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事付瑤琴,誰解其中意

等車子開到渢河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車子熄火的時候子衿靠在盧佑嘉的肩膀上神情倦怠,竟是全然沒有注意到車子已經停了。盧佑嘉一見她滿臉的困意卻是並未睡去,於是便索性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來下車往前走過去。

別墅裏通了暖氣,就算是到了晚上也依舊是暖意融融,一進屋便是飛颺的暖意如同雨季天空中紛繁的烏雲一樣簇擁而來,與外麵冰凍三尺的波雲詭譎完全是天壤之別。

客廳的茶幾上的汝窯天青色底釉的牡丹紋花瓶中插著一支水仙,嬌豔的綻放在柔軟的燈光之下,就連花瓣上似乎也有亟待滴落的晨露,悠悠轉轉的飄來陣陣馝馞的香氣。

子衿就像一個麻袋一樣被盧佑嘉抱在懷裏,早已是睡意全無。“司令,你,你放我下來自己走。”子衿羞紅了臉但是卻又不敢掙紮怕掉下去。

“好啊。”盧佑嘉從善如流,但是卻始終是抱著她不見有絲毫鬆手的意思,反而將她牢牢箍在懷裏,抱的愈發的緊了。

“我自己走。”子衿已經有些羞惱,盧佑嘉的身後還跟著侍衛,她實在是覺得難為情。

這一次盧佑嘉卻是沒有回答她,而是一直抱著她進了房間,用腳踢開裏間臥室的門,把她丟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一接觸到涼冰冰的床墊和絲被,子衿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冷汗就從額頭上順著鬢角開始往外冒,她驚慌失措的去看盧佑嘉,隻見他站在床邊正在解大衣的扣子,子衿驚慌失措的從床上下來,用手裹緊衣服連連向後退,一直退到了窗戶跟前,身子抵在牆上,靠在柔軟而厚實的落地窗簾。

等盧佑嘉將大衣還有軍裝都脫了隻剩下一件襯衣之後,回頭卻發現子衿正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一樣,正滿臉驚恐的望著自己,瞳孔處於不正常的極度放大狀態。

他見她這副模樣卻是感覺到好笑,於是站在原地低低笑出聲來。但是一邊笑卻是一邊向子衿一步步的走過去,子衿退無可退,身邊又沒有可以用來防衛的東西,隻得驚恐的站在原地,一隻手死死的抓住窗簾,將原本柔順的布料揉得皺皺巴巴,滿是汗水。

她原本就是答應將自己做為交換條件送給盧佑嘉的,但是如今事到臨頭了她還是怕得要死。

那種恐懼來自內心最深處,根本就由不得她自己來控製。

她渾身發抖,雙眼幾乎沒有了焦距,怔忡間盧佑嘉已經走到了她跟前遮住了燈光,她滿臉通紅,那種驚慌失措的麵容卻比她平日裏的表情更添了幾分秀色,他伸出手來輕輕的撫上她的臉頰喃喃的道:“子衿。。。。。。”

子衿在原地暈眩一般的來回動著腦袋,不知道是在點頭還是在搖頭。

他低頭就吻下來,她被他壓著,後背抵著牆感覺到一片詭異的冰涼,他的吻是那樣灼熱而撩人,像是火種一樣在她的唇上燃燒,她的手下意識四處的**,她緊緊揪住窗簾,滿手的冷汗悉數蹭在了窗簾的厚厚的呢絨上,他摟她在懷中摟得是那樣的緊,幾乎讓她上不來氣。

他的呼吸與她焦灼在一起燃燒,房間裏是幽暗的昏黃色的燈光,打下來照得她的眼前幾乎是一片昏花,她於是閉上眼睛,盡量的去應和他的吻。她發際間的梔子香氣纏繞在他的周圍,卻化作讓溫度陡然升高的火種。她身上原本溫黁而悠揚的體香,在此時也變成了情。欲的催化劑。

她感覺到身子的暮然騰空,但是還沒來得及驚慌就已經落在了床上,他隨即覆上來,她聽見他含混不清的低喃著她的名字,“子衿,子衿。”

然後便有纏綿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他的手伸過去解她脖子上的琵琶盤扣,她感覺到頸間沒了衣物的遮蔽一下子涼得徹骨,但是這涼意卻讓她瞬間清醒過來,便再也抑製不住偏過頭低低的抽噎起來。

她的抽噎聲好像是兜頭罩下來的一盆涼水,將盧佑嘉澆了個透心涼。他停下來抬起頭看著她低低的啜泣,她以為他會怒不可遏,會生氣,但是卻隻是聽到盧佑嘉輕輕的歎了口氣,語氣有些低沉的道:“好了,別哭了。”

他說完之後便起身下床,拿了軍裝隨意的套在身上,又拿了武裝帶,和大衣扔下一句,“算了,你安心睡吧,我這就走了。”然後便傳來一陣遠去的腳步聲和一聲關門的聲音。

子衿蜷起腿來,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她失神的笑了起來,笑容詭異得讓人驚悚,她幾乎是徹夜無眠,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她夢到了那場深藏在心中多年的童年舊事,但是依舊是什麽都想

不起來。

吃早飯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他原本就有心事,麵對著一大桌子的菜根本就是食不甘味。

“穆小姐,您嚐嚐這個。”夏香端了一碗湯低著頭放在子衿的麵前,“司令說穆小姐愛喝,特意吩咐廚房做的。”

子衿嚐了一口,赫然是昨天的那道小雞燉蘑菇,“司令。。。。。。什麽時候走的?”她偏頭看了夏香一眼。

夏香也是機靈,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道:“我昨晚看見三樓有崗哨,想來司令應該是睡在了那裏,今早才走的。”

子衿聽了默默的將湯喝了個見底,把碗推到一邊,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雖然北方的軍隊仍舊在京口和呂佩喜的人對峙,但是盧佑嘉的司令部裏卻是閑來無事,他便叫了陳煜去準備車子要出去,陳煜剛出去劉豫霖便趁機鑽了進來開口就是,“司令,我們一起去杏香閣聽曲去吧。”

“改天吧,我現在有點事兒要去辦。”盧佑嘉起身拿了大衣就往身上套,語氣有些沒精打采的。

劉豫霖便皺了眉頭道:“眼下多清閑日子,沒有什麽要緊事吧?要不我去把電影明星白雪約過來,和你打個對家怎麽樣?”

盧佑嘉笑著搖了搖頭,掏出一支煙來點上,叼在嘴裏,有些不屑的道:“不去,左右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

“司令啊。你該不是去見那天的那個穆小姐吧。”他恍然大悟忙不迭的叫起來。

盧佑嘉睨了他一眼,開門就往外走,竟是不理劉豫霖了。

窗外一片的潔白,樹枝的枝椏上都落了皚皚的白雪,車子在山路上盤旋,初冬園徑,盤桓的山路上似乎有一片潔白的霧氣在腳下漂浮,林間似乎還能傳來幽幽的白雪的芳香。仿佛是以老套的舊步伐邁入了繁重的白晝。

一寸雪意,一寸幽香,他的手指尖撫著她藍色的發夾,就像看見了她潑墨般的長發,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暗然生香。

他想起那一年他站在陽台上向下望去。

暗夜如水,一尺疲憊的月光投入眼眸,他看見她搖曳在風中的背影像是九月九日遍插的纖弱茱萸,像是一池碧波匯聚了無盡的秋水,又像一株隨風搖擺在月光下的玉蘭花,背影單薄卻高貴的像是茱萸莖葉輕旋成的神秘向往,幽深的目光牽引而來望穿的秋水,又像是冰冷的玉蘭花瓣投在地麵上的冷落印記,微風拂過便微微顫動,搖曳生姿,似乎輕而易舉的能將百煉鋼化頃刻間化為繞指柔。

此情此景,也許他這一輩都忘不掉了。。。。。。

她抗拒他,但是他卻偏偏就願意縱著她的性子,他從來沒有如此縱容過一個女人,他願意等,但是也許他到現在才明白究竟為什麽自己是如此的心甘情願。

他閉上眼睛,他是要去見她的,去見那個坐在燈光之下濁酒伴秀色一觴,讓他一見而心動的女子。。。。。。。

他一進屋便有下人過來幫著拿衣服,他一麵自行拍著肩上的雪花,一麵用手整理著肩章,問道“她怎麽樣?”

這個“她”用得很不明了,但是下人一聽就明白了問的是誰,便道:“這兩天一直呆在房子裏,哪裏都沒去。眼下剛剛吃過午飯在房間裏呢。”

盧佑嘉聽了便邁開步子上樓,子衿的房間在二樓。

他走到子衿的房門口心下忽然一陣緊張,他出了一口氣,仿佛回到了兩年前的金陵的那個黃昏月下他站在她家的木門之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他竟是突然想起這一句詩來。

他輕輕的敲門但是卻沒有人回應,於是他便嚐試著去推門,門沒有鎖,他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地毯上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雙腿並在一起偏向身子的一側,後背靠著沙發的扶手,竟是已經睡著了。

她穿著一條單薄的睡裙,身後的絲帶在腰間綰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就像是他心中很早以前就為了她而種下的不可解開的心結。她的頭發綰在後麵但是卻有些散亂,有幾絲碎發垂下來輕輕的浮在他白皙的臉上,她的唇微微的抿成了一線泛著淡淡的嫣紅色,膝上還放了一本書,就算是閉著的眉眼也是清波蕩漾,嫵媚生姿。

他舍不得去叫醒她,但是又幾乎是抑製不住的伸手過去幫她把耳邊的碎發別過耳後。

她的睡眠極淺,被他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驚醒,暮然睜開眼睛,見到是盧佑嘉便有些緊張的道:“司。。。。。。司令。”她連忙拿起膝上的書就起身。

“怎麽睡在了這兒?”他溫柔的道。

“看了會兒書,然後就睡著了。”她低頭,語氣仍舊是平平淡淡。

他伸手將她手中的書拿過來,看了一眼封皮便笑著道:“《戰國策》,你竟是要做一位政治家?”

她連忙搖頭道:“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隨便找來看的。”

他聽了卻出了一口氣道:“是我疏忽了,渢河這邊書太少了。我明天就叫人去給你買,或者是你也可以帶了警衛自己去挑。”

她仍舊是低著頭,還用手揉著衣角喃喃的道:“謝謝司令。”

盧佑嘉一聽便掏口袋拿出一個褐色的木盒子來,“我想你也許不大喜歡金銀首飾,於是就給你買了這個。”他把那個盒子打開,紅色的底座上放著一串玉項鏈,珠子是玉做的,顆顆瑩潤飽滿,泛著圓潤的光澤,他將那串項鏈取下來,“你轉過來,我給你戴上。”

子衿聽了不知怎麽的就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但是他還是不生氣,隻是仍舊笑著道:“怎麽?難道你這次又想說‘三少,這項鏈太貴重,我不能要麽?’”

她一聽他說起了那年在溈山別墅他往自己手上戴鐲子,然後讓自己給褪下來的事,也不知不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盧佑嘉輕輕扳過子衿的身子,拿過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玉珠一觸碰到肌膚變激起了陣陣的涼意。

她低下頭去看自己脖子上的這一串項鏈,卻發現每一顆珠子上都雕刻了細微的花紋,赫然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能在這麽小的玉珠子上雕出這樣精巧的花紋來,做工之精巧確實讓子衿吃了一驚。

“喜歡麽?”他低下頭來問道,溫熱的氣息全部噴在了子衿的脖頸上,激起她陣陣的戰栗。

“哦,挺喜歡的。謝謝司令。”她連忙轉過身子,正對著他。

“子衿。。。。。。”他伸手將她鬢角又掉下的碎發重新別過耳後,盯著她看。

她感覺到被那種灼灼的目光打量著,就連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隻聽他喃喃的道:“子衿,我可以等。”

吃晚飯的時候他坐在她的旁邊,給她盛了一碗甜杏仁百合粥,笑著對她道:“這是我讓廚房做的,你也許喜歡吃些清淡的,嚐嚐。”

她伸手接過來,仍舊是客氣而恭敬的道:“謝謝司令。”然後用勺子舀了一勺,抿了一口道:“挺好喝的。”

盧佑嘉一聽卻笑了起來,“我給你盛什麽你都說好吃,可是眼下這粥裏我明明叫下人放了好些鹽巴,你怎麽還是說好吃?”

“嗯?”子衿蹙了蹙眉,一臉的疑惑,“這粥明明是甜的。”

這話一出盧佑嘉便是笑了好一陣,就連周圍站著的下人都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要不這麽著,你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隻要你開口,不管是什麽,我都叫他們弄來給你做。”盧佑嘉收了笑,看著子衿道。

“謝謝司令,我沒什麽愛吃的。”子衿低下頭又舀了一口粥喝下去。

盧佑嘉卻有些惆悵的撫上了眉梢,輕輕的出了歎了口氣,便開始動筷子夾菜。期間她給子衿夾了好幾筷子的菜,不論夾的是什麽子衿都說挺好的,這反而讓他生氣。

他知道她是為了不拂他的麵子,他寧可她什麽都說不好吃,這樣他下次就不會再夾給她。但是她越是什麽都說好吃,他就越是覺得子衿是在像敷衍一個陌生人敷衍他,像是戒備和抗拒一個陌生人一樣戒備和抗拒他。

這讓他無比的頭痛和挫敗,他寧可她是恨他,但是她偏偏對待他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連恨都不屑,隻是隨口敷衍上那麽一番。

吃完飯以後他坐在餐桌上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的點上一支煙來。

“司令,若是沒有什麽事兒,我就先回房了。”子衿起身斂眉道。

“子衿。”他突然叫住她道,她回過頭去,他卻不說話了過了好久他才將煙放進嘴裏吸了一口,“你恨我麽?”但是目光卻不對著她,而是望向她身後的牆壁。

子衿站在原地,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恨。”

他夾著煙愣住了,而她也不停留隻是轉身上樓去了,身姿就像是兩年前一樣纖細而單薄。

他說什麽她都說好,她從來隻是叫他“將軍”或者是“司令”,多麽尊敬的稱呼,但是卻是那樣的冰冷,她叫出的這兩個字是那樣的刻板而疏遠。就連他夾菜給她,她都會客客氣氣的說上一聲“謝謝”,如此的冷漠而疏離。

偏偏就是這樣,她對她,無愛也無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