我錢,我就要去茅廁裏住一個月。”包二越說越激動,不由自主地抓著我的肩膀,甩著那根吊到前胸的舌頭,使勁在我跟前嚷嚷。

“這是教訓,血一樣的教訓!早先我就同你說了: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不聽勸,如今教訓來了正合我意。你就老老實實地去茅廁裏住一個月吧!”

我著實討厭包二那條長舌,拜它所賜每次包二跟我說話都會時不時地噴點口水,若包二像現在一樣激動,它就會來回擺動,每次都準確無誤地在我的前襟塗上一大片惡心的粘液。

我望著前襟那一片意料之中的潮濕,看著包二那張慘綠色的臉來回晃蕩,舉起拳頭狠狠地朝著她的眼眶揮過去。包二慘叫一聲終於偃旗息鼓不再折騰。

世界頓時清靜和諧。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指著前襟的一片潮濕大吼:“你是長了豬耳朵麽?成日裏耳提麵命讓你說話的時候離我遠點兒。你瞧瞧!你瞧瞧!

這都是什麽!這些年我怎的就能忍住沒拔了你的舌頭呢?”我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指著包二的鼻尖大吼,“未來三個月的月例和賭資統統充公,你可以滾回屋梁上了。”

包二低垂著腦袋整個人萎蔫得就像一條失了水黃瓜,慘綠而皺巴。身上的怨氣難得一見地變重了。

這時候,西北邊飄過來的餓死鬼雞腿很沒眼色地衝著我打了個招呼,便過去招呼包二一起去賭。

包二一臉苦相拒絕:“大當家的扣我月例,我沒錢跟蔡老鬼賭了。你那兒來的滾哪兒去!別煩我。”

雞腿看了看我,轉頭對著包二低聲慫恿道:“二當家你可以先跟蔡老鬼賒賬啊!快走吧!翠花剛抓到一隻紅頭大將軍,正打算去滅了蔡老鬼那隻金剛呢!”

包二鬱悶地低著頭揮手趕人:“走!走!快走,走遠點。”

“你真不去?那邊兒馬上就開始鬥蛐蛐兒了,你不去那我走了啊……”話音剛落,雞腿就向著西北角急匆匆地飄走了。

看著包二蔫搭搭的德性,我的心裏頓時升起了一絲愧疚之情。

其實包二這好賭的惡習都是我給帶出來的,準確些說整個皇宮裏的幾個出了名的爛賭鬼都是我一手教出來。包二因為實在太沒腦子所以總被另外幾個賊精的老鬼合夥糊弄。

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苛刻,看著包二那張抱歉的臉在此刻頓時就心軟了。

我順嘴問:“咳咳!最近在宮裏可有聽見什麽稀奇的牆角秘聞?說得好有賞錢。”

包二頓時來了精神,晃著舌頭問:“大當家的!說得好當真有賞錢?”

我瞟了她一眼道:“我什麽時候誆過你。”

“大當家的知不知道二皇子回宮的事兒?”包二一臉興奮地說著,口水噴在屋瓦上顯得斑斑駁駁十分惡心。

我示意她離我遠一些再接著說。

包二老老實實地蹲在半丈開外的屋瓦上將事情娓娓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