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混入

吃完晚飯,我們稍稍作了休息,便跟著男子趁著夜色繼續趕路。

他叫千知,是穆昔顏手下中專門負責搜集情報的,平日裏便化作尋常樣子潛伏於各個關口,察聽來往各人的對話,並過濾集中為有用的情報傳達給穆昔顏。難怪穆昔顏能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原來有這麽個得力助手。

我終於知道為何追不到他們的部隊了。原來袁胤早料到我可能會跟來,暗中走了其他路徑,雖比之官道要偏僻顛簸,卻極難被人尋到。我咬咬牙,袁胤,算你狠,看我以後還理你不理。

不過,穆昔顏如何知道我要來,而且又為何要幫著我呢?我把疑惑問了出來。千知卻搖了搖頭:“這個世上,要說千知最難以看透的,其一便是公子了。”

我頗為讚同千知這個觀點。我與穆昔顏相處的時間不算短,他對於我卻始終是個謎一般的存在,像霧一樣,朦朦朧朧,永遠也看不透。

我也曾暗自查過他的底細,卻是什麽也查不出來,唯一知道的,隻有他叫穆昔顏。僅此而已。我現在居然有些佩服我自己,便是這樣一個人,我竟敢草率地就把性命托付給了他。

連夜趕路,終於在天蒙蒙亮時讓我們捕捉到了軍隊的痕跡。我下了馬,穿過叢林,躡手躡腳向那邊靠去。

我躲到一顆大樹後麵,小心翼翼地張望,似乎大部分將士都在軍帳中休息,隻有少數幾人在外麵來回巡邏。我無聲地用口型問道:“我要怎麽混進去?”千知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著急,然後便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支笛子,輕輕吹了吹,竟發出了悅耳的鳥鳴聲,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亂真,因此那些士兵倒也沒有察覺。我不禁佩服地看著他,他卻笑著搖搖頭:“你沒見過千音,她的模仿技術才叫真正的高呢!”

我算是摸著了門道,他們的名字便代表每個人所擅長的一項技藝啊!就在這時,我猛然捕捉到軍帳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穆昔顏!他聽到了千知發出的訊號。

穆昔顏依舊一身白袍,手上似乎還拿著什麽,可能是旅途疲頓,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見是穆昔顏,幾個士兵隻是微微行了禮,便又警覺地巡查著。穆昔顏來到林間,一眼就看到了我們。

“陛下。”他含笑地看過來,“您終於到了。”

“在皇宮之外就沒有君臣之分了,喚我小沫便好。”我笑嘻嘻地望著他。

“公子,屬下已將人順利帶到,就此告辭。”千知很快上了馬,便縱馬遠去。

“還要委屈小沫把這個換上了。”他稱呼得很自然,仿佛我們的關係一直便這樣親密一般,小沫二字隨著他的舌尖吐出,竟然帶出麻酥酥的感覺。

好吧,我總在這人麵前失態。我忙將注意力轉移到他手上,才發現這是一件士兵服。要穿這個幹嗎?

穆昔顏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小沫以為,你以真實身份暴露的話,以袁將軍的脾氣,會允許你跟著上戰場嗎?”

“那便是連袁哥哥也要瞞著咯。”我邊應著,邊套上衣服,穆昔顏說的的確是不錯。

我思忖了一下,忽然問道:“袁哥哥不讓我跟來是擔心我的安危,你讓我跟來又是因為什麽呢?”

“你錯了,袁胤不讓你跟來是沒有信心能護你周全,而我幫你,卻是因為我有能力,而且一定可以讓你毫發無損。”

他輕輕地說著,聲音不高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讓人心安的力量。嗬,其實穆昔顏是一個多麽自負的人啊!可他的自負,又是建立在絕對強大的基礎上的。他接著又道:“我也想問,你跟來又是為了什麽呢?”

“啊?”我沒料到他會問我這個,忙巧笑道,“自然是擔心你啊!”

“擔心我?是擔心我的安危,還是擔心我的忠誠?”他反問。我愣了半晌,卻是答不上來,幸虧他不再追究這個問題。

換好衣服,穆昔顏抬起手,突然往我臉上貼了什麽,微涼的指尖滑過我的臉頰,引得我輕微地戰栗。

“這是?”我撫過自己的臉頰,若有所思地問。

“人皮麵具。袁胤本就治軍嚴明,況且軍營若是這般好混,豈不是會布滿敵軍的眼線?”他反問道,“小沫記住,你以後的名字,就叫婁雨。”

“那,”我察覺到一個問題,“真正的婁雨呢?”

“我讓陸夕玦殺了。”他淡淡地說,我心裏卻暗暗泛起涼意,我都快忘了,眼前這人,不管外表有多麽儒雅無害,骨子裏卻是那麽狠毒。為了我的一時興起,卻傷及了一條無辜的生命,我有些內疚。

“他本就身體瘦弱,以前參軍恐怕就已經受過很重的傷,最多活不過一年,早些去了,還能少些折磨。而且我也答應了他,會好好安頓他的家人。”穆昔顏許是看出了我的內疚,安慰的話雖有些不中聽,但我思及他也是為了幫我,便不再多言。

穆昔顏找了什麽借口調開了幾個士兵,我忙趁機混了進去。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號角吹響,又要啟程了。有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見到我,樂嗬嗬地上來問道:“婁雨,怎麽昨天一夜沒見你人影?”

我忙強作笑顏道:“沒什麽,身子有些不適,出來透透風而已。”

“哎,兄弟我說過說過多少遍了,你身子弱,要多休息嘛!”

“謝大哥關心,我會注意的。”我忙離這人遠了一點,生怕話說多了會引起懷疑。

袁胤一身銀鎧,英姿颯爽地騎著一匹威風凜凜的汗血寶馬,厲聲呼道:“大家一鼓作氣,向酆城進發。”酆城?便是近日剛被攻下的那座城池了吧?剛被占領根基還不深,當是最容易撼動的。

軍隊緩緩前移。我牢牢地跟在穆昔顏的馬後。衣服是白的,馬是白的,穆昔顏到底是有多愛白色呢?輕輕一碰便被染髒,該是種多麽脆弱的顏色呢?

我居然還看到了一襲紅衣的陸夕玦,他定是不放心穆昔顏的安危,關係好得讓我咋舌,快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有龍陽之癖了。一陣天馬行空般的胡思亂想,我突然感到腰酸腿軟。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還沒歇上又要徒步行走,我常住宮中,哪裏吃過這麽多苦呢?好想騎馬哦!我向前麵的穆昔顏投去yan羨的目光,卻微微一怔,他的麵色比之早晨似乎還要蒼白許多,內傷又發作了嗎?正兀自驚疑著,就看到他身形晃了晃,便突然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有什麽順著他的指縫緩緩流下。

是血!

陸夕玦第一個察覺到,騰空一躍便飛到穆昔顏的馬上,一邊封住他幾道大穴,一邊喂入幾粒丹藥,手裏似乎還往他身體裏注入了一些真氣。

“國師,沒事吧?”袁胤迅速勒住馬,回身關切地問道。

“無礙,軍隊不要停,切莫因我耽誤了行程。”穆昔顏虛弱道,“隻是,我恐怕難以自行禦馬了。”

“那該怎麽辦?”袁胤為難道。

“不用擔心。”他示意陸夕玦回到自己馬上,忽然轉向嚇得僵住了的我,“小兄弟,能幫我一把麽?”

“欸?”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疑惑地望著他的眼睛,裏麵倏地閃過一絲狡黠的意味。我明白了……

我順著他的意,輕輕翻上了他的馬,環過他的身子,然後緊緊握住了韁繩。他怕是猜出了我的疲倦,給我創造了一個光明正大的騎馬的理由。袁胤大概是見我身材瘦小,還想幫他換個人,自然被穆昔顏拒絕了。

我的動作有些僵硬,他笑了笑:“怎麽,還在怪我?太過心慈手軟,你是真的不適合坐這皇位呢。”

“沒有,你身體沒事吧?”我扯開話題,有些心有餘悸地問道,天知道剛剛見他吐血,我有多緊張。

“他們不知道實情,你難道還當真嗎?剛剛,自然是我裝出來的。”他淺淺地笑道。

裝出來的?難道吐血,裝就可以裝得出來嗎?

我半信半疑,也知道他身受重傷,著實也是虛弱得緊,半點也顛不得,便使出渾身解數,愣是將馬背騎成了平地。袁胤見我騎得的確是有幾分模樣,倒也不再提換人之事。沒想到穆昔顏的身子這般消瘦,擁在身前都有些硌人,他的頭懶懶地枕在我的肩窩裏,飄逸的長發時常調皮地拂過我的臉,又酥又癢,淡淡的體香刺激著我渾身的血液往外賁張。天,我不是柳下惠啊!meiren在懷如何不亂?倒是比先前步行時更受煎熬了。反倒是穆昔顏愜意得很,哼,我看他當初恐怕便是為的自己打的這如意算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