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羅,錦州。

軒轅司領著金寶沁走在田間小道上,兩旁的農田一片繁忙。金寶沁今年十歲,是錦州金府的二小姐。金府,是錦州第一家族,金寶沁的父親金文是錦州府的府判。而走在她前麵的布衫男子則是金寶沁三年前拜的老師。

頭頂的烈陽灼燒著世間萬物,金寶沁走得滿頭大汗,兩隻腿沉重得就像灌滿了鉛,可她不叫苦。自從她七歲那年認識了老師,老師就告訴過她,要跟著老師就必須吃得了苦,而她答應了。

“老師,這裏便是您帶著學生來的地方嗎?”很累很累的金寶沁認不出開口問。

軒轅司停住腳步,望著不遠處忙碌的農夫,淡淡地問道;“又什麽想法?”

順著老師的目光,聰慧如她,當即理解了老師的意思。“老師帶著學生走了這麽遠的田道,是想學生體會農人的辛苦。”說著,還點了下頭表示懂了,“學生雖然沒有下去幹農活,可走在這片烈陽下,學生覺得很辛苦,想來農人們在烈陽下一待便是數個時辰可比學生辛苦多了。”少年老成地歎了口氣,“不經曆其間,怎麽會懂‘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諦呢。”

軒轅司笑了笑,轉身繼續走。“跟上來。”

“是。”

金寶沁提著裙擺緊隨在後,過了片刻,二人來到一處山坡上,並尋了一處樹蔭坐下,正好可以俯瞰山坡下的農田。

即使兩條腿疲累僵痛不已,金寶沁坐下的時候仍然沒有因為痛楚而吭一聲。軒轅司瞥了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讚賞之色。

軒轅司:“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看向金寶沁,“二小姐可知道這首詩的意思?”

金寶沁望著山坡下忙碌的農人們,稍許,說道:“阿沁不懂,還望老師解惑。”

“真的不懂?”軒轅司笑,那眼神詭異得讓金寶琴看了有些心虛。

金寶沁望著軒轅司,沉默。

軒轅司也不多說,隻是望著山坡下,目光卻飄得很遠,好似去了千裏之外。他說:“二小姐隻要記住,民為國家之根本,我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們用汗水換來的,要問這個世界上什麽值得我們珍惜,當屬民心。”

金寶沁皺眉,她心中甚是不解老師為何跟她說這一番話,民心的珍惜與否不是她所能決定的,可她還是記在心底。“學生記住了。”

軒轅司隨手撿了一粒果子遞給她:“吃吃看。”

金寶沁接過,咬了一口,隨即大皺其眉:“好酸。”雖是這麽說,可她還是堅持咀嚼了幾下再咽了下去。

軒轅司笑望著她:“感覺如何?”

“好酸。”她說。

“是不是很難吃?”

“非常難吃。”簡直無法入口。

這時,軒轅司的表情很嚴肅:“可是世上很多人隻能這種野果子果腹充饑。”

金寶沁不解地瞪大眼:“為什麽?不是有糧食麽?”

“那是因為……”軒轅司正想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爭執聲打斷。

師徒二人順著爭執聲望去,就在他們身後側的林子裏,四五個衣著打滿補丁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麽是在互相推搡,爭執個不停。看那幾個孩子的年紀,最大的不過七八歲。

“老師?”金寶沁看向軒轅司。

“何不去看看?”

“可以嗎?”

“當然可以。”

金寶沁聞言立即朝林子走去。軒轅司尾隨其後。

那四五個孩子的中間的地上有分成幾個小堆的果子,正是金寶沁方才吃的那種。在被圍城圓形的空地上還有三顆野

果子,孩子們正為公平分攤而起了爭執。

金寶沁看了許久看不出所以然,隻好開口:“你們在吵什麽?”

孩子們聞聲嚇了一跳,趕緊後退幾步,目光落在地上的野果子上,滿麵驚懼之色。金寶沁衣著雖然樸素,可布料卻是他們一輩子也穿不上的絲緞,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向來對他們這些人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是他們惹不起的人。

金寶沁也卡娘地上的野果子,“你們在為了這些吵架嗎?”

孩子們低著頭,臉色更加慘白了。

“這些好難吃,你們也要?”

孩子們依然不語,還有誌一同地後退了一步。金寶沁見狀,微微皺眉。

“你們怕我?”

孩子們的頭低得更低了。就在這時候兩名穿著金府嘉定府的人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

“什麽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擅闖金府的私地!”

金寶沁眉頭皺得更緊,眼角餘光瞄到那幾個窮人家的孩子竟然瑟瑟發抖地擠到一塊,小臉頓時蒙上一層嚴厲之色。

望著那兩個家丁跑近,金寶沁哼了哼,道:“誰允許你們打擾本小姐的清靜的?”

那兩個正欲教訓幾個孩子的家丁聞聲才發現金寶沁,雖然不認識,可看得出她身上的衣衫相當名貴,凶狠的臉色立即轉為諂媚:“小姐,這裏是金府的私人土地,是不允許隨便進入的。”

“那用得著大呼小叫,把人嚇成這樣子嗎?”瞥向孩子們,再看兩人拿著棍棒兩色更冷,“我都不知道爹爹有吩咐你們仗勢欺人呢。”

爹爹?兩個家丁頓時臉色發白:“您、您是……”

“你們自己準備著回去領罰,這件事我會告訴爹爹。”再看向那擠在一起怕得緊的孩子,金寶沁無奈地看向軒轅司。

軒轅司笑了笑,走了過來,對孩子們,道:“那邊野果子更多,隨便你們撿。”

孩子們滿臉狐疑之色。

軒轅司看向金寶沁:”二小姐,這裏是金府的私人土地,那些野果子他們可以拿走嗎?“

金寶沁笑得溫暖如煦:“當然可以。”對孩子們,“我允許你們去,沒關係,想撿多少都可以。”

孩子們相互對視了眼,遲疑了下,終究是怕了挨餓,立即跑去撿野果子。金寶沁望著那些窮人家的孩子,再看向手裏咬了口的野果子,視死如歸地吃起果子來,整張臉皺在一起。

夕陽似血,染紅了半天雲彩。官道上三匹快馬急速奔馳。奔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年劍眉星目,猶帶稚氣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威嚴之氣。少年身穿紫衣,腰纏奶白色玉帶,貴氣十足。少年身後緊緊跟隨著得是兩名風格迥異的男子,身著青衣的一名身形健碩如大熊一般的男子,另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則是風度翩翩,唇紅齒白,一不小心還會看走眼,以為是女子來著。

三人三匹馬行至一處綠蔭道的入口處,突然停了下來。這處綠蔭道猶如隧洞,兩旁的林木蔥蘢,皆高聳入雲,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灑在地麵上,星星點點的,倒也不使這處綠蔭濃密之地顯得陰森,在這烈陽高熾的時節,給人一股涼爽的氣息。

此時,那三人三匹馬卻詭異的停在入口處,表情各異,紫衣少年左邊的青衣男子取出隨身長劍,一臉戒備。右邊的白衣男子則輕搖折扇,一派悠閑輕鬆之態。而那紫衣少年,高坐於馬上,冷冷地望著入口處,唯有那微微掀起的嘴角透著一股嘲諷的味道。

“臨江,你收這次對方派出了多少人馬?”

白衣男子也就是臨江笑嘻嘻地搖著扇子,道:“有多少人好像不重要哎。”

紫衣少

年煞有其事地點頭,說:“也對。”說完,催馬前行,被青衣男子攔住。“寒雲?”少年不解。

“請主子稍後,由屬下先行探道。”青衣男子、寒雲說道。

紫衣少年皺眉:“寒雲,我不是你跟臨江的主子。”少年有些氣餒,自從他下山以來這句話他已經說了無數次,可惜效果不彰,成為他十四年生命中最為頑固的難以解決的困擾。

“屬下奉尊主之命保護主子,主子便是屬下的主子。”寒雲依然堅持,聽得一旁的林間又是歎氣又是搖頭,表情相當精彩。

少年睨了眼臨江,冰山表情也出現了碎裂的跡象,難得的露出人性化的哭笑不得的表情。“寒雲,你們隻是受師父之托護我安全,伴我左右,你……”看寒雲不曾鬆動分毫的表情,少年知道多說無益,隻得歎了口氣,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選擇認了。

臨江看著二人互動,雖然說已經看了不下百次,仍然每看一次必要笑場一次,就他看,尊主的傳人那張冰山臉也隻有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寒雲有本事敲下一塊來,此等奇跡不能怪他看戲上癮,畢竟難得啊。

寒雲知道少年即便不說也是讓了不,於是策馬前行。少年與臨江並行於後。這條林蔭道略有千米之長,是通往錦州的必經之路。而錦州是三人此行必經之地。

三人行至林蔭道中段,林中鳥雀聲乍然大噪,兩旁的林中驚騰起數十隻鳥雀。與此同時,數十名黑衣夢人人從兩旁林中飛躥而出,黑衣人手中刀劍在點點陽光的灑耀下,閃著青綠色的寒光。寒雲與臨江如臨大敵地一左一右護住少年,臨江臉上的笑意退去,換上難得一見的冷厲。

媽的,竟然在劍上淬毒!

“小心,劍上有毒。”臨江低聲說道。

少年點點頭,看向寒雲。寒雲背對著少年,隻看到他的側麵,那堅毅的側臉,不用言語,少年與臨江也明白——誓死護主。

少年心中感動,聲音有些沙啞地道:“活命要緊,我不希望有誰的命丟在這裏。我這個主子命令你們,聽到了嗎?”

臨江與寒雲對視了眼,點頭。隨即二人衝向黑衣人。

簡陋的青蓬馬車閑緩地行使在官道上,從被掀起的車窗簾布往車裏看,正好可見金寶沁專注聆聽軒轅司教誨的側臉。

“二小姐,對於那些孩子來說,糧食是可望不可求的奢侈物,升值那些野果子眼裏也是珍貴難得的。”

“可是那果子真的好難吃哦。”

軒轅司笑笑,喝了口茶,目光透過車窗落在遠處虛無中的某一點,飄渺悠遠。“是啊,很難吃。可是比起餓肚子,再難吃的東西隻要能裹腹他們也吃得下。”收回目光,望著金寶沁,“這些最下層的百姓是國之根本,二小姐要時刻記住你今日看到的聽到的品嚐到的感受到的,一個國家的強大,不是靠兵力也不是靠財富,而是民心。”

金寶沁聽得皺眉,軒轅司看到了,問道:“為何皺眉?”

金寶沁低頭想了想,說出心中疑惑:“老師,學生有一點不明白。”頓了頓,“學生隻是一介平民,身份上隻是錦州府判之女,老師說的這些,學生明白,可是學生即便有愛民之心,天下這麽大,學生也沒那個能力啊。”

軒轅司望著金寶沁的目光深沉而悠遠,他道:“學習之廣源不可介於一隅,那會讓你的眼界猶如井底之蛙,既然要學習就要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站得高看得遠。何況,你怎麽就如此確定未來的你沒有福澤萬民的能力?”軒轅司頓了頓,繼續道,“一切皆有可能。”

金寶沁偏頭想了想,然後笑道:“學生謝過老師如此看得起學生,學生一定會努力,不會讓老師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