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巧笑終難禁,豔歌無閑聲

夜很靜。

窗外卻傳來隱隱約約的滴水聲,滴答滴答,一聲一聲,聲聲入耳,就像是鍾擺機械的重複著他每日的工作。是雪化了,看來外麵並不很冷。

他坐在桌子跟前,嘴裏咬著一支煙,任由它緩緩的燃著,待到煙燒的差不多了,他才伸手將煙從唇上取下來,按進煙灰缸裏。

又伸手拿起桌上電話的聽筒,親自緩緩的搖著電話。

電話機被搖動著,在黑夜中打轉的聲音像是一股一股的龍卷風在肆虐,在黑夜的掩飾之下他的表情被隱藏的毫無瑕疵,身上卻帶著微弱的花雕酒香,纏綿而悠轉。

電話接通了。

他的語氣卻冷得就像是三九的寒天,“你過來。”

他這麽說。

窗邊的蟹爪蘭開的就像是一支在黑夜中伸出去勾魂的鬼爪子,被月光的影子搖曳著投射到窗玻璃和牆上,看上去叫人無端端的發怵,他坐在那裏看著花枝搖曳,一語不發的樣子讓人聯想到結了冰的渢河水。

門響了,盧佑嘉看著一個聲影推門進來,屋裏沒有開燈,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隻覺得身姿似弱柳扶風,說不盡的嫵媚動人。

那人越走越近,他卻深刻的感覺到那人身上透露出的高貴和冷漠。

那種感覺是那樣的熟悉,卻好似許久沒有體驗過一樣,是那樣的陌生。

她的身子就像是九月九日遍插的纖弱茱萸,像是一池碧波匯聚了無盡的秋水,又像一株隨風搖擺在月光下的玉蘭花,背影單薄卻高貴的像是茱萸莖葉輕旋成的神秘向往,幽深的目光牽引而來望穿的秋水,又像是冰冷的玉蘭花瓣投在地麵上的冷落印記,微風拂過便微微顫動,搖曳生姿。

“怎麽是你!你來做什麽?”他眉毛一挑冷冷的道,語氣中滿是怒意。

他雖然這麽說,但是心卻已經亂了。

每次都是這樣,他一見到她心就會亂。

她不說話,隻是一步一步的靠近,站在與他近在咫尺的前方,她發絲間的梔子香氣幾乎都噴到他的臉上,他甚至在月光之下能看清她旗袍上繡著的絲絲金線。

她盈盈的笑著,語氣淡淡的道:“我自然不該來,總司令有新人在懷,自然是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他坐在那裏側過頭去冷哼了一聲,心中卻是像狂風一般卷起驚濤駭浪。

她道:“我知道你恨我,盧佑嘉。你恨我殺了你的孩子,所以。。。。。。我現在來,就來給你的孩子抵命。”語氣波瀾不驚。

他聽在耳朵裏忽然開始心驚肉跳,他暮然看向他,滿臉驚怒的從椅子上跳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你要做什麽!”

她卻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一把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槍,用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從沒有感覺到有一刻像是眼前這樣害怕和驚懼,似乎就連心髒都已經停止了跳動。

“你把槍給我放下!”

盧佑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分明看清楚她手裏拿著的是他送給她的拿一把伯萊塔手槍。

她卻微笑著對他的話語恍若未聞,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道:

“翰卿,我知道你恨我,我若是不這樣你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原諒我。不過。。。。。。我也不會原諒你。”

“子衿,你聽我說,我不是真的生的你氣,我是嫉恨你忘不了他!子衿,你把槍放下好麽?你把槍放下!”

窗台上的蟹爪蘭還在黑夜的掩護之下,慢慢的伸出爪子來,一點一點的

抽走人的魂魄,她緩緩的閉上眼睛,麵無表情,毫不遲疑的扣動了扳機。。。。。。

砰!

他瞬間睜開眼睛,坐起身子來,全身已經被冷汗濕透,胸口有些起伏,像是一場五月的梅雨將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透徹徹。

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原來隻是一場夢罷了。

他卻是那樣的害怕,就連在戰場之上子彈擦著他的頭皮,從耳邊飛過去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害怕過。

他一麵伸手過去按響了床頭的電鈴,一麵開始動作迅速的穿衣服。

鈴響之後門口立刻就有人進來,他伸手係著襯衣的扣子,毫不猶豫的道:“備車!”

房間裏的窗子開了一條小小的細縫,深夜的風簌簌的從中擠進來,縱使有風,但是房間裏通了熱水,溫度仍舊是居高不下。子衿在床上翻了個身,隻覺的熱的難受,便皺了眉,掀了掀被子,輕輕的吱唔了一聲。

但是剛剛掀開的被子卻被黑暗中的一隻手又重新蓋了回去,動作有些急躁還有些亂。

她頓時警覺過來,將眸子睜的老大,在昏暗的房間中那瞳孔中的烏黑的光澤就像是一柄雪亮的利劍一樣。

“你來做什麽。”她並不起身,言語冷漠。

他心中頓時無名火起,他擔心她到夜不能寐,在深夜裏從夢中驚醒,叫司機開了車趕過來,就算他從不曾思念過他,但是卻不曾想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麽一句話。

“哼!”他在黑暗中冷冷的哼了一聲。“這裏是我的地方,我願意去哪裏看我自己願意。”

她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下來,側過頭去不再說話,還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眉頭緊鎖,一副不願意見到他的模樣道:“那總司令請自便。”

他氣急,一把狠狠的將她的肩膀搬過來,咆哮著道:“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她被他搬過身來,將眼睛睜開,視線定定的落在他一張已經是滿是怒意的臉上,卻是一言不發,眼神冷漠的像是在凝視一個陌生人。

他最怕她的這種眼神。

“好好。。。。。。”他怒極反笑,站起身來,咬著牙站在那裏冷笑,隨手狠狠將床邊的台燈揮落在地,“我真不該回來,我真是他媽的犯賤!”

“咣啷”一聲,那茶色的玻璃台燈瞬間就成了一堆碎片,碎的慘烈而決絕。

她不愛他,她從來不肯忘記那個男人,他強行留下她卻留不住她的心,她為那個男人落淚,不惜用親手扼殺一個小生命的方式來報複他,卻隻是為了一個旁人。

她殘忍到用一個小生命的死來彌補另一個男人的死。

他嫉恨,他賭氣。

但是他今天都不想再去計較,隻想回來看看她,他要她,就算沒有心,有她的人也好。。。。。。卻不想她竟然是這樣麽一副樣子,他的心仿佛就被一條毒蛇在一點點的齧噬,那種像是中了蠱毒後的惱羞成怒和妒意讓他無法自拔。

“賤!”他毫不客氣的就狠狠的抽了她一個耳光。

屋子裏在那一聲響亮的巴掌聲之後,隻剩牆邊的古董鍾走起來的滴滴答答的聲響,仿佛是寒漏,一滴一滴落下來,落在她的心尖之上。

她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他懷著怒意遠去的腳步聲,門關上以後,她才緩緩的從床上坐起來,紅著半邊臉,上麵似乎還有清晰的指引,垂下頭去。

心都已經不在這裏了,回來不回來,對她而言有什麽區別?

她從來不曾奢望過他能給她多麽永久的幸福,但是不曾想過

卻是這樣的短暫。

可不就像是那天他放給她看的煙花,不過瞬間的璀璨,轉而卻化成了永恒的黑夜。

她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隻不過是個被他關在小別墅裏的見不得光的情人罷了,對於他的風流,對於白天那個妖冶的女子,她有什麽資格去責怪?

她不過就是因為美貌,高貴,有著利用的價值,因著他好奇,才會被強行留下。

到現在不過是如此短暫的時光就被他厭倦,拋棄,她不過是他的玩物罷了。

她被他用一張看不見的天羅地網束縛在這遙遠的異鄉,束縛像是一隻蠶繭一樣,以後的日子才會是無邊的黑暗。

她什麽都沒了,她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但是他卻不要她了。

眼淚從眼角溢出來,一滴一滴像是下雨一般落在枕頭上,枕頭上垂著杏黃色的流蘇,還繡著精細的戲水鴛鴦,下麵還有並蒂蓮,瓣瓣都是和睦,都是在地願為連理枝。

窗外是汽車發動時的引擎聲,是他的汽車驟然遠走,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月光之下是她的側影,消瘦單薄的如一片紙,令人心中燃起陣陣的痛楚,像是一場夢魘,她在夢中看到他回來。

她渾身發抖,下意識的伸過手去死死的抓住床沿冰冷的浮雕花,將指甲都嵌進那木縫中去。

王綺譽被侍從室副主任舒建華送出通鋭別墅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好了,她原本在睡夢之中,卻被盧佑嘉神經質似的行為驚醒,轉而被他派人送了出去。

她躬下身子坐進車裏,因為有些倉促的緣故,大衣微微的敞開,露出裏麵的一件用鎖子錦製成的堇色貼身旗袍,曼妙的身姿被勾勒的一覽無遺。

待她坐定,舒建華跟在她身後坐下來,刻意與她拉開一段距離開口道:“司令叫我送王小姐回家。”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神色淡淡,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快。

晚上剛剛被叫到通鋭別墅來,到了半夜又被莫名其妙的送出來,不快是必然的,但是她卻沒有什麽怨氣,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切是必然一樣。

司機踩了油門,車子開了出去,夜色深沉,像是一盆汙水一般從頭澆下來,所有人都被這一盆汙水澆的透徹。

此時不知是深夜幾點,舒建華眼神有些倦怠,但是仍舊道:“王小姐,司令走之前有一事囑咐我,他說:‘你究竟想要什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麵無表情,雖說隻是轉述而已,但是她卻感受到盧佑嘉身上與生俱來的寒氣和冷意正在鋪天蓋地的襲來。

盧佑嘉的這一句話大有深意,他讓人問她這麽一句話,意思分明就是他了卻她的一樁心事,來作為她的報酬。

這些日子,她幾乎是日日被他叫去通鋭私邸,就像是一個被他豢養起來的一個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妓。女,他隨叫隨到。

但是今天他卻突然問她究竟想要什麽,這意味著這一件事辦好之後,他將再也不會派人叫她來通鋭私邸,她再也不會是他的女朋友,她也將再也沒有機會上他的床。。。。。。

“我的父親是做鋼材生意的。”她頓了頓,語氣堅定開門見山,神色卻忽然變的晦暗,說不出的黯淡無光,“我想要撫安鐵路的建材供應權。這件事隻有盧將軍才能做到。”

她感覺到自己說完這一句話之後,牙齒咬的都有些疼了。

舒建華一聽怔了怔,有些詫異,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會轉達給司令。”

“綺譽在此謝過。”她望著窗外的夜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