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來如山倒,壯士空扼腕

子衿下午放學進家門的時候聽到了屋內母親發出的陣陣駭人的咳嗽聲,咳得簡直要將心肺都震出來。子衿一驚,手裏一鬆,手中的提袋“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裏麵的書盡數傾瀉出來,散落了一地。子衿也顧不上揀,逃也似的衝進屋內,一股常年熬藥的草藥香氣撲麵而來。隻見母親躺在裏屋的床上,全身因為劇烈的咳嗽而震得不住的顫抖,麵色蒼白到沒有了正常人的血色,纖細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縱橫交錯,像一隻隻盤踞在手臂上的張牙舞爪的青龍。

“媽!”子衿一聲驚呼,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手忙腳亂的倒了杯茶,一麵將茶端給母親,一麵拍著母親的背給她順氣。眼淚卻不爭氣的跟了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媽,你這是怎麽了?媽,我去給你請大夫。”

“不,不用了。老毛病了,咳一會兒就好了。”子衿母親一把死死攥住了子衿的手臂。“不用。。。咳咳咳。。。”說著一口氣又是上不來,趴在床邊想要將嗓子裏的濃痰吐出來,但是抓著女兒手臂的手卻始終不曾鬆開。

子衿一下一下的拍著母親的背,泣不成聲:“媽,你就讓我去給你找個大夫吧,求你了。”

正說著母親一口痰吐了出來,卻是嚇壞了子衿,黃色的痰中赫然夾雜著駭人的鮮血。子衿的瞳孔瞬間放大,哭聲也頓時哽在了嗓子裏。她不顧母親的阻攔,發了蠻力一把拽開她的手,像丟了魂一樣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他們娘兩住的地方青磚舊巷破瓦房,哪裏會有好的醫生。子衿想也沒想就衝上了大街,找了家規模比較大的醫館,將身上僅有的幾塊現大洋都一股腦放在了桌上,求醫館郎中出診醫治自己的母親。那郎中也是心善之人,二話沒說就收拾了行頭跟著子衿一路小跑出了醫館。

那郎中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子衿卻是替郎中拿過藥箱,心急如焚的一路往前趕。

金陵大街的屋簷瓦礫之下,人流熙熙攘攘,一輛烏黑的轎車正在街上不慢不急的往前開著,正要過一個轉彎,冷不丁的從暗中衝出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來。司機連忙踩了急刹車,但是身子仍然控製不住向前栽過去。那姑娘受了一驚“噗通”一聲就摔倒在了車跟前。

司機一看沒撞著人,剛才又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於是伸出頭去便破口大罵:“王八蛋!想死麽你?走路不長眼!”

車座後麵的人也著實被驚了一下,語氣有幾分不悅;“小劉,怎麽回事兒,怎麽開的車。”

“公子爺,實在是對不住,這冷不防衝出來一個不怕死的。”司機轉過頭去打著哈哈,一臉堆笑,說著將身子微微一側,讓出更大的視線,示意給後座的公子爺看自己沒有說謊。

隻見那個摔倒在車前的姑娘,一

臉的慘白,臉上寫滿了驚懼顯然是受到了驚嚇,但是不敢停留起身隨便拍了拍身上的土,撿起了地上的藥箱,拉起身後不遠處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就驚慌失措的跑掉了。這一幕全然落在了司機身後那位公子爺的眼裏。

就算是張皇失措,儀態盡失也掩藏不了她那種出眾的秀色,她那雙烏黑的眸子就如同最暗的長夜,會引人不自覺的墮落,沉溺其中,卻又讓人心甘情願到不願自拔。

那位公子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穿了一身西裝,發際線有些高,鼻骨很高,陰鉤鼻,很有幾分立體感,倒也長得不賴,隻是那雙狹長的眼睛讓人看起來裏麵總隱藏著幾分不善和陰晦。“小劉,開車跟上去。”說著嘴角上揚扯出一個晦暗的笑容來。

郎中拿了簡易的聽診器來來回回將子衿母親的肺聽了好幾遍,將脈號了又號,又詢問了子衿她近來的病情。她母親原本就一直沉湎枕席半年之久,咳嗽一直未斷過,藥更是一直沒有停過,家裏常年累月積累下的草藥味兒彌漫的左鄰右舍都是,要不是這種情況子衿也不至於去做舞女。但是前幾日幾場秋雨過後母親的病情似乎是突然加重,他母親本就寡言少語,從未主動提起過病情一事。有時子衿詢問起來也隻是推脫著說沒事,不願意讓女兒擔心。

等子衿將母親的病情一五一十的都道來之後,她的母親則是早已發起困來睡了過去。那郎中檢查完一遍後竟是發出一聲微弱的歎息聲來。子衿聽了心知不妙,於是將醫生叫到了院中詢問。

此時太陽已經將要落山了,片片的飛霞像紅色的墨汁潑滿了整個天際,更像是深閨女子閑來無事在碧色錦緞上的刺繡。斜陽染幽草,院子裏種的些玉蘭花早已凋謝幹淨,隻剩牆邊一叢爬山虎,在陽光下還散發著陰暗的深綠色的光澤。微風拂過,子衿的長衫就像那些凋謝的玉蘭花一樣隨風輕輕地擺動起來,獵獵作響,而她的影子裏隻有心急如火的焦躁和不安。

“大夫,我母親怎麽樣?”紅色陽光打在子衿慘白的臉上,讓她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幾分。

“怕是肺炎。”那郎中說著搖了搖頭。

“那。。。”子衿心中忽然湧上了如釋重負般的解脫,幸好不是癆病,但是轉念隨之而來又有陣陣的憂慮。肺炎若是沒有了消炎藥和肺癆相比也隻是死的慢和快的區別了。

果然,那郎中鄭重的道:“要消炎藥。要帕尼西林,也就是青黴素。”

子衿知道這種藥,這種貴重緊俏的西藥被各地的軍隊牢牢的掌控,是管製藥品,僅僅用來治療傷口發炎高熱不退的傷兵。尋常的百姓若想要得到這種如同黃金般的藥品,其難度無異於登天。

“您能不能想想辦法啊?帕尼西林,青黴素,這您是知道的。。

。這個我們這種人家怎麽。。。實在是沒有啊。”子衿有些語無倫次。

“唉,姑娘你要知道,肺炎這個病單用中藥治愈的機會很小。”老醫生說的倒是實話,語氣也很是誠懇。

“您,請您想想辦法啊?”

“唉,老夫姑且先也隻能先開幾副中藥吊著病情了,先暫時試一試了,姑娘,待我寫個方子你隨我去拿藥。”

子衿跟著郎中出來拿藥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巷子裏的斜陽下停著一輛汽車,更沒有注意到那輛汽車的後座上正坐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他閉著眼睛,衝一旁的人吩咐道:“去調查一下。”

“是!公子爺!”他身旁的一名男子點頭應和。

夜涼如水,房間裏的窗戶卻是大開著,時不時便有一陣陣的冷風從外麵灌進來,吹得人瑟瑟發抖。陳煜進來的時候看見盧佑嘉正雙腳翹在桌子上,閉著眼睛小憩。陳煜一看,躡手躡腳的上前將窗戶關了,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正準備蓋在盧佑嘉身上的時候,他卻突然醒了。睜著一雙烏黑的眸子望著陳煜,倒把陳煜嚇了一跳。

“三少,你把我嚇了一跳。”陳煜見他醒了便重新將外套又穿在了身上。

“事情辦的怎麽樣了?”盧佑嘉直奔主題的道。

陳煜皺了皺眉,“報告三少,辦倒是辦好了。”

“怎麽說?”盧佑嘉一聽便知道他話裏有話。

“要帕尼西林,青黴素。”陳煜的眉頭愈發皺得緊了,“三少,這可是管製藥品!”

盧佑嘉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是個帕尼西林而已,值得你緊張成這樣。”說著玩笑似的拍了拍陳煜的肩膀。

“三少,屬下冒死說一句,不過是個女人,值麽?”陳煜忍不住開口。“我們出來的時候是帶了不老少,可是這麽一仗打下來估計也用了不少。現在仗打完了我們北方的物資運輸也不如原先那麽積極了。金陵雖說是我們駐軍,但是藥品這一塊還是呂佩喜的人管著,我們還沒有接手過來。其實剩的倒也不是沒有。隻不過眼下正要退兵,還不得備用著些麽。”

盧佑嘉卻不以為忤,依舊是笑對陳煜:“放心,這個麽。。。我自有辦法。你先出去吧。”

“是!”陳煜敬了個禮說著就要走,但是臨走之前又想起一件事情來,於是站在那裏吞吞吐吐的道:“三少,我調查的時候發現一件事情,我覺得挺可疑的。”

“說來聽聽。”盧佑嘉眉毛一挑。

“我去調查那穆小姐母親的時候,有人匯報還有另外一夥人也在調查她。”陳煜鄭重其事。

“什麽人?”盧佑嘉掏出一根煙來,陳煜連忙上前幫他把煙點上,伏在盧佑嘉耳邊低低的說了四個字,“金陵紀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