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將軍衣錦歸來

外麵的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我滿心委屈地跪坐在兩排的靈位前麵,還好沒有人在旁邊看著我,還是可以偷偷懶的。我看了一眼旁邊地上一攤翠綠色的碎片,無奈地歎了口氣。

翡翠石雕。

都怪它,都怪它,害我吃不到飯飯了。

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長明燈前做什麽,既然是老太爺的心愛玩物,就應該好好地收藏起來啊。我腹誹之餘,不禁有些害怕,背脊上的寒毛都稍稍地豎了起來。我慢慢地回頭看了一眼,茫茫的夜色,**在我的麵前。一丈開外,是樓梯和走廊,紅木之色,再往外,便是點點的燈火了。

楊沉大抵是知道我膽子小,所以沒有關上門。

五髒廟府突然發出了一長串的音符,好餓啊……“人家現在在皓月之下‘今夕何夕兮,與王子同舟’,無病也呻吟,我現在是‘今夕何夕兮,麵前再無酒肉’……唉,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自從進了楊府就沒有安生過,要麽就是遭賊,要麽就是被無賴,現在好了,幹脆把我關起來了,還有沒有天理了……”我歎了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怔怔地聽見了樓梯上沉著的腳步聲。心弦,在跳動,鼻息,凝結在了眸間。

是誰在上來——

是楊沉?不,不可能,楊沉若是來接我回去,斷然不會是這樣的步子。這步子裏,似乎有著激動,摻雜進了一絲絲的欣喜,和悲憤。楊沉怎麽會有如此的心緒?在這個楊家,誰會對我懷有這樣的情感?難道是來拜祭先祖的後輩子孫而已,所謂的悲憤和欣喜,所謂的激動和彷徨,全部都隻是對於先祖的而已?哎呀呀,我到底在想什麽啊。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真的是想多了吧……

一刹那,一雙英氣逼人的眼,緩緩地出現在了麵前,背對著樓外的光線,高大的身軀,一身傲骨。

他……是誰……不是楊家的人……

我受驚般地往後跌去,撞翻了靈台上的幾隻蘋果。冷風繞過了他,直直地灌了進來,灌進了我的袖口,灌進了我的脖間。我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聲音顫抖地問道:“你是誰……你來這裏……來這裏做什麽……”我身子僵硬地往後麵縮去,驚恐萬分。

男子輪廓分明,隻是淡淡地喚了一聲——“水陵兒……”

水陵兒?

大腦倏地一片空白,我輕輕地攤倒在了地上……

一滴晶瑩的淚,不知不覺地從我的眉間劃過,錦衣微寒,我的夢中緩緩縈繞著一個溫暖的畫麵,那種溫暖,蝕人心骨。外麵的夜色不斷地包圍過來,我被回憶扼緊了脖子,喘不過氣來。

這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一回事……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您快醒醒啊……大少夫人……”雙肩被誰輕輕地搖晃著,我一簇秀眉,艱難地睜開了雙眼,馨兒焦急的麵容映入了我的視野之中,還沒細想自己身處何地,馨兒便已笑著朝一邊喊道:“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大少夫人醒了,大少夫人醒了啊!”

二少爺?誰是二少爺?

側頭一看,除了楊沉和楊頃之外,還有一個男子,也走向了

我的床榻。一身戎裝,盔甲冷冽,模樣是極好的陽剛,與楊沉、楊頃竟沒有一絲的相似相仿。我一愣——他就是昨晚那個突然出現的男子,他一出現,我便莫名其妙地暈倒了。

“大嫂,你沒事吧,怎麽好端端地就暈倒在了佛堂裏?待會兒讓大夫好好地為大嫂把把脈,大嫂可要好好地休息才是。”楊頃還是有些擔憂我的,哪像楊沉,臉一沉,道:“她一頓不吃就會餓暈,我哪裏伺候得來她,還好我們家不缺白米飯,否則,小廟就留不住大佛了。”他顯然昨晚的氣還沒有消。

我出奇地沒有去與他計較,隻是安安靜靜地與戎裝男子對望。

那一眼,仿佛便是萬年。

我與他,仿佛曾經在哪個地方邂逅偶遇過,才在現下如此深深地惆悵。倘若他真的隻是楊家的二少爺,那我怎麽會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觸動。

可是,的確,不曾相會。

我笑道:“這一位就是楊家的二少爺吧,聽三弟提起過你,你剛剛回來,就看到大嫂這一副摸樣,真是失禮了。”楊沉接話道:“二弟是昨兒個夜裏趕回來的,剛剛回到府第,哪裏都沒去,就直接去佛堂去跟祖父說話了,祖父在世的時候,可是最疼二弟的。卻不想在佛堂裏麵瞧見了娘子暈倒在地,娘子,你要多謝二弟,若不是他及時發現,為夫倒是要讓娘子多受些委屈了。”話語中有些嘲笑,但我也不以為意,既然他們都知道我是被這一位“二少爺”所發現的,那我也就不必藏著掖著了,手一抬,馨兒扶著我坐了起來,我笑道:“多謝二弟了。”

謝?有什麽好謝的,我就是被他給嚇暈的!

“不客氣。我原本是想快馬加鞭回來參加大哥的婚禮的,沒有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從京城到濟南,風餐露宿,還是沒有趕上,大哥是我唯一的哥哥,實在是有些遺憾了,也請大嫂不要見怪才好。”他抱拳一揖,彬彬有禮。我順嘴回答道:“沒事沒事的,大哥大嫂怎麽會怪你,下次還是有機會的。”

一旁的楊沉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

下次……

我尷尬地笑著扯開了話題:“呃……大嫂還不知道二弟什麽名字呢。”

“單放。”他微微一點頭,“我叫單放。”

單放?他怎麽不姓楊?難道真的不是公公婆婆親生的?他是寄養在楊家的?我硬生生地把肚子裏的疑惑全部都嚼碎了,笑道:“二弟回來之後去見過公婆了嗎?他們應該很是想念二弟了。”我忽然臉色一變——唉呀,說到公婆,我忽然想到自己的祖訓還沒有背呢!我一掀被子,直接下床跑了出去,留下驚愕住的兄弟三人。馨兒追了出來,喊道:“大少夫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什麽事情這麽急急忙忙的。”我心裏直喊著“壞了壞了”,一邊回頭滿心不悅道:“我要去找楊敏,她把我的祖訓都搶走了,還讓我怎麽背啊!明天婆婆就抽查了,我可不想給她打掃房間。”

“大少夫人,您忘了?今天可是您回門的日子啊。”

回門?哪裏還記得這檔子的事情。我隱隱約約記起,我好像原本打算在回門之日讓老爺給我拿個主意的,老爺一

旦知道小姐與人私奔了,一定會氣急敗壞地把小姐抓回來就地正法的,再不濟,也不至於把我搭進去。無論如何,有老爺主持公道,楊家人也不會將我如何的。

隻要今日一回門,明日裏的抽查祖訓什麽的就全部都不用放在心上了,哇哈哈哈。

我喜滋滋地回到了房中,楊沉和楊頃正坐在桌邊,單放抱著佩劍站在窗前,不知道三人在說些什麽。我笑道:“相公,二弟回來了,我聽說府裏準備了很多的大戲,今晚還有筵席呢,我們今兒個要回門,事情也挺多,我們也別耽誤了,趕緊走吧,也好早些回來為二弟接風洗塵,雖然這裏也是二弟自己的家裏,但二弟畢竟是為了我們才風塵仆仆地日夜兼程的,我們也別怠慢了,倒是教外人說我這個長媳婦不懂事了。”

楊沉允道:“這是自然,但我們也不必急著回門,聽說嶽丈大人剛剛去姑蘇一帶遊山玩水去了,回門也隻好往後推一推了。”

什麽——

果然啊,老爺一把小姐嫁出去就樂得去遊山玩水逍遙快活去了!

他們兩個人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啊!

楊沉見我灰頭土臉的樣子,走過來低聲道:“二弟剛剛回來,我們既然有時間,就不要到處亂走了,好好陪陪二弟吧,他過幾日便又要回京了。聚少離多,也不知下次相見是在什麽時候。”

我隨即笑道:“嗯,嫁狗隨狗,那就依相公所說。”“嗯?”“不不不,嫁夫隨夫……”我頭一縮,就又往外麵跑。該死的祖訓家規還得背啊!沒有書怎麽背!有書也背不出啊!

不管了,先吃飯吧。

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到了晌午,假山後的草坪上,楊頃和單放相對而坐,在他們的中間,是一方紅木案。案上黑白雙子,對峙分明。

楊頃為人雖是寡言少語,但在單放麵前,還是相對而言和善許多。單放冷傲如冰,難得開口,但是總感覺他的眼波裏流淌著思念和情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知道他心裏的“美人”,是哪一家的姑娘。或許,就是他昨夜留在我耳邊回蕩的一聲短短的“水陵兒”。

“放,你在京城還好嗎?新皇登基,可重用了你?”

單放點點頭:“南宮羽即位,大勢所趨,好在我在他逼宮奪政之時參與了一陣子,也還好。隻是可憐了南宮契,生生地從九五之尊的天子,跌入穀底,成了庶人。新皇封我為將,官從三品,還算過得去。”

楊頃笑道:“官場險惡,人心叵測,你可要自己小心。”“嗯,我知道。”單放放下了一顆黑子,抬眸忽然問道:“頃,大嫂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子?”楊頃歪了歪腦袋想了想:“大嫂?姿容雖是上等,但是好像很笨,經常被大哥欺負。平日裏也沒有架子,和雪兒那丫頭玩得比較來,也不知道她們兩個能有什麽共通之處。”

“嗬嗬……”單放笑了笑,再無其他表示。

我死死地拽住了雪兒,她從一開始就一直想要跑過去和她的二哥三哥打招呼,但這麽一來,我在假山後麵偷看的事情不就暴露在陽光下了嘛。

我一拍雪兒的小腦袋:“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