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昔日芙蓉花
我微笑,見著黃昏日暮,遠處天空呈現出一片又一片五彩斑斕的彩霞蘊出琉璃般的色澤,嫣紅一色和著琉璃黃,緋色和著淺紫色,到似有一幅圖畫在天空中鋪展開來,這樣的黃昏,絢爛得仿佛不像是在宮裏可見的。
耳畔響起了鍾鼓樂聲,伴隨著幾聲鸞鳳鳴天,這也是一個極好的兆頭。紫氣東來,這是福氣的兆頭。
我閉目片刻,複又睜開,眼前仍然是這樣一派璀璨豔麗的景色。
我有時候總以為自己像是在做夢,好像是每一次隻要是自己努力地睜開了眼睛之後,一切都會變成林府之前的樣子。而我,也終於從這樣的夢境裏脫身逃離開來,像是在困境中忽而便可以全身而退一樣的竊喜。
但是每一次,當我睜開了眼睛,仍舊還是宮中的景象。奢華嫮大,金碧輝煌……
我默然片刻之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咬咬牙說道:“青鳶,咱們回去罷。”
“諾。”青鳶微微一笑,映著斑斕的霞光,顯得她的容顏更加美豔動人,連我注目也要為她所傾倒。
回到宴席上,也並沒有什麽人來相問。好像是從不關心懿妃是否參宴,而顯得懿妃從未來過似的。我開始想要離去,而皇後卻道:“懿妃要早退宴席了麽?可是最後一出歌舞還不曾上來呢,不如看過了再走,可好?”
我如何能夠說不好呢?於是隻能夠按捺住自己將起的身子,複又坐下。
皇後見我如此,滿意地笑了笑。又轉身朝著玄真說道:“皇上,臣妾準備了一出歌舞,想要請皇上移步去觀賞,不知皇上可有興趣願意一觀?”
這話說得正好提起了玄真的興致,於是一行人都尾隨玄真,前去如意軒的時候天還未昏暗,而到了如意軒的時候早已是掌燈時分。
自皇後說要有一曲歌舞助興的話傳出之後,直至現在已過了一個時辰。我是有些坐不住的了,而玄真目光裏卻並沒有半分不耐。由此我也隻好等著。
而其他妃嬪則是竊竊私語,交頭接耳道:“我道是什麽,連個舞姬也敢擺出架子來麽?”
“可別說,冷不防咱們皇上瞧上了,一舉晉封了才稱心如意了呢。”
“看你說的,是巴不得有人來奪了許常在的恩寵才罷。不過那樣也好,我看著那位許常在流裏流氣的,很是不舒服。如此反倒是稱了咱們的意。”
“哼,一提起她,我便是一肚子火卻也沒處兒撒。敢情這位許常在是從了先前懿妃的例,盡要些一時半會弄不來的東西,讓人為難。偏生皇上可吃這一套了,對她百般順應,言聽計從的。我瞧著,倒像是第二個懿妃。你看到她的景深殿了沒有,據說從前封賞給懿妃的《墨梅圖》便在她那裏,皇上見了也沒說什麽旁的話呢。”
一提及《墨梅圖》我便側著身子去認真聽了,隻是她們反倒是不再說話了。隻看著眼前的那位女子。
她坐在金堆玉砌的轎輦上,耳畔的明珠悠悠蕩蕩地拂過麵頰與頸肌,有種涼涼的意味。有些傲慢地被扶下來,緩步踏上舞台。
此時的舞台被一片紅色的燈光照著,隻是那火苗隻一星半點,分辨不出左右的人群。
據說這舞台名為吹雪玉花台,而吹雪玉花台建於一汪清泉之上,又選了上好的血色芙蓉花,閣中地氣本就溫暖,再加以精心培植,那芙蓉花竟也早早的顯露出了花苞。那種鮮豔的血色就那麽若隱若現,叫人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滿座的人皆在喧嘩,隻一瞬,那嘈雜的閣樓便鴉雀無聲,格外安靜。吹雪玉花台上飄滿了紫色的美女櫻的花瓣,紅紗緩緩搖曳於地。隱隱可見一曼妙女子婀娜地立於吹雪玉花台上,未見其人便覺那女子風姿綽約,一笑傾城。
那些男子們瞧了無一不為此場景傾倒,呆滯地注目那紅紗中的女子。忽然,那女子伸出纖纖玉指將紅紗繞至雙肩,那紅紗為此輕然一舞,襯得那女子嫵媚妖嬈。
眉眼靈動,紅唇輕啟,雙頰微紅,玉麵巧笑。這樣的容顏美得幾乎要溺死人,那些人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端至唇邊的酒液也忘記飲用。
隻見那女子唇角微揚,眼角更添了幾分妖媚,驕矜的笑容直攝人心魄。雙手舒展開來,玉指柔柔地撫過麵龐,若有若無地舞起那紅羅紗。青絲被綰起,那玉頸被紅紗輕輕覆住,裙裳逶迤翻飛如九天的仙女般,可那種嫵媚嬌俏又如此撩人,比那仙女還要美上三分。
舞得正起勁時,一聲聲的簫曲傳至耳中,卻不知是什麽曲子。她盈盈一笑,紅紗嫋嫋一動,如蝶般飛舞,飄忽若仙,漫天花雨中,相思低眉顧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輕舒長袖,她手執紅紗翩然飛起,衣袂翻飛。
“這位姑娘之舞的確可稱得上是‘此舞隻因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賞’啊,想來昔年趙飛燕身姿輕盈可做掌上舞,那舞姿也不過如此了吧。”她舞完一曲,便翩然轉身,耳後是宜王爺絡繹不絕的稱讚聲。
她風情萬種地走下吹雪玉花台,直直朝著玄真走去。步履輕盈,姍姍作響。
“方才那支簫曲朕聞所未聞,不知是何曲子。告訴朕可好?”玄真的聲音極其淡然,但不難聽出那份欣喜。
她的聲音極為嬌媚,欣然傲骨:“吹雪玉花曲。”
她輕輕一笑,明眸皓齒,玄真微笑:“方才的舞朕亦是沒有見過,不如也告訴朕?”
“即是於吹雪玉花台之上所創,有吹雪玉花曲,自然有吹雪玉花舞了。”她笑得明豔動人,不可方物。玉指纖纖,冰肌瑩徹。
“是了。”玄真輕輕啜一口手中的美酒,旋即無話。
皇後滿意地看了看那女子,而那女子又是向皇後投去嬌媚一笑。
原來如此!
皇後費了那樣大的心思!
隻是為了讓玄真將我徹徹底底地拋開,
我下意識地看向許常在,見她滿麵通紅,手中也是緊緊地攥著帕子,想來也是氣惱至極了罷。
皇後此舉,竟不知是要做什麽了。
玄真笑著問名:“你叫做什麽名字?”
“霓裳。”她笑一笑,越見明豔嬌俏,“就是‘猶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
皇後一笑道:“皇上,這位陳氏原本是舞樂坊的榮榮姑娘,後因為擅長跳《霓裳羽衣舞》,因此更名為‘霓裳’。皇後可否要一觀?”
聽著了《霓裳羽衣舞》,忽而便想起了當日在無極殿裏我跳的舞。
那個時候的我,多麽尊貴啊。
然而,世事變遷沒有定數,誰能夠想到今日的我,已經不複從前那般的意氣風發了。
昔時我含著深情似水的情意,為了舞給無塵看的《霓裳羽衣舞》,終究是斷送了我的平安喜樂。
我終究是按捺不住,看似隨意地瞥了一眼端然坐在宴席之上的無塵,以及他身旁懷有身孕的雪樗公主。
這一晚,我明明已經按捺住了自己的心,卻仍舊違拗不過情意深深,終究也還是看向了無塵。
他仍然是當初的那個風姿出塵的曲無塵,此時此刻隨手拿起一旁的玉碧茜金色的酒杯,含著溫和的笑意,一飲而盡。
而坐在他身旁的雪樗公主則是溫柔地撫著肚子,看上去也該是三個月的身孕了。我低頭細算日子,也是了,我失了孩子的那天,正好是她得知自己身孕的那一天。
時光也才過去了這麽些而已,便已然風生水轉,她如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與當時我初有身孕時的盛勢不相上下。她的得意,大約便是如此。
一襲茜紅色的纏絲芙蓉花和著高飛的雙雁,正是忠貞的意頭。而如今的雪樗公主,因著她的身孕,所以她的身上都散發著慈母般的溫和從容。
正打量著她,玄真已然端坐在高位上,輕輕搖搖頭道:“罷了,今夜歌舞已然盡興了,若是再看,反而覺得煩膩。倒不如適可而止來得舒心安適。”
“皇上說得是。”皇後微微笑著,那些她從前明豔的笑容仿佛又出現在了她美好的麵容之上。看得我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玄真指了指那位陳氏女子道:“你姓陳?”
“諾。”她含著嬌媚的笑容婉聲應答。
玄真撫掌道:“好,好一個“猶似霓裳羽衣舞”!果真是合得上《霓裳羽衣曲》的調子。”
她屈膝道:“謝皇上稱讚。”
“你才貌雙全,自然是擔得起皇上的稱讚的。”皇後輕笑一聲,頗有幾分明媚嬌色。
忽而皇後轉眼瞧著
我的心一層一層的涼了下去,比之之前的各種打擊與傷痛,都莫過於今日變化。以色事他人,能有幾時好?果真,果真!
我終究還不是他們心上的芙蓉花,終究還是成了斷根的雜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