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字如其人
正值五六月天，算不上大暑，但到了正午時刻也是讓人燥得慌。
太後娘娘用過午膳就有些乏，小歇了一會兒便把葉無雙召過了說了一會兒話。沒聊多久就口幹舌燥，嬤嬤們沏茶過來又嫌燙，喝了兩口就不愛。
葉無雙就把自製的檸檬酸奶汁拿了過來，分成了好幾個不杯倒了下來，又適當加了一些冰塊，分給太後以及宮裏的嬤嬤們潤口。
太後開始看著不喜，這喝了兩口卻愛不釋手。說著味道還真奇怪，酸甜的奶味兒，有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平常宮裏禦廚們做的奶汁兒，可膩得死人，喝一口就讓人悶得慌。
玉雅淺笑著有些得意道：“太後，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奶汁啊，可是我家娘娘加工過的。”
“哦，是嗎？”太後慈愛的笑著，眼裏有掩飾不住的高興。
玉雅見太後高興，也就討巧的把葉無雙用檸檬汁加工奶汁的密法說了出來，這次連太後也對她讚不絕口。
隨後，葉無雙也不藏技，把怎麽食用檸檬的各種方法和功效都說了出來。太後聽了，甚是歡喜。
一瞬間，那遭無數人唾棄的小酸果子，也倍受太後的青睞。晚膳過後，太後指派了身邊幾個親近的嬤嬤又去皇上那裏把那些妃子們都不討喜的酸果給要了過來。有些留給自己用，有些則發給身邊親近有些輩份的老嬤嬤。
第二天，疾行雲來了慈安宮請安。
得知太後最近跟葉無雙走得過於親近，心中擔憂太後受她蠱惑，會讓她在宮中生出什麽幺蛾子。於是，以請安之名，想暗中探試。
可話沒套多久，就被太後輕易發現。
太後淺歎道：“皇上，雖然哀家老了，但還沒有老糊塗。秦後是個聰明的女子，但對哀家還是出自真心。”
“太後，不是兒臣有意詆毀她，隻是秦後這些年在宮中，著實……”
不待疾行雲說完，太後便有意打斷：“來來，說了這麽久，想必你也渴了，償償哀家讓人給你弄的，瞧你喜歡不喜歡。”
說著，太後就讓宮人將事先準備好的檸檬果皮酸奶給皇上端了過來。
這加了檸檬汁，又放了果肉的香奶，放在冰塊中冷凍了一下，在這微熱的天氣端出來，隻要淺淺的償上一口，那滋味，簡直是妙不可言。
“這……”
疾行雲向來不喜甜食，看到太後將這哄小孩子的玩意端上來，瞬間蹙眉不解。
太後眯起慧黠的眸子，笑道：“解暑清熱的，吃了你一定會對秦後有所改觀。”
疾行雲心想，這個女人的心計城府在自己心中早有定論，是任何東西也不可更改的事實。他才不信，就憑眼前這一小小的糕點能有何改觀？
心中雖是譏嘲，但卻麵不改色的端起瓷碗，開動銀勺輕輕的挑起一勺放入口中。
爽華潤口，芳香沁人，口幹更有說不出的自然
恬當。
尤其是微甜中帶著的那一抹淺酸，更有著畫龍點睛之妙。
“這……這果奶裏麵加了什麽？”疾行雲在驚愕之際，又連吃了兩口。
“嗬嗬，你猜？”已經六十的太後，看到皇上這般驚疑的樣子，不由淘氣的眨著眼依舊慈祥的笑問。
疾行雲見太後興致高漲，就故意蹙眉假裝苦思道：“果奶裏麵有種很熟悉的味道，但兒臣又說不出是什麽。反正好像吃過，卻又忘記了。”
“皇上你這麽聰明也能忘記，那哀家也就不瞞你直說，這奶果裏麵加了檸檬的果汁，所以味道才會這麽鮮美。”
“檸檬？乃何物？為何朕沒聽說過？”
“皇上，太後娘娘說的是酸果。”
旁邊的老嬤嬤剛看不下去皇上被捉弄，就率先為皇上解圍。畢竟再威嚴神聖的帝王，也是她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在她們眼裏，對他一半是敬畏，一半是寵溺。
疾行雲微怔了一下道：“酸果？可是南朝朝貢的酸果？”
“正是！”
“怪不得朕說著這味道有些熟悉。”他還今得當日一個小太監替他剝開此果時，他被酸得快嗆住的情景，若不是南朝大使就在朝中看著，否則他一定會氣極得拍案而罵。
這麽酸的果子也敢進貢，完全是不把他這祁國天子放在眼裏。
“皇上意外吧，這酸果其實叫檸檬，它並不是用來剝著吃的，而是切片泡水，或是用它的汁去融入別的食物中，讓它們達到更可口的效果。”
疾行雲意外的看著太後娘娘，神色半驚半喜道：“太後您是怎麽知道的？”
“這還多虧秦後那丫頭，她不僅告訴了我做法，還跟哀家說，這檸檬啊有著美白護膚，清熱化痰，生津解暑開胃的功效。這美不美白哀家倒是不放在心上，但後兩者，說得還真對。最近吃了一些，倒不覺得這天氣燥了。皇上，你整日埋頭政務，不妨讓宮裏人弄一些試試，可解乏了。”
聽罷太後的話，疾行雲許久沒有緩過神來。
待他恢複過來時的第一句話便是：“秦後教你的？”
太後無視他眸中掠過的那一抹深意與懷疑，隻是淡淡道：“是啊，在你們那裏不討喜的酸果就統統扔給人家，好在人家慧眼識寶，倒讓這些東西珍貴起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好在秦後是識大體的人，從未在哀家這裏抱怨一句。”
這句話明顯是在為葉無雙打抱不平，疾行雲不是聾子聽得出來。但他沒有作聲，麵色隻在不經意見深沉了幾分。
在太後那裏用過午膳之後，疾行雲便匆匆去了麗香苑。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隻是他的心在告訴自己，自己一定要見那個女人一麵。
放她出冷宮的日子，她的手段已經快要遮天了，太後嘴裏每三句話離不開她，連慈安宮所有的宮女太監對她也是誇詞不斷
。
再這樣下去，迫與宮內宮外的壓力，他恐怕都必需要讓她再次入住正宮。以她的手段要是再入正宮，不知多少人即將遭殃。
若換以前那個張狂自大的她，他還無所畏懼。可現在，她的心思已是縝密得滴水不露，這樣的秦如塵，他已沒有把握再治服她。
一個男人， 若連一個女人也不能好好控製，那還如何掌控一個天下？所以，他絕不會容忍這個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任意妄為。
疾行雲到麗香苑去的時候，裏麵並沒有宮女和嬤嬤看守，自己可謂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去。
走到偏殿的亭台時，他遠遠的看到一個俏麗的身影正在俯身練字。旁邊的小丫頭一手硯墨，一邊與主子說著什麽。二人似乎談論得異常開心，雖不見練字之人的容顏，但能看出小丫頭笑得燦若春花。
斜陽透過樹枝的層隙，斑駁的打在二人身上，那一瞬間，竟有一種恍若隔世般的虛無與美麗。
疾行雲覺得這個時的秦如塵，真是連老天都在幫她，無不將世間最好，最真，最美的一麵，極其所有的籠罩在她的周身。此刻，她似乎不需要去籠絡任何人，便能收複旁人的心。
但是隻有他明白，越好越美的她，越不是真實的她。
他瞼起眸，快步走向亭台，玉雅首先發現了疾行雲的存在，而沉浸在書法運功之上的葉無雙並未注意。
玉雅看到皇上一臉冷峻的注視著娘娘，娘娘還渾然不知，她臉色嚇得蒼白，有意想提醒，卻遭到了疾行雲一記冷魅的眼神。當下隻能閉嘴，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當“萬古長愁”這四字一氣嗬成且落筆而下時，葉無雙總算完成了李白《將進酒》這首書法詩。
“皇後想不到你真是好興致啊！”
那充滿譏諷的話語沒由來的嚇了還未擱筆的葉無雙一跳，纖臂微晃，幾滴顯目的墨汁瞬間滴落在墨紙的一端。
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似笑非笑的冷麵男子，水眸中徒升了幾分惋惜之意。向來喜歡書法的她自己寫得不算太好，今天心情不錯難得來練練，本來覺得寫得還行，想裱起來掛在殿閣內。看來，這個又廢了。
疾行雲淡瞥了一眼她的神情，目光卻不自主的落在她寫的書法上。
那字娟秀而清澈，工整且優雅。整體透出了一種寧靜與祥和之氣。
他眼中深為震驚，她的字跡他太熟悉了。曾經的她在他生母重病時，為了抄寫佛經替他母妃祈福，那可是連手臂都抄腫了。
她的字跡他到現在都記得，那是一種可媲美男兒的狂野與蒼勁，同時也展露了她內心的野心與欲望。
正所謂，正如其人。一個人如何偽裝自己的神情與舉止都可以，但唯獨他的字，是無法偽裝出來的。
可眼下，她完全做到了。
這一刻，除了震撼，疾行雲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