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轟殺

驟雨劍。

在郡學秋比的擂台上,司馬暢冷冷地吐出了三個字。

張明華莫名所以——他完全沒聽說過。四周看台的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聲,同樣也沒有多少人能說得清楚。

然而,東看台上郡學的一些教師,以及年長的世家中人,卻紛紛臉色大變。

五十年前,會稽郡中隻有鄭、許、張三大世家,其中張家是由外地遷來,雖然已經紮下根基,但立足還不太穩。正當其時,司馬家現在的老祖司馬狐單人獨劍來到會稽,竟然也創出了一番事業。

司馬狐為人看似忠厚,暗藏奸詐,卻又口蜜腹劍,長袖善舞,他趁著張家在會稽郡中立足未穩的機會,合縱連橫,接連挑動數次火並,以至於三大世家都損傷不小。而等到三家洞察了他的詭計,打算聯手將他置於死地時,司馬狐卻先一步單身擊殺了“恰好”流竄到會稽郡的一夥巨寇。

據說,這令三大世家不得不重新考慮殺死司馬狐的代價,最終,此事便不了了之了,而司馬狐也在會稽郡中定居,司馬世家由此而立。

但是,事實上,當時不要說三大世家聯手,即便是一家獨力,也足以剿滅司馬狐。而令眾人打消這一念頭的原因,則是司馬狐的一手快劍!

那一夥巨寇共二百三十七人,其中除了七、八個放哨的小嘍囉是直接被殺之外,其餘的都是重傷哀嚎而死,死狀極其淒慘——

而司馬狐自稱其劍法為:“驟雨劍”。

這一路劍法陰狠奇詭,據稱其目的不是殺敵製勝,而是旨在對敵人造成最大的傷害和侮辱——因此,又被稱作“陰風驟雨劍”。

事後,司馬狐也贏得了“鬼劍”的綽號。

五十年來,司馬狐幾乎不再親自出手,司馬世家在外行走的子弟也從來沒人用過這一劍法,人們幾乎都已經忘記了當年舊事——但是,現在,司馬暢卻直承其事,說自己用的劍招正是司馬狐的“陰風驟雨劍”,這怎不令人大驚失色!

擂台上,張明華目光微亮:“驟雨劍?五十年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他點點頭:“那麽,來吧!”

“不知死活!”司馬暢獰笑一聲,拔身而起。

劍光閃爍!

如同潑風驟雨——

無孔不入。

“好!”張明華叫道,身子滴溜溜一轉,隱在自己的劍光背後,他居然隻使出來一式“星羅棋布”!

非但不用從“天河訣”中悟通的連招,反而取了守勢,簡直就像是想要見識一番“驟雨劍”的厲害似的。

擂台下,張明新臉色凝重。

在他身邊,百裏依華珠淚盈眶,滿臉焦急,一邊看看擂台,一邊看看張明新,口中喃喃地說:

“明華哥哥一定能贏的!少族長,對不對?對不對?”

張明新緩慢、但堅定地搖頭,輕聲說道:“依華妹子,你直呼我的姓名就是……明華乃是我張家未來的希望所係……不過是‘陰風驟雨劍’而已,他絕對不會有失!”

頓了頓,張明新在心中大罵:張明華你這混賬!你要犯武癡也要看看對

手是誰!會死得很難看好不好!

距離張明新不遠,蕭雪楓注視擂台,表情雖然看似平靜,但不知為了什麽,身體卻微微晃動,攥住手帕的指節已經緊得發白。

司馬暢連聲陰笑,趁勢將劍法施展得淋漓盡致!

身法如同鬼魅,劍光不離要害。

當下分明是豔陽當頭,但不知為了什麽,觀戰的人們卻絲毫也覺察不到暖意,天空更像是低了三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張明華苦苦抵擋。

他看著司馬暢的劍招,心中直冒寒氣——“驟雨劍”果然不是以克敵製勝為目的的劍法……

隻見司馬暢倏來倏去,以身法帶動劍式,刺、挑、斬、切……所瞄準的除了下陰、丹田、軟肋、雙目等要害之外,居然有近一半的招數是向身體的各處筋脈而去,還有一些,則是專門為了切割發力的肌肉——

陰毒!殘忍!

這是為了製造痛苦、折磨人的劍法!

這……真的是專門折磨人的劍法麽?

——不!

張明華的眼睛驟然間亮了起來。“驟雨劍”的每招每式,都是為了極力削弱對手的戰力!它所針對的人體部位一旦受傷,哪怕是輕傷,也會造成極大的傷害!

隻要傷到一處就足夠了!

接下來,對手就會喪失大部分的還擊能力!

然後,就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

這“驟雨劍”分明是一套別出心裁另辟蹊徑……但是,仍不失為堂堂正正的殺敵劍法!

張明華的心中湧起一陣巨大的歡喜——沒錯!就是這樣!我想通了!

事實上,他隻想通了一半。

“驟雨劍”其實隻是玄級下品武學,它最主要的威力體現在兩個方麵,其中之一正如張明華所想,主要是靠傷害對手必救的要害,來削弱其作戰的能力;而另一方麵,則是以看似陰毒的招式,給對手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從而克敵製勝。

這兩者孰輕孰重,很難說得清楚;但在具體的戰鬥中,總是後者的威懾力被片麵誇大了許多。

可是,張明華的心理承受能力卻比任何人都要強得多。

是的,任何人。

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張明華這樣,每天晚上都“死”上幾百次,同時還要體驗各式各樣的“死法”。

在張明華眼中,“驟雨劍”除了一開始嚇了他一跳之外,不過是些堪稱溫柔的小花招而已。

——如果司馬暢能知道這一點,那麽,秋比就可以到此為止了。他肯定會氣得大口吐血死不瞑目……

“該換我了吧?”張明華決定開始反攻。

因為該看的已經看得差不多——“驟雨劍”畢竟是玄級下品武學,司馬暢以煉體高階的武學境界能掌握其中三五式,已經算是難得。而他一番搶攻,這三五式也反複施展過了,不再新鮮。

張明華從其中悟通一理,心中自然十分歡喜,但這可不是說他對司馬暢有了什麽好感。

不管是誰,一直都在防守的話,肚子裏總會憋足了氣。

驟雨乍停。

“星羅棋布”的光罩底下,驀地探出一劍!張明華一式“孤星冷落”,抵住了司馬暢的劍尖!

“叮”的一聲,司馬暢的身形晃了一晃。

接著,他深吸一口氣,臉色漲得通紅,借力飛躍後退,跳出圈外。

“咦?”張明華再次小小地吃了一驚。

原來,從司馬暢的劍尖上傳來的力道竟大得出奇——倒也不是說能比張明華強了多少,但張明華一直將內力壓製在煉體高階,剛才那一劍,居然隱隱地落在了下風。

煉精期?

張明華將渾身的氣機一放,在司馬暢周身一觸,隨即立刻收回,又搖了搖頭。

不,不是煉精期。

但最多隻差半步——半步煉精!也就是……煉體大圓滿!

“你還真是……”張明華望著司馬暢,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稱讚,嘴上卻說道,“特別擅長給人驚喜啊……”

“難道不是驚嚇麽?”司馬暢微微一怔,隨即仰天長笑,“張明華,你不愧是張家著力培養的天才!剛才我一時不察,居然泄了底……不過,如今說穿了也無妨,不錯,我已經是煉體大圓滿——半步煉精的境界!”

張明華半歪著腦袋看他,心想:你驕傲個什麽啊?你都十九歲了好不好?

司馬暢大概是以為張明華驚呆了,更加得意,高聲問道:“張明華,你以為我司馬家就沒有天才麽?”

“啊……”張明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司馬暢一邊誌得意滿,眼中卻閃過一絲怨毒,叫道:“我還記得,當初張明新十六歲突破到了煉體高階,你們張家在會稽城中連擺了十天的流水席!可是,你張家莫要忘記,這天下之大,總是有些天才不屑如此,而甘於平淡的!”

你這分明是在嫉妒吧?張明華忽然覺得這一場比鬥完全偏離了他的預想,司馬暢的這番話,幾乎徹底打消了他的鬥誌。

“張明華,你……”

不等司馬暢繼續說下去,張明華歎了口氣,苦著臉,出劍搶攻!

他想快點兒結束。

然而司馬暢卻不肯住口,分明劍風就快要及體,他仍在喋喋不休:

“……你不過是張家的旁係子弟,縱然你再有天分,族長之位也與你無緣!想想看,將來張明新手握大權,你卻要淒淒慘慘地唯命是從,你心中難道不……嗯?”

百忙之中,司馬暢反手出劍,與張明華的長劍相擊!

轟然一聲大響!

兩人各自向後退開三步,兩口精鋼所鑄的長劍各自有了一個小小的豁口。似乎,這一次交鋒是平分秋色。

但兩人臉上的表情卻是天差地遠。

張明華滿臉不耐煩——對司馬暢的言論,他半點兒也不放在心上。從小到大,張明華除了醉心武學之外,幾乎再無其他;至於什麽族長,什麽權威,恐怕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在乎。

而司馬暢卻呆呆地愣住了,臉色黑得像是鍋底。

剛才他那番話,雖然幾乎的確是發自內心,但其實另有用意,是想要借此機會激怒張明華,使其心浮氣躁,從而創造機會,好趁虛而入,一舉獲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