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摔倒
皇後娘娘被送去止華宮已經有大半年時間了，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足以讓世人忘記她的存在。
半年前鳳儀殿上所發生的一切，仍讓有些人曆曆在目。
疾行雲永遠也忘不了那個被自己毀去了容顏的醜陋瘋狂女子，墮取她腹中之子時，她竭斯底裏的哭喊，絕望而充滿控訴的眼神，那所有的往事就如潘朵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他也後悔過自己的無情，可最終，他那顆剛毅而冷漠的心，並沒有選擇原諒她。
這一刻，與她一樣揪心的趙雪燕幾乎雙眸眨也不眨的凝視著龍座上的冷峻男子。是的，她想在第一時間窺探出他內心反應出來的微妙情緒。她想知道，那個女人在他心中，究竟還有沒有一絲可以被原諒的餘地。
也許隻是他的一點心軟，很可能會造就她莫大的麻煩。她深知秦如塵的手段與厲害，隻要踏出冷宮，絕不可能放過自己。
陷入死寂的大殿中，無人敢發出點半聲音。大家無不惶恐的盯著金龍寶座上的男子，這些年他們深知，皇帝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溫潤如玉四處拉攏他們的少年郎了。幾年來，他不但手段淩厲，作風老辣，且喜怒哀樂也完全不形於表，任誰看了，都歎是君心難測啊。
對於皇後，他由曾經的愛到極至，到現在的恨到入骨，沒誰知道其中的緣由，也無人敢去揣測。
眼看這喜慶的壽宴即將成為一場僵局，太後慈和的聲音終是響起。她輕輕歎惜，充滿歲月的眉角微抬：“想必這個妙主意是秦後想出來的吧。也難怪，如塵那丫頭一直機靈古怪的，隻可惜說瘋就瘋了。”惋惜的話語剛落，她就朝疾行雲望去，眼中多少有些求情之色：“秦後入住止華宮也有大半年了，估摸這瘋病也算好得差不多了，今兒還想出如此妙法來孝順哀家，也算是個懂事的孩子。皇上，你看在哀家的麵上，放個話下去，讓如塵過來瞧瞧哀家吧，本宮實倒想她了。”
說罷，太後又自哀自怨了一句：“人老嘍，就是覺得寂寞。”其實太後最後這句話是有深意的，她越是用這種自棄可憐的之態言語，越是讓疾行雲沒法拒絕。高居後宮國母之位多年，她豈會不知秦如塵此刻的處境，又豈會不知這放燈而來的意義？
如今她失寵入了冷宮，秦家的勢力也被削除，唯一能救命她的也隻有自己。雖說這種被利用的感覺有些不好，但太後也深知她是身不由己。再想到這些年來，那丫頭確實對自己用過真心，倒也不枉此次她的求情。
太後的話，並沒有直接得到回應。看得出來，愁眉微瑣的疾行雲，並不想讓秦如塵出來，或許說，不想在這種場合看到她。
趙雪燕卻道：“太後娘娘若是寂寞，反正燕兒素來沒事，太後若不嫌棄，有空我可以多陪陪你。”
趙雪燕並沒有聽出太後話中的弦外之間，所以也不理解。自以為真誠
的話語卻惹得太後身畔的龍嬤嬤一記白眼：“太後娘娘雖然寂寞，但真知她老人家心的，倒也沒有幾位。宮裏來探的妃嬪多了去，也沒打聽清楚太後的喜好，就胡亂的瞎湊，沒有討到好也就罷了，反而多添亂。”潛台詞時，你以為你想陪太後解悶就解悶啊，人家太後也是要挑人來的。你算哪根蔥，自己也不掂量。
別的話沒懂，但這句趙雪燕還是明白，刹那間一張嬌顏臊得通紅，連抬頭都勇氣都沒有了。
這樣的場合一個嬤嬤出來說話，實在有些逾越，不過太後竟然沒有出聲訓訴，那說明這話多少是太後授意的。難得看到太後這樣為一個人說話，疾行雲一方麵想給趙雪燕台階一下，一方麵更不想駁了太後的臉，縱使一萬個不願意見到秦如塵，也隻能點頭而應道：“來人啊，去請皇後入席。”
……
秦如塵被太監請去慈安宮的時候，遠遠的大家看到一抹如青蓮般優雅而出塵的身影款款而來。
那女子白紗遮麵，長發如瀑，雖然看到不臉，但一雙清幽的水眸，便有種讓人魂牽夢縈之感。
女子目不斜視，氣質高華，雖著樸素衫裙，但忍讓人覺得她高貴大方。
入了殿中，她溫婉有禮的朝皇上太後叩福朝拜，太後見狀親自起身。顫巍的上前挽扶，然後親昵的拉住她的手道：“如塵，乖孩子，來來來，到哀家身邊坐。”不由分說的，太後就將葉無雙帶至跟前。
趙雪燕在席下，嫉妒的看著這一切，繞弄裙袂的食指，都快勒出紅痕。
大臣們也無法想像，一直謠傳的瘋惡女人，想不到依舊可以這樣端莊淑雅，果真，皇後就是皇後，哪怕去了冷宮以後，自身的涵養依舊不是一般女子可比。但不知為何，她竟遮麵示人，曾經那張風華絕代的容貌，可是讓天下不少男兒垂涎。
連太後也癡疑的看著她道：“秦後，你的為何要遮麵？你怎麽了？”
葉無雙淡定的站在太後跟前，水眸淺眯一笑，二人宛如一對情深母女。
“我的臉最近有些過敏，不宜見人，還望太後莫怪。”她恬淡而文靜的說著，這一切自然得就好比行雲流水一般，絲毫沒有在意疾行雲那已經變色的龍顏。
太後心疼的皺起眉道：“止華宮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的病反正好了，就搬出來吧。”太後一邊說，一邊撫摸著她纖瘦如的手背，滿臉心疼。
葉無雙沒有說話，隻是會心一笑。
那彎起的水眸，明亮而溫情，讓人看了多少覺得這個女子是個溫柔而又體貼的人。
憶起那日她一臉猙獰，憤怒，仇恨，以及絕望覆蓋在她的臉上，那一切隻能用醜惡至極來形容。
如今的她，還能與半年前的那一天，相提並論嗎？深沉如海的疾行雲他並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如水一般清洌優雅。以她的性情與手段來說，她一定是恨自己的。
隻是因為迫不得已才將仇恨收斂。
不錯，至始至終，從入殿到現在，她連正眼也不曾多看自己，她的心一定另有算計。
這就是一個女人的悲哀，一旦你受男人寵愛，你千百般不是，他都一如曾經般疼你愛你嗬護你。一旦，他厭棄你，懷疑你，以至於你將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別有用心。
這一刻的葉無雙是完全沒有心計的，她隻想卑躬屈膝的活著，隻想用最謙卑的辦法獲得太後一絲同情，然後能踏出這讓人窒息的皇宮深處。
宮宴到了三更時分才散，陪伴在太後身邊的葉無雙就像個宮女一樣為太後捶背按摩。時不時低頭與太後附耳攀談幾句，話中並沒有傾訴她在冷宮的清苦，也沒有說自己的處境。二人隻是談到往昔的趣事，以及秦如塵剛入宮時的情景。其中，偶爾也會提到祁帝疾行雲，但葉無雙並不主動說，太後說起時，她會一笑置之。
靠在側畔的疾行雲看似自酌自飲，實則用盡了一切心思探聽了葉無雙與太後的對話。他就想知道，這個女人又想用什麽樣的方法博得太後同情，又想用什麽招術重回正宮。
可惜，在他聽了一切之後，不免以秦後有些失望。何時，她這麽乖巧溫順了，她的心計呢？她的手段呢？在止華宮的日子，她都把她最拿手的這一切給忘掉了嗎？
不，她一定還有後招。就在疾行雲咬定這一切的時候，誰知葉無雙已經向太後請辭離開了。
就這樣，沒有一絲爭寵之心，沒有半點諂媚與討好。仿佛她的到來，隻是順應他的旨意。可誰都知道，她放的天燈就是為了引起太後注意。明明都注意了，為何還要做得如此不屑一顧，何時，她的道行已經高深得，連他也難以猜透一二了嗎？
在離行前，那個端坐在一品臣子設位前的柔美女子卻款款起身。
她一向偽善而絕美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舍，水眸含淚道：“姐姐……”
葉無雙淡瞥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怪異的冷笑， 好在麵紗已遮，無人看透。此女果真美貌，一副白蓮花的聖潔美麗形像，著實可勾男人的魂。當初，這身子的主人敗在她的手裏，實屬意外啊。可如今，她才不會那麽蠢。
她隻當未聞，埋頭而去。
豈料，那白衣香裙的女子卻衝了過來，倉惶間，也不知怎的，葉無雙驀地就傾身斜倒在了殿中。若非雙手及時撐地，否則她整個身子就不雅的全趴了。也許誰都沒有看清楚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但葉無雙明白，那女人趁著自己沒注意，故意走來用腿勾了一下她的腳跟，這才使得她一時未穩，跌倒在地。
“姐姐，你沒事吧？都是燕兒不對，燕兒太想你了，所以舍不得你走，一著急才……”說到這裏，趙雪燕的溫柔無辜讓眾人同情，不料她卻愕然的瞪大水眸，驚呼一聲：“啊……”
與此同時，大殿群臣也驚呼咋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