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疼不疼
唐秋月一愣,然後幹淨利落地開口,“一開始是外頭那個酒幡,明顯是重新立起來不久的,而且雖然天色暗下來,但是還是能看見,竹竿上還沾著一排深色的濕泥,而地上經常潑水的地方還有著竹竿倒下過的痕跡,另外就是酒幡上的“酒”字被掛倒了,如果是正常做生意的酒家,怎麽可能會犯這種錯誤,這說明重新掛酒幡的人根本不識字;
其次就是那個掌櫃,麵黃肌瘦,一個吃飽穿暖的掌櫃怎麽可能會是這中經常風吹日曬、食不果腹的模樣,而且在羊使君給他大錢的時候,他彎腰用雙手去捧,明顯有點謙卑和惶恐,就像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錢的人一樣,這就更加表明,他根本不是掌櫃。
再次,店裏的小二不對勁,做慣了小二的人,動作靈活而熟練,而原先那幾個舉動僵滯,甚至還打破了一個碟子,最明顯就在這裏,一般打破碟子之後都會害怕掌櫃發現而扣他工錢,所以第一反應應該是去看掌櫃,但是那個小二第一反應卻是看我們這些客人,豈不奇怪;
最後一點,我自樓上看向櫃台的時候,發現算盤放在賬本的右側,要知道一般掌櫃算賬的時候,用右手握筆記賬,所以都用左手撥算盤,但是掌櫃右手拿著筆,算盤卻也放在右邊,由此可見,不是用算盤不熟練,就是僅僅擺出個樣子罷了。”
唐秋月說完看向蕭繹,蕭繹眼中透出些微敬佩,“阿奴大才。”
“不過是往日在家時候大兄與我說過的罷了,”唐秋月咬了咬嘴唇,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然後又道,“王該用早膳了,冷掉了再用對身子不好。”
蕭繹被她跳躍性的話題說的一愣,然後還以為她在關心他,點點頭,臉色也柔和了起來,“阿奴說的對,那就快些用罷,”說著舉起了筷子,然後又問道:“隻是阿奴又如何料到外頭還有接應的餘黨,而且是以燈籠為信的呢?”
“那個,不過是我猜測的罷了,”唐秋月微微一抿嘴,“年節、上元節都已經過去,早應該把討吉祥的大燈籠收起來,掌櫃卻反其道而行,而且我們剛進來的時候都沒瞧見,明顯是後來剛拿出來的,所以我才讓羊使君試上一試,誰知那些人真的有後手。”
蕭繹解了疑惑,滿意地點點頭,倒是唐秋月想了想又向羊侃問道:“那些都是些什麽人,可有審問出來?”
“回夫人,都是淮水那邊的流民。”
“淮水的流民都跑到這邊來了?”唐秋月輕聲嘀咕了一句,又問道:“那之前在半路遇到的也是同樣的流民了?”
羊侃略微一思索,道:“下官不知,隻是據下官推測,很有可能是的。”
唐秋月聞言朝蕭繹看過去,張了張嘴,卻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倒是蕭繹見狀之後主動地問道:“阿奴是想對我說什麽?”
唐秋月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王還是先用早膳吧,這些話我一會私下與王說便是。”
“也好。”蕭繹聽著她壓低下來的軟和語氣,忍不住彎起嘴角,然後躲避似地低頭去用膳。
唐秋月倒是沒在意到,見他開始用膳,立即緊跟著動起了筷子。
用完之後,羊侃很是乖覺地清場了,然後蕭繹就直直地盯著她,等著她開口,唐秋月仔細斟酌了一下才開了口,“如今我已經嫁給了你,也算和你是一體的,所以我有話便隻說了,若是王聽著不高興,也請不要仔細斟酌一下我的話,可好?”
“這是自然,”蕭繹不但沒有因為她的話不高興,反而隱隱的還有點愉悅的情緒,“阿奴有話便隻說好了。”
“那我就說了,”唐秋月目光在他臉上繞了一圈,見他神色不似作偽,這才繼續道:“前一日有人攔路,王在命人擊退之後為何還要再贈與他們糧食呢?我不是覺得王做的不對,隻是當時當地,那樣的做法不是很妥當罷了,要知道他們那麽多人,那麽一袋糧食肯定不夠,那他們必然要再想辦法,而作為贈與他們糧食的我們,就會變成他們再次動起心思的靶子,畢竟並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可以隨手就送出那麽大袋的糧食的,王覺得,我說的可對?”
對這個因為瞎了一隻眼睛而變得自卑且敏感的少年來說,唐秋月還是很注重措辭的,因為她以後還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她不想因為一件小事就讓他給記恨上。
其實這些唐秋月完全是可以不說的,可是想想她還是開了口
,這個在曆史上風評十分不好的皇帝,此時不過才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罷了,她不指望能對他有多麽大的影響,她隻是想賭一次,賭他現在還是很明理,能聽得進去她的話,這樣她也能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
而且這些天以來,唐秋月不是看不出來他的愧疚的,她不明白為什麽太子為什麽會故意那麽說話以引起蕭繹的愧疚,她也不願去細究,她感謝太子,同時也知道,這樣的愧疚之情並不能長久,所以她要在他仍然持有愧意的時候,想法子增加他對自己的好感。
不指望他往後能為她死去活來,最起碼,也不能那麽輕易地就妥協了想要她的命,她做出這個決定的最終的目的,也不過就是想以後在他的庇佑下安穩過活罷了。
蕭繹雖然才十一歲,可是並不笨,相反還十分聰明,而且也是在皇宮裏頭浸淫過的孩子,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臉色也慢慢地變了,“我……昨晚的事,就是因為我……”
“不是!”唐秋月連忙打斷他的話,“他們沒有馬車,還來不及趕在我們前頭,之所以遇襲,都是因為這個酒家是這方圓幾十裏間唯一的宿處,就算之前沒有那袋糧食,還是會遇到這樣的情形的。”她沒說的是,就憑他們那走的比步行還慢的速度,那些流民完全有能力提前來布置。
隻是蕭繹明顯被她安撫了下來,然後鄭重地點點頭,“阿奴說的對,往後我不會那麽做了。”
唐秋月笑了起來,“人們都是‘財不露白’,又說‘悶聲發大財’,咱們自個兒有好東西,還是藏好了比較好,王說可對?”
蕭繹聽著也笑了起來,真正的很是燦爛的笑,唐秋月第一次見到,頗有一種驚豔的感覺,連他那隻黯淡的眼睛都影響不了他盛開的笑顏。
“你的眼睛……”唐秋月脫口而出,然後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果然,蕭繹的表情一僵,然後臉上和眼裏的戒備全都在瞬間豎起來,冷冷地看著她,嘴唇抿的緊緊的,一言不發。
唐秋月神色變成了懊惱,卻沒有閃躲他的目光,隻是咬了咬嘴唇,輕聲說道:“我是想問……疼不疼?”
蕭繹微微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