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風駐花已盡,玉顏冷香別

窗外的夜色像是往常一樣的凝重,陳煜進來的時候,他正將手背在身後,從窗戶向下望去。陳煜悄悄的靠過去,發現盧佑嘉一臉迷惘的看著窗外,他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

但是卻什麽都沒有。

陳煜側過臉打量了一下盧佑嘉,但是他卻根本就沒有發現他已經站在他的身邊,隻是右手的手心裏捏著一樣東西。

他的手虛需的攏著,他看不清他手裏拿的是什麽。

但是那物件上幽蘭色的光澤卻是直白無誤的迎著月光投進他的眸子裏。

“司令,事情辦好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死了?”

陳煜頓了一下接著道:“死了。她還說,還說。。。。。。”

“說什麽?”他語氣淡淡。

“她說上次您深夜被她叫過去,但是卻沒有開槍,留她一條命的時候,她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您上次不殺她是因為您還有掛懷的人,沒有安排妥當。”

他嘴角勾了勾,“她倒也聰明。”

“她還說說她從來就沒有恨過您,隻是她無論如何做也沒辦法讓您多看她一眼,也沒辦法得到您的心。”

他聽著,嘴角的笑容卻漸漸轉化成了苦笑,他道:“陳煜,你說是不是我這輩子注定就當不了父親?”

陳煜怔住了,隨即便寬慰道:“您這是哪兒的話,您還年輕。。。。。。”但是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卻看見盧佑嘉搖了搖頭,揚了揚手,示意他出去。他便悻悻的退了出去,臨關門的時候還望了一眼他無比寥落的背影。

他是那樣的孤單和寂寞。

他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放她離開,可是在命運的脅迫之下他從來沒有第二個選擇。命運從來就由不得他來選擇。要麽同死,要麽,她一個人活著,帶著對他濃烈的恨意。

他還記得那一年。

他站在臥室的陽台之上。。。。。。

暗夜如水,一尺疲憊的月光投入眼眸,他看見她搖曳在風中的背影像是九月九日遍插的纖弱茱萸,像是一池碧波匯聚了無盡的秋水,又像一株隨風搖擺在月光下的玉蘭花,背影單薄卻高貴的像是茱萸莖葉輕旋成的神秘向往,幽深的目光牽引而來望穿的秋水,又像是冰冷的玉蘭花瓣投在地麵上的冷落印記,微風拂過

便微微顫動,搖曳生姿,似乎輕而易舉的能將百煉鋼化頃刻間化為繞指柔。

也許,他這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她依稀記得當年那個清晨。

緩慢的爬上天際的驕陽似火被一片天邊的濃雲微微的遮擋,清晨的熹微在這一朵濃雲之後變得細細碎碎,像是一盞碎裂開來的琉璃燈,輕慢的鋪在她的臉上,一片五彩斑斕。

她坐在汽車裏,臉色慘白的像是一張沒有經過濃墨重彩渲染過後的白紙,雪白的牙齒死死的咬住唇角,像是烙鐵,在上麵烙出一排細小的牙印來。

車子往前開著,車窗就被天上落下來豆大的雨珠打得一片花裏胡哨,司機開了雨刷,兩根黑色的杆子就在眼前來來回回的擺動著,一下一下,刷刷刷,枯燥的聲響停在耳朵裏簡直讓人心煩意亂。

天色陰晴突變的就像是小孩子的臉。

她下車的時候雨已經下了有些時候,有下人立刻上前來撐起一把油墨色的油紙傘。

“眼下天氣不好,飛機恐怕是起不來了,少爺吩咐我帶您去別處避避雨,他已經在等您了。”

耳邊是下人不帶感情,色彩的陳述。

她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走在已經微微蓄積了些雨水的地麵上,濺起些微微的水花來沾濕她的腳踝,一圈一圈的漣漪回蕩開來像是一麵不大光澤的鏡子,卻倒映出她單薄的身姿來,像是一片枝頭落下的枯葉,在斜風細雨之中零落殆盡。

夾雜著細碎的風聲,傳入耳畔的是報童的叫賣,不待她的吩咐,便已經有機靈的下人前去買報紙了來給她打發時間。

報紙被拿在手裏,細膩的油墨味便不由分說的撲入鼻端。

“今日的報紙賣的特別火,仿佛有什麽大事。”

一旁的下人,訕訕的笑著,同她說話,卻看見她將一張報紙緊緊的攥在手上,低著頭,看不清麵部表情,一直是不言不語。

那人一見討了個沒趣便悻悻的轉過頭去不再說話,心想,這可真是個冷美人。

他見到她的時候麵部的表情有些扭曲,就像是一局被拂亂了的棋局,但是仍舊笑著,“你來了。”

她聞言露出一個笑容來,道:“我來了。”

二人都隻說了兩個字,卻仿佛有道不盡的千言萬語

在胸中的丘壑中醞釀。

“我真怕你走。”

“常洵,我不會走。”

“你我在列車上遇見,我便知道你不會再走。”

他說著,目光便定格在她的臉上,眼神深的像是一口井,引人不自覺的墜落,一點一點的落下去,但是井口卻始終投射一縷微弱的光線下來,竟總不叫人覺得絕望,反而倒好似充滿了希望的曙光。

她不過給了他那麽一點點的希望,卻叫他認為像是得了整個世界。

“我真怕你還會落淚。”他說。

說著便低下頭微微用力箍著她,然後輕輕的吻下去,一點一點的汲取著她唇齒間的芳香和甘冽,像是醇酒。

下人早已經退了開去。

雨一直在下,飛機暫時是起不來了。

“滴答,滴答。”

雨滴打在車子上的聲音就好像是鍾擺一樣,積成一個小小的橢圓,然後在順著車蓋滑落下去,勾勒出一條長長的細線,緊接著便又被下一滴雨水覆蓋。

再滑落。

不停的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車門沒有鎖,透過黑色的車窗,車後座上放著一疊白色的紙,上麵密密麻麻的黑色,似乎是報紙。

那下人便開門把報紙取出來,油墨的味道依然濃厚,但是紙張卻皺皺巴巴的,像是被水浸過了似的,他伸手去摸了摸,指尖所觸甚至還殘留了絲絲的餘溫。

赫然是被某種帶著溫度的**沾濕的。

那水漬尚未幹透,底下是一排工工整整的字跡:

“北方邊防軍司令長官乘坐專機視察濱遠防線,於十八日上午遭遇日軍偷襲,墜機長澤山……”

無常的命運就如同掌心糾結的紋絡,看上去好像有無數種可能,可是真的走下去,冥冥之中卻又有定數。

他將報紙拋開,將她攬在懷中。

“我們得幸福。”他說。不是會幸福,不是要幸福,而是必須幸福。

在這無常的亂世中,他們不得不辜負一些人,不得不努力的活下去,所以,他們必須幸福。

她偎在他懷裏,無端地生出無窮的勇氣來。哪怕下一刻硝煙就會燃起,哪怕下一秒他們就會別離,然而此時此刻

“我們得幸福。”

-全劇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