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驚覺相思不露(六)

長安城深處一個沒有掛牌匾的府邸。四周漆黑色的高牆,深鎖庭院春深。

府邸的大門沒有落鎖,“吱”的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

凡是推開這扇門的人都會有種錯覺,仿佛推動的不是一扇門,而是時光。

時間在府邸中仿佛停止流逝,院內的設計清一色前朝的風格。雖說是八月的季節,可園內分明是春日的景象,桃花飛落遍地,府邸外的巷道裏也撒滿了飛出院外的落花。

來人臉上半張銀色的麵具,麵容說不出的僵硬,如同死人一般。

他信步踩著落花,徑直走到了一顆桃花樹下的石桌旁,隨後毫不客氣的坐下。他似乎在等待什麽人。

“路逸,還不出來嗎。”羅川闔上眼睛,一片花瓣飄落在他的鼻梁上。

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從遠處走來,身形飄渺如霧,“羅川?”他的眼角一朵妖冶的藍色妖姬,眉眼溫潤如玉。

“她受傷了。”羅川似乎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鼻梁上的花瓣飄然落地。

“宮裏的禦醫不能治嗎?”路逸隔著石桌坐在羅川對麵。

“禦醫們束手無策,她快要命歸西天。”羅川轉眼便看到臉色變了的路逸,“她被人下藥服食了致幻劑,這已經是致幻劑第二次發作。”

“是誰!”路逸麵色鐵青,雙目中似要噴出怒火。

“不知。”羅川麵色依舊毫無波瀾,“不過,我儲存的致幻劑倒是一包也沒有少。”

“楚、瑜”路逸聽完羅川的話之後一瞬間猜出了其中搗鬼之人。

“我猜也是。”羅川繼續說道。“為了以防萬一,我身上最後一包致幻劑已經給子英灌了下去。”

路逸一陣沉默。

“雖然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服用過致幻劑,但致幻劑的毒效很久。”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進宮去。”路逸起身帶起的風吹散周身的落花,他的腳步突然停住,“致幻劑,真的沒有解藥?”

“沒有。”

得到了羅川的肯定回答,路逸再也不做停留。

“隻要熬到毒效過去,就沒有大礙了。”羅川看著路逸的背影如霧氣般消散在桃花林,最後提醒。

他們之所以在討論致幻劑而不是她的傷勢,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即便受了再大的創傷,致幻劑能壓榨心脈最後的潛能,吊著哪怕最後一口氣。

羅川和路逸知道,可梁政卻不知道。

從昨晚抱著唯心來到他的寢宮,就一直沒有合眼,渾渾噩噩,再抬起頭已是破曉。“下一個……”他的嗓音嘶啞不堪,雙目充滿了血絲,絕豔的麵容此刻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渣。

唯心依舊安安靜靜的趴在他的床上,青絲披散。她剛剛被灌下了一碗千年人參湯,吊著最後一口氣。

“草民無能……請皇上恕罪!”又一名大夫宣告了他的束手無策。梁政一揮手,他連忙退下。

“唯心,你不想報仇了嗎!”梁政俯下身去對著唯心耳邊,“玲瓏佩朕已經幫你奪回來了。”

身下玲瓏的人影兒依舊消沉如霧靄,捕捉不到生命的氣息。

“你怎麽總是把自己弄

得滿身是傷……”梁政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朕不準你再為了玲瓏佩不顧性命,你給朕醒過來!”

“皇上!”小培子的聲音似乎從天邊而來,梁政腦中混沌不堪,聽不清楚。

“皇上,無雙公子來了!緣妃娘娘的哥哥來救她了!”

***

宣華宮照明的燭火徹夜未熄,映照了一張張或緊張或恐懼的麵容。殿外太醫和民間來的大夫跪了一地,禁/衛軍森嚴的圍成包圍圈。

路逸正坐在床榻前給唯心施診,一臉沉思。

“無雙公子,她如何了……”

“皇上放心,緣妃的傷勢倒是不必擔心,已經沒有什麽大礙。”路逸的眉眼依舊溫潤,如府邸滿園的落花。

“讓那群請罪的人都回去吧。”梁政聽完他的話後心中緊繃快要斷裂的弦終於鬆弛。他們已經從淩晨跪到破曉,又從破曉跪到黃昏。

“倒是致幻劑讓人不能安心啊。”路逸搖了搖頭,歎氣。

“公子可有辦法救?”梁政的語氣中帶了急促。

路逸搖了搖頭,“無解藥,隻能硬挨。可如今緣妃娘娘的身子,這種極度擾亂大腦神經和心髒功能的毒藥……”

“請公子務必要救緣妃!”梁政目光一沉,“終究是朕連累了她……”

“皇上無需自責。”路逸對於梁政的話不明所以,他不在宮中,不了解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羅川找到他告訴他,她受傷了。“當務之急是讓娘娘心態平和,切勿再讓有人做出刺激她的事情。”

致幻劑發作,或者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或者是下藥的人驅力催動。

按照羅川的說法,唯心服用的藥量,會發作三次。如果是前一種還好說,可以控製住,可如果是後一種……後果不堪想象。

致幻劑發作起來與瘋子無異,也最忌諱被人有意控製。

“皇上去休息一會兒,草民會照顧好緣妃娘娘的。”

梁政點了點頭,他確實不能再繼續停留下去了,不是因為困,而是邊疆的戰事還需要他出麵處理。今日的早朝沒去上,今日的折子也沒有批。

昨夜匆匆趕回,是因為他留在宮中的密探向他稟報,先是三公主夜訪仁明殿,隨後太後就帶著那群為非作歹的錦衣衛氣勢洶洶的也衝向了過去。

到底是他來晚了一步,讓她差點就離開了他。

現在既然知道了她平安無事,他就能安心的離開了。

梁政起身,迎著夕陽,再回頭凝睇一眼,像是要把她的身影深深烙在腦海中。片刻後他終於離去,帶起一陣西風獵獵。

“皇上”,剛出了殿門,小培子如影隨形已經跟在身後,“七件玉器已經差不多全部現身了。”

“如今在我們手上的有哪些?”梁政腳步不停,修長挺拔的身影一襲玄衣。

“傳國璽,白玉杯,長命鎖,玲瓏佩,和緣妃娘娘的玉柄扇。”小培子低頭又想了想,“太後娘娘手中的翡翠鐲。”

“青珀石沒有下落嗎”

“暫時沒有,不過已經派人去查了。”

“做的隱蔽一些,切忌打

草驚蛇。”

梁政突然閉口皺起眉頭,把密探的來報從頭思慮一遍。他好像忽略了一個點,讓整個事件看來如此荒謬詭異。

“順便增派人手盯住梁湘。”梁政沉思後下令,“朕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緣妃重傷的消息在梁宮內飛速傳開。

當時,太醫院的所有禦醫,乃至長安城內的大夫,都束手無策,跪在宣華宮前請罪。眼看芳魂就要歸西。

可突然,一個從宮外來的翩翩佳公子,奇跡般救活了命若遊絲的緣妃。

太後在壽康宮聽著順公公複述宮內流傳的話,“砰”的一聲摔了手中的陶瓷杯。

滾燙的茶水浸入繡著繁花的羊毛地毯,冒著滾滾白氣。太後的臉一如往日般威嚴,可少了一些底氣。

順公公並未上前勸阻,因為他太了解太後的脾氣。這口惡氣不發,勸的過初一勸不過十五。勸阻,並非是最好的選擇。

過了片刻,順公公見她的臉色稍微緩和,便來到太後身邊,俯下身子說,“娘娘,我們並沒有輸,您的手中還有翡翠鐲。”

“梁政已經拿到了七玉器中的五件!”太後手戴金光閃閃的甲套,“啪”的拍上了檀木椅的扶手,手指狠力一攥,甲套摩擦檀木扶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若不是湘兒,哀家怎麽也不知那個楚國來的賤人手中除了長命鎖還有玉柄扇。梁政在鄴城的那段日子夜半還去偷了楚國定遠將軍家的白玉杯!”

“娘娘,哪怕他拿到了六件半也不成,不是嗎。”順公公耐心的開導,“更何況皇上他手中還隻有五件。”

“現在唯一沒有下落的隻剩下青珀石了。”太後突然平靜了下來,像是豹子進攻前的蟄伏,“梁政那邊去尋了嗎。”

“回太後娘娘的話,暫時還沒有。皇上這些天為了邊疆的戰事忙得焦頭爛額,除了關注戰事之外,也隻是派人回宮詢問緣妃的傷勢。”

“那個賤人還真是命大,都傷成那副鬼樣子,還能吊著一口氣讓人給救了。”太後撫摸著手上的甲套,威嚴的目光如寒冰。

“對了,湘兒前些日子給哀家提了婚事,哀家也見了那個年輕人。”

“太後娘娘意下如何?”順公公聽出了太後的語氣瞬間轉換成了寵溺和自豪,看來此人頗入太後的眼。

“這個年輕人儀表堂堂,舉止和氣質頗有貴族風範,雖然家世隻是普通的大戶人家,祖上也並非朝中官吏。但很有能力,讓湘兒也讚口不絕。”

“看來娘娘對這未來的駙馬爺很滿意了?”

太後假裝瞪了順公公一眼,臉上掛著慈愛的笑,之前的不愉快仿佛已經煙消雲散。

正在這時,一個宮女邁著碎步來到正展顏的太後前,福身行禮。“太後娘娘,皇上已經回了宮。”

太後的臉色立刻變得嚴肅,眸子一眯,“妍貴妃那裏,可要把握住機會。”

“是。”宮女急急忙忙跑出了壽康宮。

“姚矜這孩子,哪裏都好,就是太高傲。”太後麵色再次變得陰霾,“梁政連楚國賤人那裏都留宿過,可愣是沒有留宿過她的崇華殿。她是該好好反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