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鬱孤台下水,多少行人淚

“子衿。”

聲音是那樣的熟悉,但是卻又陌生的像是第一次聽到一樣。

赫然是將她桎梏在手掌心之中的那個男人。

她不願意見他,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心亂如麻心像是被人用最尖銳的刀子狠狠的剜了那麽一下,進而整個人仿佛都是鮮血淋淋的,她感覺到心上似乎有一個黑洞,正在慢慢的靠近,吞噬她整個心扉。

她咬著唇像沒有聽到一樣,側著頭不去看他一眼,就算是個夢,她也不想看他。

“子衿。。。。。。”

又是一聲。

這下她終於能分個清楚,這並不是夢,而是這個將她玩弄在股掌之間的男人回來看她了。

她病了這麽久,他終於回來看她一眼。

她暮然睜開眼睛,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打量著他的整張臉,如同最暗的長夜,無喜無怒,不言不語,他看在眼裏直叫他的心中湧上一股徹骨的寒意來。

又是這種冰涼而無謂的視線,像是對待一個陌路人豎起的厚厚的隔膜和屏障,直鉤起他心中莫名的怒火來,心中有些惱怒。

他壓低了聲音道:“子衿,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這種目光幾乎讓他的整個心都沉浸在那厚重的回憶之中進而慢慢的死去,過去那種繾綣的情意似乎都化成了泡沫,她一點都不愛他,她這樣對他。

兩個人之間都仿佛在心上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盔甲,再也不能像是從前一樣的靠近彼此,觸手所及隻有一片冰涼的硬殼。

他坐在她的床邊,一言不發,目光隻是僵僵的定在她的臉上。她卻本能的感覺到這些日子他也憔悴的厲害,眼窩都有些凹陷下去,眉目之間也含了一股隱隱的焦躁之氣。

她不聞不問,隻是用那種淡然而冷漠的目光來看他。

他本就有了別的女人在懷,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根本就無權過問,更無權責備,但是她現在倒想看看,他這一次回來究竟是想演給她怎樣的一出戲碼。

窗外的月影從樹枝之間穿過來,將樹枝的側影都勾勒的一清二楚,似乎還能看清楚之間發榮茲長出的星星點點的新芽。

她不說話,隻是稍稍側過頭去用目光細細的打量著桌子上放著的那一樽汝窯天青色底釉的牡丹紋花瓶,瓶中插著一支水仙,嬌豔的綻放在柔軟的燈光之下,就連花瓣上似乎也有亟待滴落的晨露,悠悠轉轉的飄來陣陣馝馞的香氣。

他將她回避他視線的下意識的舉動全部都看在眼裏,但是他頓了頓終究也沒說什麽。

二人皆是無言以對,房間裏之有鍾擺來來回回的滴答聲在回響。

那聲音平鋪直敘的連一絲一毫的伏筆都沒有。

就這麽僵持著,忽然一陣敲門聲大作,他剛才的迷惘似乎在瞬間被驅散殆盡,他有些不耐煩,衝門外焦躁的吼道:“什麽事?!”

門外是陳煜的聲音,聲音堅定的說有要事要匯報。

盧佑嘉聽了臉色立刻有些難看,他這麽一個下意識的表

情卻都被她盡收眼底,她看見他躊躇了一下,似乎出了口氣,起身理了理肩膀上曜曜生輝的領章。

然後就起身三兩步出了臥室,她則躺在床上直挺挺的望著天花板,還翻了個身,又抱著被子坐起身來蜷縮著腿,麻木的坐在那裏。

冰涼的指尖輕輕的滑過被褥,仿佛漣漪,一圈一圈在背麵的大海上來回蕩漾。

沒過多久他便回來了,一邊整理著戎裝的扣子,一邊將那件黑色的軍麾穿在身上,回頭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欲言又止。

她隻是毫無表情木訥的望著黑暗中的夜色,目光遊移而迷離,對他這一番要走的舉動最終也是不聞不問,一言不發。

他轉身出去準備關門的時候,似乎有下人站在門口,一開口就是吳媽的聲音。

吳媽是盧家的老人了,又是將盧佑嘉從小伺候大的,難免地位也要高些,一見正要風風火火往出走的盧佑嘉便順口就道:“司令,晚飯都準備好了。您這是?”

“嗯”她聽見他站在門口,沒有關門,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緊接著便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道:“有公事。”

她總覺的他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是想解釋給她聽的。

以他驕傲的性格是斷不肯向一個女人來解釋行蹤的,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麽呢,她苦笑出來,他的行蹤她從來沒有資格去過問。

她從被子裏將腿伸出來,白皙的腳麵之上還似乎盤踞著隱隱約約發青的血管,就像是條條細細小小的毒蛇,在腥風血雨裏慢行,吐著猩紅的芯子,一點一點將毒液澆築進她內心最深處。

月光就是最好的光源,投進她的眼眸之中,她伸手撩開窗簾,隻看見他一個落闊的背影,跟記憶中器宇軒昂的樣子幾乎是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恐怕是自己的心境了吧。

她不知道,曾幾何時,他就是這樣站在陽台之上望下去。望下去。

那時的他帶著無比寥落的心情去看她遠走的背影。

他看見她搖曳在風中的背影像是九月九日遍插的纖弱茱萸,像是一池碧波匯聚了無盡的秋水,又像一株隨風搖擺在月光下的玉蘭花,背影單薄卻高貴的像是茱萸莖葉輕旋成的神秘向往,幽深的目光牽引而來望穿的秋水,又像是冰冷的玉蘭花瓣投在地麵上的冷落印記,微風拂過便微微顫動,搖曳生姿。。。。。。

現在,這個人卻換成了她。

隨著一聲關上車門的聲音傳過來,緊接著便是汽車發動時的引擎聲。

她看著他的汽車消失在朦朧的月光之下,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她頭痛欲裂,胸口仿佛刮過一陣摧枯拉朽的狂風來,她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她似乎覺得,他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

心上一陣陣的悸動,心跳的節奏在瞬間紊亂,自己的心悸病似乎又有發作的跡象,她用手扶著牆站住,用手撫上胸口一下一下的喘著氣。她坐到沙發上的時候,額頭還在不停的冒著冷汗,衣襟都盡數濕透。

仍然是隻有耳

邊落地鍾的鍾擺來來回回的滴滴答答的聲音。

她覺得困倦,隻想好好的休息,正準備躺回到床上去,人還沒從沙發上站起來,卻被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的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驚了一下,她下意識的側過頭去看著桌上的全身漆黑的黑色話機,總覺的那黑色像是一張網正在捕捉著獵物。

是誰?會在這樣的夜裏來電話?

她將聽筒拿起來的時候,猶未說話,隻聽電話那頭的女子軟儂細語,嗓音細細嬌嗔著率先就開了口道:“司令。”

她忽然怔住了,她的氣基本已經順過來,但是身子卻在不住的顫抖,一時之間竟然將聲音噎在了嗓子裏,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司令,你怎麽還不過來啊,你不是答應了今晚會過來麽?你總是叫我好等。”

電話那頭的女子又來了一句,語氣默默似乎帶著滿滿的期盼和情意。

她的心中像是有幾千隻的螞蟻在來回的爬動,早已忘記了疼痛的滋味,最後閉上眼睛竟然笑出聲來,她聽見自己一字一頓的道:“他已經出去了,你馬上就可以見到了。”

說著就將聽筒瞬間壓在了話機上。

這麽一來,她的心似乎也平靜了許多。

房間裏都是滿滿的水仙花香,在這樣的夜空之下,香的卻是那樣單薄而寂寥,就像是一條絲絛,在瞬間就綰就了她不可消弭的心結。她似乎忘記了流淚,那種麻木的感覺早就盤踞了她的整個身心。。。。。。

房間裏是一盞暖色的水晶燈,綿綿密密的播撒下來,就像是秋陽一般被安靜的散裝然後一股腦的批發下來,照在人的臉上。光線卻不明亮,甚至有些昏暗,頗叫人覺得添了幾分神秘而未知的冶豔。

腳下踩著褐色的地毯,軍靴踩在上麵幾乎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夜色已經濃厚了許多,他被下人迎進屋子的第一秒便嗅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香氣,不是某種香水的味道,而是一股濃鬱的花香。

窗台上,茶幾上,以及地上的盆景都是水仙,那樣多的水仙,就像是到了常年積雨的森林,路邊遍地都是長滿的灌木和野草。

這一幕倒叫他有些微微的差異。

屋子的一角放著一條長沙發,他有些漫不經心的站在原地,習慣性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領。

然後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隻見沙發的一角上,一個女人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睡衣斜倚在上麵,嘴裏還叼著一支細長的香煙,胸前戴著一塊玉,膚色雖然不是十分白皙,但是那顧盼流轉的眼波卻是勾人極了。

她看著他朝自己這邊看過來,便有幾分慵懶的抬了抬眼皮,翩然一笑,朝著他丟了一個飛吻過來,這一舉手一投足極容易讓人想起風光無限的海棠春睡圖來。

他睨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冷冷的笑容來,施施然邁開步子朝著她走過去,那女人見狀才起了身,走過去站在他麵前擋住他的去路,一邊笑著一邊吐了個煙圈,笑得愈發的嫵媚明豔。

“司令,你可終於來了,我等你等的天都要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