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白臉之(下)

許其遠嗆了一下褚愷,又從褚愷手裏奪走保溫壺,才繼續開車。黃槐那麽大一人,就這麽活生生地被他無視了。

剛到營部大樓停下車,褚愷就親自去給孫部長開車門,還笑盈盈的說:“隻說有首長光臨,沒有想到是您呐。”

孫部長冷哼:“就我還等了幾個小時,換作我們宣傳處其他人,你們是不是打算連門都不讓人家進啊!”

褚愷隻是笑,沒有做任何解釋。

許其遠把車鑰匙塞到褚愷兜裏,望向孫部長敬了個禮說道:“是誰來也不會影響到師偵營的訓練計劃。”然後才轉向聞策:“學員兵?”

聞策上前敬禮:“許老大!”完了伸出手想和許其遠握手。

許其遠看了看卻沒有握手的動作,反而從頭上摘下帽子,吩咐樓下值班的衛兵:“到食堂打三分飯到營長辦公室,另外把一連院子裏傻站著的那位國防生給送到一連禁閉室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先餓著。”

衛兵敬禮:“是!”

許其遠點點頭,徑直往樓裏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叫住衛兵:“通知一連長,下午國防生訓練取消,讓他們都在宿舍呆著。”

褚愷有些訝異,許其遠這是想徹查代知青的事情?

聞策問:“許老大,我能問一下剛才那位國防生犯了什麽錯嗎?”

許其遠笑笑:“你叫什麽名字?”

聞策可不認為許其遠這樣代表善意和友好,但是這是首長問話,他得回:“聞策,聞雞起舞的聞,策馬奔騰的策。”

許其遠點頭:“聞雞起舞好。不過聞記者,有一點我要提醒你,你執行你的任務,不要影響到我的任務。一個優秀的新聞記者善於挖掘,而不是善於多問無益的問題。”說完扭頭就走,將一幹人晾在身後。

聞策不介意地笑笑,褚愷心裏想,這記者也不知真是心胸寬廣還是沒感受到許其遠的不耐煩,竟然沒有發怒或者翻臉?難道是還沒邁出校門的緣故?

“走吧,咱們到裏邊說去。”褚愷招呼孫部長和黃槐,一邊滿懷深意地望了聞策一眼。

看來這回軍區找來以人才,不過說實話,褚愷並不認為任重就道遠啊。以前軍區裏邊的幹事,哪個不是興高采烈的來,哭喪著臉走的。

“聞記者,許其遠脾氣不大好,你見諒。”褚愷邊走邊和聞策說話,聞策笑笑:“褚長叫我小聞就好,接下來我們還要一起工作三個月,請多指教。”

褚愷將人領到他的辦公室,卻沒發現有許其遠的蹤影,心下知道他是想把這三個人,倆首長一學員扔給他,許其遠在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褚愷親自泡了茶端給在座的三位,孫部長喝了一口隨口問道:“這茶不是長在平原吧?”褚愷笑笑:“是許其遠從西藏帶回來的。”

“西藏?許副老大去過西藏嗎?”聞策好奇地問。他也在西藏邊防呆過,知道那裏的條件有多惡劣,不過許其遠這樣的軍人世家,也會把許其遠送到那麽偏遠的地區?

“嗯。”褚愷短短的一個鼻音結束了談話,很顯然不想對此說太多。聞策摸摸鼻子說:“我也曾經在西藏邊防連呆過,看來我會和許老大有一些共同話題。”沒辦法,任務在身,關係先套了再說。

褚愷絲毫

不掩飾他的驚訝:“聞記者你在邊防連呆過?”

聞策注意到褚愷對他的稱呼並未改,明白褚愷對他的敵意和排斥雖然表麵上沒有許其遠的明顯,但是還是存在的,難怪說這位唱白臉。不過蛛絲馬跡裏邊,還是有痕跡。

“嗯,為了完成一篇論文。”聞策簡略的回答。

褚愷笑笑:“那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聞策也笑:“褚長說笑了,我是軍人,隻要還腳踏國土,每一寸對我來說都是好地方。”

孫部長滿意地笑笑。黃槐也悄悄對聞策豎了大拇指。

褚愷隨意坐下,對孫部長說:“孫部長,本來我和其遠還在想,我們的訓練這麽苦,擔心你派來的人受不了,這下看來是沒問題了。”

孫部長當然受得了奉承,眼睛眯成一條縫,但嘴裏的話還是謙虛道:“千萬別這麽說,我覺得小聞的話是有道理的,你們基層官兵需要他,他就會出現在這裏。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他以後還需要褚長你們多多關照啊。”

褚愷點頭:“隻要不影響到我們的訓練,孫部長放心,我一定會為聞記者創造一切條件,使他更出色地完成任務的。”

孫部長問道:“你這辦公室,怎麽不配一個勤務兵?”

褚愷淡淡地說:“不需要浪費。”

“這怎麽能是浪費呢?”孫部長不解,“你這端茶倒水打飯整文件的雜事,不都得要勤務兵做嗎?”

“哼,這裏不是機關,我們師偵營不養閑人,自己能幹的事兒絕對不麻煩別人。”許其遠黑著臉進來,恰好聽到孫部長和褚愷的對話,登時甩了臉色。

孫部長臉色也不好看了:“許老大這話是在影射我們了?”

“要是首長非要這麽認為,我也不否認。”許其遠扔給褚愷一個檔案袋,“這是什麽?”

褚愷嗬嗬笑笑:“調職命令啊。”

“什麽調職。”許其遠看起來很冷靜,可褚愷知道,這是他發脾氣的最高境界。不過褚愷一向自認為抗壓,於是他再笑:“我的。”

孫部長驚訝地說:“哎呀小褚,你要調職了?”

褚愷還沒回答,就被許其遠打斷:“所以你還是決定到西藏去。”褚愷靜默一下後,點點頭。許其遠有牽掛,他亦有。

許其遠冷著臉:“很好。”說完就摔門離開。

褚愷看起來不甚在意,他笑嗬嗬地招呼孫部長他們三人說:“天山上的茶,喜冰涼,放久了就不好喝了。”

“小褚,你怎麽會想要調到西藏去呢?”孫部長仍然不依不撓,追問褚愷。黃槐和聞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很顯然他們也對此不解。

褚愷端了茶杯沒有喝,又放下,在茶香繚繞中笑著說:“怎麽都這副表情,剛剛我們不是還談論到軍人保家衛國的職責嘛。”

“可是你應該有更好的前途。”黃槐客觀的說道,褚愷的成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前幾年在師偵營教導員和許老大都空缺的艱難時期,褚愷一個人撐起了師偵營的一片天。他拚了命的撐起了整個營。

黃槐看著褚愷溫和的臉,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褚愷因為超負荷工作至少進了三次醫院。再後來,在所有人視野中消失一年的許其遠到師偵營報道。他是個空降領導,掛著

中尉的軍銜,卻也掛著許老大的職。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因為不服氣而熱傳許其遠的負麵消息,是褚愷力排眾議,幫助許其遠這個僅僅軍校畢業一年的軍官,在人才濟濟的師偵營迅速站穩腳跟、建立威信。

包括下來掛職的趙政委,也借了不少褚愷的威信。而五年前,褚愷不過是和如今的許其遠一般年紀。

辦公室裏靜了靜,然後褚愷笑笑:“我也有私心。”一句話之後,卻不再多說,正好衛兵敲門來送飯。

褚愷給他們三人放好碗筷,微微有些抱歉地說:“除了家屬,我們營幾乎不開小灶,委屈你們了。你們先吃著,我那邊還有些事情。”

褚愷拿了一份盒飯到旁邊的辦公室,門也不敲就進去。氣氛很沉悶,許其遠緊緊盯著未開機的電腦屏幕,繃緊雙唇,一言不發。

褚愷將飯放在桌子上,保溫壺的旁邊。

“生氣啦?”

許其遠冷哼:“我犯不著跟沒心沒肺的人生氣。”

“你這話說的,沒心沒肺那還是人麽。”

許其遠倏地把眼神對準褚愷:“為什麽走!”

褚愷伸手去抽許其遠的抽屜,許其遠不動,褚愷沒好氣的說:“讓開。”

許其遠撇撇嘴,起身離開椅子。褚愷順利拉開抽屜,拿出那個許其遠再熟悉不過的錢包說:“你還留著。”

許其遠擰眉:“你被拐彎抹角的,有話直說。”

褚愷將錢包放回原地,歎氣道:“你這怎麽也不拐彎的腦子,幸好這是軍營,不是在外邊的社會上,不然你得罪的人可要多了去了。”

“少教訓我!”許其遠愈發不耐。

褚愷忽然認真的說:“其遠,我知道你明白想念一個人到骨子裏的感覺,我申請調到西藏,是因為非常想念一個人。”

許其遠微微一愣,他明白,但是他不知道褚愷心裏也有這麽一個人。褚愷這些年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許其遠問起過,褚愷卻隻說是因為工作忙,於是他也沒多想。

“你……”話到嘴邊,許其遠卻不知怎麽開口。

褚愷溫和的笑:“不過不同於你有希望的等待,我的等待沒有任何希望。她已經過世了。”分明是笑著,臉上的悲傷卻怎麽都掩不住。

“什麽時候?”許其遠呆呆地問。

褚愷的眼角似乎都含了笑意:“五年前。”

五年前,是許其遠剛到師偵營報道的時候。那時候的褚愷,在遭遇著常人難以理解的悲痛,卻不得不一個人繼續挑著師偵營的擔子往前走。

“她一直說想去西藏,我很忙,她就一個人去,遇見雪崩沒能回來。”褚愷平靜地講述,英俊的臉龐上卻仍是掛著淡淡的笑意。

“其遠,我得去守著。這是我欠她的。”

許其遠不擅長安慰人,以前在學校,宋嘉寧給他打電話,常常會因為和同學朋友之間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掉眼淚,許其遠就吼她。然後宋嘉寧就會跟他吵架,忘掉她之前心裏的不愉快。

“偵察營已經步入正軌,我能陪你走的路,也就這五年了。”褚愷了解許其遠,甚至比許其遠自己更了解,所以他也沒有給許其遠安慰他的機會。

“這次白臉,看來你是唱不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