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往事(上)

月湖邊的楓樹紅的格外早,罩著月色的楓葉紅得越發妖異。林間隱隱綽綽地晃過幾個出來吸取月華的妖精

明月湖水滑如鏡,一尾小魚躍出水麵,將倒映在水中的月影砸碎成一捧淩淩亂恍的光影。十年前的我也喜歡在月圓的夜裏翻躍。

望著粼粼的明月湖思緒有些混亂。點著楓樹枝子躍入水中遊了幾圈,頗有悠遊自在的感覺。

作為一尾成精的錦鯉當年在這明月湖裏甚少有敢欺負我的魚。其實這麽多年來唯一欺負過我的也就是在我尚未化成人形前遇上的一條白鮭。

那是我見過最凶的白鮭,仗著一口細密的尖牙和一雙通紅的魚眼,沒少在我出生的那段運河河段為非作歹。可即便那條白鮭凶殘成性它仍舊活得安安穩穩,老天爺半點懲罰它的意思都沒有。那段運河中稍弱些有靈氣的水禽魚蝦都被它當補品吃了增進自己的修為。

那段水域因為靈氣充盈,算是修煉的小福地。據說是有個神仙養的一隻大髦鱉常下凡來洗澡帶了上界的仙氣滋養了這段運河。

關於運河裏的大髦鱉下凡洗澡傳聞,小妖們大都隻當它是個笑談。我卻是知道那隻下凡洗澡的大髦鱉是確有其事。至少我曾在它留給我的龜甲中平安地躲過了凶殘的白鮭。

在運河的那些年裏算是痛並快樂著。日日苦修兼被白鮭追殺。也就不覺年月漫長難耐。等到終於將要化成人形的時候實在有些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想到從此後再也不用生活在白鮭的淫威之下;想到從此後可以每天反過來追殺白鮭。心下一激動便有些飄飄然。

白鮭就趁著我飄飄然的時候咬傷了我的尾鰭

作為一條禿尾巴的魚在水中遊動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望著白鮭那對血紅色的眼睛,我心裏著實害怕。想到自己居然在即將化形前被吃掉就心有戚戚,

於白鮭而言我就是它肉中的刺,命中的絆腳石。那日眼看它就要成功地將我吃了,卻被從天而降的一張漁網給攪了好事。

白鮭躲的很快,並未被漁網收走。因為尾巴禿了,我就理所當然地成了網中魚。

撈上船後我和其他的小魚蝦被養在掛在船舷上的魚簍裏。魚簍裏的魚並不多。卻也十分擁擠。

快正午的時候撒網的漁夫伸手在魚簍裏將我撈起,看了看又將我放回了魚簍。我本想趁機逃走,卻不料那漁夫的手十分有力,掙紮了幾下身體還是被箍的牢牢的。

那漁夫出乎意料將我放回魚簍。隻是後來他又順手撈了一條小鯽魚。另一隻手持著剪刀,利落地將小鯽魚的肚子剖開,就著河水將小鯽魚仔細地剝洗幹淨。

望著小鯽魚死白的眼睛和仍舊開闔的鰓蓋,水中還有小鯽魚尚在彌散的血液。心底那一絲對小鯽魚之死的傷心,與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恐懼滋味相比顯然算不得什麽。我蓄足了力氣拚命地朝著魚簍外躍起。漁夫卻快我一步將魚簍蓋上,害得我狠狠地撞上蓋子。

在後來的幾日魚簍裏不斷有小魚蝦被捉去烹煮,也有被新

抓來投進魚簍的。唯一不變的就是我一直都沒有被捉去煮了。我記得小鯽魚是被燒成一鍋湯。之後有被清蒸的也有被紅燒的,河蝦們大多都是被漁夫用滾水白灼了蘸著醬油吃。

擁擠的魚簍裏麵沒有充足的食物和空間。我禿掉的尾巴恢複得非常緩慢。雖然不斷嚐試著想逃走,卻因為尾巴的原因總是失敗。跟我一樣想要越獄的魚兒很多,卻隻有一條很弱小的鯽魚成功了。折騰到最後即便我是一條有些道行的魚我也終於麻木了。決心老老實實地呆在魚簍裏等死。

再後來,我就被漁夫用稻草串著拎到魚市上賣。再再後來我就被那時候還是個孩子的子弗給買下了。當漁夫將串著我的稻草遞到子弗的手中時我以為我的死期真的要到了。

子弗並沒有像我想的一般將我紅燒或清蒸。找了一隻大水缸將我養在裏麵。我禿掉的尾巴很快就長好了。

在缸裏的日子我知道自己被子弗帶到一個叫做皇宮的地方。算是人間的一等溫柔富貴鄉。

我並不喜歡皇宮,即便它的外表真的十分精致漂亮。本質卻是十分汙濁的。多少個平靜的夜晚我總是能看見含怨的幽魂飄蕩在皇宮上方。因為四處充斥的都是些幽怨的陰氣導致我一直無法繼續修煉一直都無法化為人形。

直到半年後子弗六歲生辰那一日,他將我帶到了明月湖放生祈福我才重新得以修煉。修仙的靈物是最注重因果報應的,子弗予我是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是一定要償還的大恩情。

在明月湖過了四年我終於能夠化成人形,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去皇宮找子弗。

卻不曾想我尚未去尋他,他卻先跑到明月湖。

我在水底惆悵地想著如何正大光明地出現在子弗的麵前,水麵上卻跟炸開了鍋似的,攪得明月湖水不平靜地來回蕩漾。

我剛打算遊上去瞧瞧,頭頂突然被一塊陰罩著,細看原來是有個人正一路斷往水底沉下來。

很快他便沉到水底,看背影像是個少年,穿著的衣服十分華麗,待靠近他正麵才發現溺水的是個美少年,緊閉的雙目睫毛纖長,兩道眉毛即便是在這般人事不知的情況下也仍舊顯出一絲霸氣。微啟的嘴巴唇形十分好看。恍惚間我才發現他的眉眼很是熟悉。

猛地認出眼前這個被水溺的連一個氣泡都吐不出來的美少年就是四年前救了自己的子弗。慌忙化成人形攬著子弗的腰往水麵遊去。

出水的地方被一叢矮樹的枝椏掩著,透過樹葉遠遠看見一群侍衛在水中不斷浮沉。整個明月湖亂成一鍋粥。

我和子弗出水的地方離岸邊很遠,即便是水性絕佳的人也沒那個體力遊到這裏。遠處劃來的船可能就是來這處尋人的。

“喂……船上的人……這裏有人溺水了……快救命啊!”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第一次開口說人話就能這麽順溜地說完一整句。事後回想起來頗為得意。

船上的人耳力真不是一般的好,隔得這般遠卻仍舊聽得見。飛快地劃船趕到。

他們七

手八腳地將子弗和我拽上船。二話不說就使勁地按子弗的肚子。子弗迷迷瞪瞪地吐出許多湖水,卻仍舊不見清醒。

靠岸後圍上來個老頭,手裏捏著明晃晃細溜溜的針不斷地往子弗的身上紮。我使勁搓了搓胳膊,那麽多針如果是紮在我身上我早醒了,子弗卻仍舊不見半點反應。

最後子弗被人送回了皇宮,我被作為所謂的汙點證人被順帶著一起帶走。

後來我便被帶到皇後的寢宮中安頓下來。

一連兩天都無人問津,閑來無事就躲起來聽聽牆角打發時間。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落水的除了子弗還有另一個。盡管搜尋的人手已經足夠多卻仍舊下落不明。

到了第三天才終於有人帶我去問話。

皇後寢宮的正殿坐了個很漂亮的女子,且氣度不凡。和子弗長得有七分相似。想來就是傳說中的皇後娘娘了。

因為她熟悉的眉眼我並未覺得眼前正襟危坐的女子有多厲害。反而覺得十分親切。對著她善意地笑了笑。

“大膽,見了皇後娘娘還不快跪下。”一聲尖利難聽的呼喝怵得我臉上的笑容僵硬無比。

我轉頭看著呼喝的那個太監,捂著耳朵不假思索地道:“你的聲音可真難聽,比剪子劃鐵片的聲音還讓人難受。”

子弗的皇後娘親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揮退了那個聲音難聽的太監。隻留下兩個年長的宮女。

她捧著茶抿了一口問:“小丫頭告訴本宮你叫什麽名字,看你的樣子該是跟本宮的皇兒差不多年歲怎麽就有力氣救人呢。”

我看著她,茫然地伸手指了指自己,見她微微點了點頭。便上前行了個禮,抬頭看見旁邊侍立的兩個宮女歪著頭偷偷地笑。想來是我行禮的姿勢十分古怪好笑。

我想了一會方回答:“我叫做花錦,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麽就有那救人的力氣。”說實話有了靈識這麽些年我還真沒想過自己要叫什麽名字,方才匆忙間想起四年前常常聽子弗吟誦的一首詩。隨手就摳出兩個字來應付。至於救人的事情隻能說的簡單些,越簡單越不易出錯。省的說多了惹上什麽是非。

皇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身邊的宮女接著話茬問:“大膽!回稟娘娘的話要自稱奴婢。快將你救人的經過,可有什麽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出沒等事都巨細靡遺地稟上來,。”

順著話茬我扯了個大謊。言明自己是個沒爹沒娘的倒黴孩子,一直都在明月湖附近的山裏一個人過活,子弗是在潛水抓魚的時候發現的,除了搜救船隻和人並沒發現發現什麽奇怪的人。

皇後雖不信這番話,因早先派去的人查不出我是何來曆。最後一尋思也就覺得沒什麽可深究的了,即查不出什麽就先將人留下來。若真有什麽,遲早也是要露出馬腳的,要真是個孤女也就隻當自己身邊多添了個小宮女。

正欲開口細問,殿外跌跌撞撞地進來個小太監。顫著聲音稟報:“娘娘快去偏殿,殿下快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