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將進酒

心中雖然有些不自在,但葉無雙還是溫婉有禮的朝疾行雲行了行禮,隨後望著已經髒了的墨寶,便在心中淺歎,示意玉雅將它棄了。

玉雅也覺得可惜,雖然不太會識幾個字,但她懂欣賞。她覺得秦後的字很漂亮,在白色的宣紙上一筆一畫下來,就如墨蓮綻放,刹那間躍然於眼的感覺,真的很美。

當她欲將此物拿著要丟棄的時候,不料卻被疾行雲一把奪去。

他居高臨下的瞥了二人一眼,繼而凜向了手中的墨寶書法,那輕蹙的冷峻眉宇不由高高揚起,淺薄的紅唇在不經意間朗訟起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越念到後麵,他低沉的嗓音越發高漲,連同情緒似乎也被這豪邁的詩句渲染,變得激進而充滿快意。

這首詩可謂感情起伏一波三折,由悲而喜,由喜而樂,由樂而狂,由狂而憤,千頭萬緒最終歸結於一個“愁”字,既有氣勢又有曲折。總之,全篇念下來,幾乎將人的喜怒哀樂完全表達了個遍,而且感情變化極快,落差極大。

最讓疾行雲深思的是,這首詩似乎表達了作者有種懷才不遇的感歎,但卻又抱著樂觀、通達的情懷生活。偶爾也曾流露了人生幾何當及時行樂的消極情緒。但全詩還是洋溢著豪情逸興,把酒言歡的獨特個性。

這不愧是一首好首,每一句都讓人稱之為佳句的好詩。但在祁國的四書五經,禮劄,史記中並沒有記載出有這樣出色的詩句。而且像南朝北國等地域,也不曾聽到過有這等出彩的詩人出現。

難道說……這首詩的作者出自的是秦如塵?

下一秒,疾行雲用一種更為震驚與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她。想想倒也是,這首詩很是符合她被管在止華宮裏的半年生活,被他冷落,無人問津,除了一人在屋中自娛自樂連大門也出不去。

但讓他懷疑的是,一些暗中探視她的宮人回報,娘娘進去冷宮以後並沒有詩中所寫那麽灑脫,她成天是以淚洗麵,卻從不曾聽說借酒消愁。而且,在止華宮那種地方想飲酒,是萬萬

不可能的。因為,無人會送酒過去。

那這首詩到底是不是真的出自她手呢?他茫然的望著她。若換成另一個人,他疾行雲一定會倚重他,或是封他個高官厚祿,的確,這詩著實打動了他不少。但若真是她……他懷疑了,她會有著怎樣孤高的心境會做出這樣的詩來。

她狡詐,她歹毒,她權欲熏心,她是不可能作出這樣氣度高華的詩來。

“皇上……皇上……”

玉雅淡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疾行雲這才返過神來,自己盯著那首詩也不知看了多久,導致葉無雙和玉雅都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

瞬間感到尷尬的他,不由掩唇輕咳一聲,冷毅的麵容沒有喜怒,隻是帶著一慣的深層道:“秦後,這詩是你作的?”

秦如塵沒有片刻猶豫就否認道:“不是。”

疾行雲在心中冷笑,果然,她是不可能有這心境有這才華做出這樣的詩來。而且此詩的豪邁與氣度,完全是出自男兒之手。

“此詩你是從哪得知?”

這一刻,疾行雲倒想知道,是怎樣的人,能寫出這樣的詩來。不可否認,他還是很欣賞這詩句,和她的字跡。

“已經過世了。”

“原來如此。”聽到這裏,疾行雲顯然有些失落,隨即看葉無雙的眼神也冷了幾分。當下揮袖轉移話題道:“麗香苑隻是慈安宮的一處偏殿,比起正宮可小了不是一點,你在這裏,住得習慣嗎?”

看似一句慰問,實則卻暗藏玄機。從疾行雲那深沉的瞳中可以看出,他的詢問中略帶幾分猜疑與試探。

葉無雙自知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思深不可測,也不可能那麽輕易的放她回正宮,他來見她,要麽是想無事生非給她按些莫須有的罪名,要麽就是堤防自己有沒有過界之舉。

葉無雙被輕紗掩去的臉,看不出表情,隻是那雙似琉璃般的水眸神情淡淡,仿佛天大的事情也不會引起她的注意。

她隻是柔聲道:“麗香苑雖小,但住得很溫馨,離太後很近,可以跟她老人家多說話,我很滿足,也很喜歡。”

“這麽說,你倒嫌棄正宮的位置嘍?”

他冷麵譏笑的話語讓葉無雙有些僵硬,隨後在玉雅擔憂的眼色下,她又道:“臣妾不敢,隻是自知自己能力不足,正宮之位對臣妾來說已是非份之想,臣妾隻想踏踏實實做好眼前一切,別的隻能順應天命。”

很顯然,她的意思是,我現在隻想好好過現在的日子,隻要不坑害我,什麽皇後的位置我也不多想了。這樣的話,疾行雲豈會不明白?但是他並不會相信,秦後的位置是她費盡心思,用盡一切手段得來的。她不可能會甘心罷手。

“那朕問你?你恨朕嗎?”

突然間,他傾身上前,高大的身軀離她咫尺。從樹隙照來的陽光正好落在他挺拔的雙肩之上,他冷峻的容顏多了幾分暖色,隻是那雙黑瞳還似大海一般深得讓人窒息。

她抬頭仰望他,可以看清他深邃而剛毅的五官。

她莫明的笑了,清亮的水眸彎成一條線,眼中沒有恨,沒有痛,也沒有喜,隻是一種說不出的恬淡與淡泊。

“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麽。”

她想一笑置之過去,而對方卻欺身將她抵在一處的亭柱之上,他結實而纖長的手臂緊緊的環過她的纖腰,黑色的眼瞳就似要吞下她般的鎖視著,仿佛在這一刻,不容她有一時的分心,一絲的走神。

“朕曾殺害了你的孩子,你恨朕嗎?”

不知為何,他在這一刻莫明的想要聽到她的答案。從把她打入冷宮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會在意她的任何想法。可今天,他固執的想要知道,這個經過大半年冷宮生活又被毀去了容顏的她,到底在想什麽。

她被墮去腹中之子,又被毀去傾城之容,更拿走了她此生最得意最驕傲的皇後鳳印。這樣的她,幾乎是受盡了世間最殘忍的折磨,這要換了旁人,恐怕早已無法接受到崩潰吧。而她,不但好好的活著,而且那副努力向上的心境竟如什麽也沒發生。

主要他難受的是,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灼熱與傾慕。那是一種談不清道不明的陌生與冷淡。

還記得那一夜,她眼中的嫌棄與厭惡,時至今日對他來說,都是一種侮辱。

“皇上,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妾臣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提了。”

她避開他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燒的雙眸,她就如一塊寒冰,似要將他滿心的不快澆滅。

他一直認為,秦如塵一定是恨自己的,若有機會,她一定會恨到親手殺了他。就算不殺自己,也會用盡渾身力氣對他撕咬啃打。因為那樣的秦如塵,才是她的本性。

可如今,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在莫明的期待後,又有說不出的失望。唇角溢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沒有必要再提?好一個沒有必要再提。當初你說得撕心裂肺,朕真當你母愛偉大,想不到也不過是你為了保全自己的一種方法罷了。”

“是啊,就算如此,可皇上最終還是沒有放過我。”

她的話氣依舊淡淡,但說這句話時,言語中竟有掩不住的譏笑與嘲諷。

他愕然迎視她,她仍笑得燦若春風。仿佛她什麽也沒說,剛剛隻是幻聽。可他明明聽得真真實實,眼前這個女人雖然看似溫順柔和,但在她的眼神與骨子裏,他還是窺到了她的那絲不屈與倔強。

這樣隱晦又聰明的她,根本就不是往昔衝動易怒的秦如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