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人生若隻如初見 上

“要想得到一個男人的心,下等辦法是千依百順,予取予求。中等辦法是若即若離,欲迎還拒。上等辦法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眼前的男子有著好看的眉眼,清晰的聲線,雖然我看不大清他的臉,但是我卻可以確定那人一定有著勝過女子的容貌。

“你若是知曉從前的我是如何百般忍讓千般按捺的,你大約會原諒如今的我。”視線不知為何總是那樣模糊,我瞧不清他們的容貌,隻知道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你為他來奪朕的江山,為他甘願入宮侍君,你對他到底有幾許情深?朕從前一心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情,不過,如今,朕不稀罕了。”我聽得糊塗,但也大致明了了其中深意,可我,今生絕不輕易入宮,平白辜負了自己。

“林嫣然,你如此算計後宮諸人,怕是連皇上也在你布的局中。我今日棋差一招,淪為你手中玩物,他日你必會嚐到自己種下的苦果!你自負美貌,進宮奪寵,枉你有一副好容顏!這天下怕是很快就成了你林嫣然的了,隻是,你終其一生,都未曾得到自己所愛的,這便是你的報應!嗬哈哈哈!這便是你的報應呢!”

報應麽,隻怕報應不爽呢。我連心愛之人都失去,還怕什麽報應不成?我在心底連連冷笑,對身後落魄失德的女子的咒怨恍若未聞,不置一詞。直至她說完最後一句話,我才高傲地提步。嗬,我與這宮中,從此恩斷義絕。再無,牽扯。

“啊!”怎麽,我,竟會做這樣的夢?這輩子,我又豈會將年華付諸於宮中的勾心鬥角呢,想到這裏便覺可笑。不由牽動了嘴角,卻幹澀難受得緊。順勢擦了擦額角的汗,不想卻發覺現下才是三更天。

許是衣袖拂到了身旁的人,不一會兒,便聽得半夢半醒之語。娉婷似是未醒,睡眼惺忪地囈語:“姐姐怎麽這麽早便醒了?”

“無事,你睡吧,我想起身了。”反正再躺下,也難以在如此心境下再入眠。那樣的夢,真實得瘮人,再回想起來都覺得甚是可怖。

“可如今才寅時初刻。”娉婷見我如此,拂了我的衣袖,弄正衣襟。

“可我卻不想睡了。”我坐在鏨金的銅鏡前,梳著家常的辮發,“如今已是六月下旬,我正好去瞧瞧玉荷苑裏的荷花,聽聞這夜裏賞出的荷花才最得風韻媚態。”

“那便讓如嫿與溫言跟著去吧。夜色朦朧,姐姐素來在夜中不視一物,可得仔細了些。”娉婷麵露憂色,想是睡意早已去了大半。

“無妨。現下天還早,何必擾了她們。我自己去便可,你也早早安睡,見你臉色有些不大好呢。”說著,隨手拿了安置於桃花木桌上的一把美人合扇,便施施然出門了。

“外頭雖是夜風涼爽,卻終究不及裏屋濃鬱的桃花香。”一出門方覺此不及,自顧自地喃喃道。

我是盛愛桃花的,不僅是它的宜室宜家。況更有“桃花夫人”息媯這一典故更教我由衷喜愛。而桃花夫人息媯以她絕美的容顏,掀起一場烽煙。自此後人常說她紅顏禍水,可又有誰見著她傾國之容,傾城之顏?

如此又豈能說是她一人之錯?

這樣想著,便也到了玉荷苑。滿池的芙蓉馥鬱清香,朝露微沾果真容色傾城。輕搖手中扇,玉香溢金塘。滿池傾城色,恍若掌中珠。身染紅塵顏,燦比煙火天。實非人世物,怎得輕辜負?

正出神,覺著對麵似有一人負手而立,月白色長袍在清風中微微擺動。在這紅似火氳,粉似霞霰的芙蓉中隻覺素得刺眼,發絲如綢。

僅,隻看了背影,就覺此人必有超越天神的

容顏。

直至他微微轉身,露出和煦的麵容,方覺訝異。玉香更甚,似是自己被察覺,頃刻他轉身,他明亮如星辰的雙眼撞入我的眼,才恍然回神。

“誰?”因著雰盈四處,看不清他的臉,他便也開口,見我遲遲不說話,他便從另端躍起,踩著清荷而來,穿過清涼的朝露,衣飾飛揚,沾著露珠微微透著紫。直至近處,才見到他的臉。

麵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懸膽、唇若塗脂。 絕美的容顏,恍然天人。他是男子麽,怎,可以生得如此好看?似是天神般,不食人間煙火,與這玉荷般,不能輕易接近,亦或是辜負。

他倒也不介意我這麽看他,他亦仔細瞧著我,不經意聽到他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卿然”。

“什麽?”我小聲的問著,怕擾了這一景致。

“小姐容顏姣好,堪與芙蓉相比。”還以為是怎樣的男子呢,沒想到,卻也是如此輕薄之人。

“若真如公子所言,我怕是要辜負這一池的芙蓉了。芙蓉非我所愛,我素來隻愛桃花,若數絕色,怕是世上並無絕色之花吧。各花入各眼,任何人都有彼此至愛,你又豈能以你一人之言,就斷定他人所愛呢?”

我說完後,他到沉默許久,似乎是在回想些什麽。

“小姐之言倒令我耳目一新,如此見解,我自是平生初聞。也難怪,傾城之花隨處可見,愛之如惜金,棄之如敝履,愛之棄之,從無定向。倒難為了你想了桃花來,如此妖豔之花。小姐愛的是它的靈性麽?皆說桃花乃有情之花,不論是花葉藏香,還是其果入口甘甜,就連果仁都留香齒頰。如此含香之物,怕是無人厭之吧。”

本想離開了,見他如此說,便想與他說清楚。想了一會,就對他說著:“公子你似乎不愛此花,而我愛之是因著它的本性溫婉和煦。且《詩經》有雲:‘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更有‘桃花夫人’這一典故。誰又能知道,當年息媯這傾國傾城之容顏,究竟是傾倒了哪位英豪。”

見到他如此看我,才覺不妥,他又開口:“小姐才華橫溢,我自認不如。”

“那你究竟是何人?”突然覺得熱的慌,便搖著合扇,定了定心神。

“下次見麵再說與你。夏日了,天亮的竟如此早。”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瞧著。不錯,天開始亮了。雖說已是夏日了,早起天也還是涼。想著也出了神,許久才知那人亦走了。不覺這玉荷不如這夜裏的美豔。

似乎,這芙蓉開著有些年頭了。倒也仿佛聽聞過這是先帝初登皇位之時賞賜的。其中緣由是功臣之女入宮侍奉皇上,恰好父親的妹妹,我的姑姑在宮中最得聖心,恩寵不斷。這一池子的芙蓉是她在初有身孕時封賞的。隻是後宮女人多,心計自然也多。她榮寵至極,很快又得晉封。可最後,卻被算計的母子俱損,因此父親斷然不讓我與娉婷入宮,也不許沾染一點。我,亦隻盼遠離勾心鬥角之地。

這時,天也大亮了。遠遠就見著如嫿跑來,似有重要之事發生。

待她跑近了,急急地說:“大小姐,老爺讓你和二小姐去廳堂,有貴客來訪。”

“貴客?可女子是不輕易見客的。”我覺得可笑了,父親弄出這麽大動靜,究竟所謂何事?

“所以才是貴客啊,而且,老爺在廳堂設了屏風。小姐,快回姱園梳洗吧。”如嫿倒是急了,讓我回閣中梳洗,我瞧她臉上的紅暈,甚是嬌俏。

我瞧了眼身上的裝束,是淺粉色的撒花軟煙羅配著百褶如意月裙,我便搖了搖頭:“不

必了,我如此去就可以了。”

“那怎行,這……”她臉上更顯詫異,我不以為意,打斷了她的話。

“這才是我素日立的打扮,若是精心裝束,豈非讓人覺得我是心懷不軌麽?況且,還有屏風擱著呢,哪能見著了?”如此反問,她也不再說這話了。

“如此,那奴婢便陪小姐去吧。”

“師傅果真最得聖心,我剛去了玉荷苑,見了這滿池子的芙蓉,風采更勝當年。若不是當年林妃未能產子,以她當時的盛勢和林家的榮耀地位,必極為貴妃,若榮極,怕已是皇後。而今師傅還有兩位女兒,聽聞個個容顏出眾,皆有林妃之氣質。或許林家還能出一位真正的皇後。”

未至庭前,先聞其聲。柔情似水,謙謙如玉。前事盡忘,如今隻覺他是個翩翩公子,容顏讓我嫉妒,讓我羨慕。也有種煙花的感覺。

你隻能遠遠觀望,即使擁有,也隻是那麽一瞬。最後失去之時,才恍然明白,自己從未真實地擁有過,一直以來那些讓人眷戀的時刻,都如煙花般終究逃不過散去的宿命,連惦念也了無痕跡。

父親的笑聲使我回了回神,他不過隻是有一副令人驚羨的容顏罷了。

“嗬嗬,無塵就別再與我這老頭子開玩笑了。恐怕我林家是沒有那樣的福氣了。我家小女既無傾國之貌,又無曠世之才啊。哪能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呐!”父親擺擺手,示意那似乎名為無塵的人不要那樣說。

見那人要說話時,趕緊從屏風後出來,插上話:“父親今日讓我與娉婷來所謂何事?”

“無事,嫣然,隻是讓你們出來會見一下曲邵庭將軍之少子無塵。”

“嫣然見過無塵少將軍。”見父親如此鄭重其事,也給他行了個常禮。

“原來你就是林家大小姐。閨名是嫣然?莫不是尋了這詞義取的名?”

“少將軍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我之名可說是皇上欽賜。皇上尊父親為師傅,臨位時賜了一首詩給父親。父親深感皇恩,便取了其中的‘嫣然’於我借以更名。”

“哦?”他饒有興致地問道,卻並沒有看著我。

“鬧紅一舸,記來時、嚐與鴛鴦為侶。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翠葉吹涼,玉容銷酒,更灑菰蒲雨。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

日暮,青蓋亭亭,情人不見,爭忍淩波去?隻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南浦。高柳垂陰,老魚吹浪,留我花間住。田田多少,幾回沙際歸路。”

“不錯,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這兩句尤為傳神。我倒覺出‘美花不香,香花不美’的理來。正如這芝蘭吧,此花雖香,卻失了花形,但若它形態莞爾,那又哪有牡丹和寒梅兩國花立足之地呢?二者兼得的當屬桃花和寒梅,兩花品性相似,骨節卻不同。同樣有著灼灼的花色,馥鬱沁人的暗香,不奪人目,也都入了這芬芳的格。這,才方得長久。”

“少將軍是暗指我什麽麽?才華不可勝於人,容顏不可卿得城。如此,才得長久是麽?”總覺得與他相識甚久,多聊了些。但這終究是於理不合的,此刻我回敬了他一句。片刻,他答:“小姐乃聰慧之人。”這話我聽著不舒服,分明是在回敬我。我覺無趣,便會閣中。

剛出門,父親便問:“嫣然,娉婷呢?”

“她今早寅初便醒,怕是貪睡呢。”我答道。

“她一早就來與我說,想與你出門,說憋得慌。我就允了。莫不是病了?”

“那我現在就去瞧瞧,有溫言侍候在側,應該無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