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蔭道上,大戰白熱化,合一蒙麵人似乎源源不絕,地上黑衣人倒了一地,然而放眼望去,激戰中的黑衣人不曾見少,反而增多之勢。

少年、臨江、寒雲皆現疲憊之色,尤其少年在數名黑衣人的夾攻之下,敗勢越見明顯。步履虛浮。圍攻的數名黑衣人見狀彼此使了個眼色,攻勢隨即轉為淩厲,迫使少年手中長劍亂了招式,其中一名黑衣人覷得時機,攻向少年的長劍劍勢一轉,在少年警覺之時,那把淬毒的長劍已刺入少年的肩胛。

黑衣人見傷了少年,立即收勢,那名刺傷少年的黑衣人吹了個口哨,一群黑衣人隨即迅速隱沒林間,猶如林中刮過的風。如果不是地上數十名黑衣人屍體,臨江與寒雲還以為做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夢。然而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中回過神來,即麵色大變地從數十米外的兩端奔向捂著肩胛倒地的少年。

“主子!”二人驚叫著撲向少年。林間反應迅速地在傷口四周點穴,變從懷中取出藥丹喂入少年口中。

韓元見少年額新漸漸發紫,甚是焦急心慌:“臨江,怎麽辦?”

“主子中的是中原武林的‘紫氣東來’,連尊主都無法配製解藥。”臨江麵色凝重,“要是三日內沒有服下解藥,我們隻能以死贖罪了。”

“那怎麽行!我們賤命一條,死上百次都不足惜,可主子……”寒雲激動地跳了起來,“我去找那些王八蛋要解藥,無論如何都得救回主子!”說完就走。

“寒雲!”臨江叫住他,“我也去。”

“那怎麽行?你得照顧主子。”

“我留下也沒有用,主子這一昏睡,不管有沒有解藥都得昏睡三日。”打量四周,臨江掂量著情勢,“我們得將這裏給清理一下,再找個安全之地放置主子,這裏離錦州府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主子身體不宜顛簸,看來隻能就近找個地方了。”

“荒郊野外,你不怕主子遇到危險?”

“‘紫氣東來’的毒性之猛隻有大漠中的‘紅絲娘’可以相抗,你認為還有什麽能傷得了主子?就算是豺狼虎豹,主子中毒後身體發出的氣味就可以讓那些畜生退避三舍了。”停了下,望向寒雲,“況且,你一個人能確定你有得到解藥的把握?”

寒雲沉默。的確,細想下來,他得到解藥的幾率微乎其微,如果臨江加入,以他們兩人的武功,起碼有五成的幾率。想到這裏,寒雲立即清理現場。臨江四下打量尋找安全之地,當他的目光落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上時頓時一亮。

“找到了!”

忙著施展輕功來回林中深處丟棄黑衣人屍體的寒雲聞聲,身子一頓,回頭看向臨江。臨江將手一指。寒雲順著那手指望去,就見那棵大樹距離地麵約五米之處有一個處足夠人躺臥而不會掉下來的交叉處,而且夠隱蔽。

臨江將少年放置在大樹上,然後跟寒雲一起像拎小雞一般拎著黑衣人的屍體進入林中深處,不見歸來。

滴滴答答的馬蹄聲配合著軲轆轉動聲由遠而近,漸漸地清晰了起來。金寶沁兩手交疊在窗欞上,仰著小臉,貪婪地呼吸著林間綠色的味道。林間風兒輕輕吹過,揚起金寶沁臉頰旁一縷青絲,帶來一股涼意逗得金寶沁笑了開來。突然地,她的笑臉僵住,輕鬆的表情轉為好奇。

“停車。”馬車停了下來,金寶沁回頭招呼閉目養神的軒轅司,“老師,你看!”

軒轅司睜眼,順著金寶沁指著的方向望去,頓時目光一沉。金寶沁指著的是離地麵約五米的高處一塊紫色布料。

“走,下去看看。”軒轅司說著,下車。金寶沁緊隨其後。軒轅司剛下車,就被地麵上明顯處理過的不經意會忽視的暗紅色血跡給吸引住。

“老師?”金寶沁看向軒轅司,不解老師為何盯著地麵看。

軒轅司回神,朝她笑了笑,往大樹走去。二人走到大樹下,仰頭所見是一雙黑色的靴子。

“老師,是個人,那人竟然能夠在那麽高的地方睡覺哎。”金寶沁很興奮,再早慧也隻是個十歲的小娃兒。

軒轅司嗅了嗅空氣,麵色微變,又屈指算了算,眼中閃過一抹亮光,低頭看向金寶沁的目光多添了一份興奮。“二小姐,那人不是在睡覺而是受了傷。”

“受傷?”

點點頭,軒轅司施展輕功將少年抱下樹來。金寶沁沒來得及感歎老師竟然能像小鳥一樣飛起來,就被少年那蒼白如紙的臉紫色的眉心紫色的唇

瓣紫色的下眼瞼給嚇了一跳。

“老師,他、他……”金寶沁驚恐地瞪著少年的臉,好恐怖!

軒轅司抱著少年上車,邊說:“二小姐,他隻是中了毒。”軒轅司指了指少年受傷的肩胛,此時軒轅司已經撕開了傷口周邊的衣料,因此金寶沁很清楚地看到了少年那發紫的肩頭,“老師,他……”

“他的傷口裏有毒。”取出放在馬車壁盒裏的金針刺入傷口周圍的經穴中,又從另一個壁盒裏取出一隻玉盒,打開一條小口置於傷口上方,等玉盒移開,金寶沁看到一隻白色半透明的小蟲吸附在傷口上。

“老師,這是?”金寶沁的眼睛越睜越大,那條蟲子竟然慢慢變紫了耶。

“天山雪蠶。”

“天山雪蠶?”

軒轅司笑而不語,等雪蠶完全變紫,從傷口上掉了下來,軒轅司將雪蠶放入玉盒內,少年肩胛上的紫色已經完全退去,甚至臉上也隻見病態的蒼白。

“老師,他好了嗎?”

“接下來,得請二小姐幫為師照顧他了。”

金寶沁二話不說,立即點頭:“好!”

軒轅司望著金寶沁再看向昏睡中的少年,閉上眼假寐。是的,他多年來一直在等的人終於出現了,也如他十年前卜卦的卦象顯示。這些年來,他隨身攜帶藥草丹丸以及天山雪蠶,就是為預防萬一。畢竟當年那卦象雖然是吉卦,可吉相不穩,可見中途隨時會有事發生。

他的四十多年的人生路向來順應天時,順勢而為,不強求不自勉,正如他十年前在大唐長安遇到還是嬰兒如今貴為府判大人千金的金府二小姐。當年他遇到,也就順勢卜卦,結果卦象顯示那嬰兒與自己的下半生關係密切,而且將來的天下順與逆、盛與敗、榮與衰都與自己脫不了幹係。他不因此自增壓力,畢竟命中注定,他順應自己的感覺帶著嬰兒回新羅,路遇前往錦州上任的金文,見金氏夫婦甚是喜愛嬰兒,便將嬰兒交予二人撫養。同年,成親多年尚無子嗣的金夫人有了身孕,在年底剩下了一個女兒。而他又順勢而為,寫信給金文,告知將養女排行為二,可助其親女化災解厄。

他知道金氏夫婦會待嬰兒如親生便離開新羅七年,七年後回到新羅,本想找個日子去金府探望,沒想到半途中遇到大雨耽擱了行程卻在多餘的破廟中遇到已經七歲的金寶沁。

他還記得三年前那個雨天,他進入破廟是為躲雨,而小女娃卻是為了破廟中一塊刻著奇怪圖文的石壁而逗留了半月有餘。他順勢而為助她解開疑惑,卻沒想到因此而被拜師。

想到當年這個學生眼裏冒出的崇拜光芒,軒轅司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正用棉布沾水為少年濕潤唇瓣的金寶沁不經意的看見軒轅司在笑,不僅好奇地湊上前,問道:“老師,你在笑什麽?”

軒轅司睜開眼,望著一臉好奇的金寶沁,忍不住笑了。再看向少年,見少年臉色恢複正常,從壁盒取出一個綠色小瓶子遞給金寶沁,說:“喂他喝下這個。”

金寶沁揭開瓶蓋,霎時一股清香在車廂內彌漫,金寶沁忍不住嗅了嗅:“好香。”

這時,車夫的聲音響起:“先生,草廬到了。”

月華清亮,灑在一望無垠的原野中,兩道人影風馳電掣如流星一般劃過原野上空,眨眼便不見了人影。

臨江、寒雲麵色凝重地望著前方,沉默使二人之間的氣氛更見壓抑。臨江滿心懊惱,原以為主子中毒昏迷不醒,又置於高樹之上,應該不會有危險才是,沒想到等他與寒雲回到林蔭道,卻不見主子蹤跡。不怪寒雲朝他怒吼,是他太大意也太自以為是。如今主子在哪,他們二人一無所知,眼下隻能在方圓百裏內尋得希望。無論如何都得找到主子,是死是活他們已經不再多想,沒有找到解藥的他們會與主子生死與共。

“寒雲。”臨江抬眼看向前方的寒雲,“對不起,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寒雲冷著一張臉,雙拳緊握。

臨江歎了口氣。“我也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你跟我一再保證將主子單獨留在那裏不會出事。”喘了口粗氣,繼續道,“你我二人,你有‘賽諸葛’之雅名,我寒雲自知粗神經沒你細心,需要動腦的地方我一向聽你信你,你也事事料準,我服你。可你怎麽就偏偏在這麽重大的事兒上麵給我突錐啊你?”

臨江倒也冷靜,見寒雲終於開口,心下鬆了口氣,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主

子不會落入敵人之手。”

“你就這麽確定?”寒雲依然火氣很大,“你說主子安全,結果主子失蹤了,我寒雲從現在開始要好好想想,你值不值得我繼續信任。”

“寒雲!”臨江歎了口氣,道,“主子已經中了‘紫氣東來’,那些人要的也就是主子的命,如今他們已經做到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寒雲沉默,過了片刻,遲疑地問道:“當真?”他們既然無法護住主子周全,起碼也要護住主子的身子。

“我敢肯定。”臨江點頭,“或許,我們該回頭再找找,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寒雲陪了他一眼,旋身往來時的方向飛去。

床上,沉睡中的少年微微動了下身子,睫毛輕輕顫動,隨即緩緩上掀。少年慢慢地坐起身來,茫然地打量四周。

他現在是在哪裏?少年自問。

“寒雲、臨江?”少年開口喚道。

許久,就在少年以為沒人時,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金寶沁端著湯碗進入,看到少年醒來,嫣然一笑:“老師說的真準,說你這時會醒來,還真的會醒來。”

少年望著金寶沁,問道:“你是誰?”

金寶沁將湯碗放在桌子上,伸手招呼他,示意少年過來:“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師說你雖然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可是身子很虛弱,需要多吃點好的,所以啊,你得把這碗魚湯喝完哦。”

少年在桌邊坐下,瞥了眼湯碗,看向金寶沁,道:“謝謝你們救了我。”不用說,根據這小女孩方才說的話,應該是她口中那個老師救了他,隻是……“姑娘,我可不可以問你件事?”

金寶沁坐在少年的對麵,與少年隔桌而坐,打量著少年,在心中感歎少年的豐神俊朗,正自癡迷不已,見少年如此相問,立即身子前傾很是興奮地問道:“什麽事?”

望著金寶沁那一雙仿佛黑水晶一般,在燭光的映照喜愛閃閃發亮的鳳眼,少年覺得腹部有一股熱氣衝上頭腦,他想他的臉一定紅了。少年低垂眼眸,端起湯碗掩飾尷尬,邊喝邊問:“不知姑娘可見到在下的兩名隨仆?”

“沒有哎。”金寶沁搖頭,“我當時正好仰著頭,也就恰好看到你了。”

少年一愣,看向她:“仰著頭,看到我?”

點頭,“對啊,當時的你傷勢很重,還中了很毒的毒,我看到你的時候你躺在大樹上麵。”

這麽說來應該是臨江寒雲將他放在樹上的,看樣子他們二人是去找解藥去了。少年微微點頭,抬眼看向金寶沁,見金寶沁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褪去的尷尬再次浮上心頭:“姑娘為何這般望著在下?”

“啊?”猛然回神,金寶沁才發現自己失態了,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有些羞窘,“對不住,我沒想到你長得這麽好看。你都不知道,老師將你從樹上抱下來的時候可差點沒把我嚇死。”皺皺鼻子,不忘加上一句,“我看跟鬼沒什麽兩樣了,如果不是在大白天,我還真以為見到鬼了呢。”

少年被她逗笑,卻沒想到樂極生悲,將傷口扯開,頓時疼得少年齜牙咧嘴,猛抽氣。

“你沒事吧?”金寶沁一臉擔憂。

少年虛弱地點點頭,有了些氣色的臉再次慘白不已。

金寶沁望著少年,隨即眼睛一亮,道:“我給你吹曲子吧,我吹的曲子很好聽呢,以前我從好高好高的樹上掉了下來,老師在我疼的受不了直哭的時候吹曲子子給我聽,好奇怪,我竟然真的感覺不到疼了。”

知道她在擔憂自己,少年虛弱地笑了笑,道:“好啊。”頓了頓,又問,“你會爬樹?”

金寶沁笑得兩眼彎彎,點頭:“不過從那次摔下來之後我就再也不敢了。”

少年點點頭,不再說話,不過那雙清冷的眸子滿是笑意。金寶沁離開房間,沒過多久便折返了回來,手裏多了個造型很奇怪的樂器。

“這是?”

金寶沁揚揚手中樂器,“你說這個啊?這是老師從大唐帶回來的樂器,大唐人成這個為‘塤’又叫做‘陶塤’。”

“陶塤?”打量著,點頭,“很別致。”

“吹出來的曲子更別致呢。”

“是嗎,那我倒要聽聽了。”

低沉滄桑的塤聲在屋內蕩漾。草廬後院,仰望月色的軒轅司聞聲,回頭看了眼曲聲飄出的房間,笑了。

姻緣線,天注定。他,隻是順勢而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