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_第八十六章
作為姐姐，熹崇娶妻這種時候，總要最後交代幾句。他像是沒有發覺到我的存在，依舊對著鏡子獨自站著。我放緩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後，先開口喚了他一聲。
“熹崇。”這個時候的弟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從前他還是隻是個孩子，我以為永遠都不會長大的孩子，沒想到在父皇去世的這些年裏，竟然成長了那麽多。現在，也終於到了他成家的時候。
“阿末，我以前答應過畹兒，替她爹平反之後，會冊封她為皇後的。沒想到不僅沒辦法替她爹平反，還要娶別的女人。要是畹兒知道，肯定會怪我的。”熹崇眼神茫然，像是在想著遙不可及的過去。即便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我還是清楚的感覺到，熹崇從來沒有忘記過。
“熹崇，把過去都放下吧，你還是要繼續往前走的。”我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揉了揉，想要給他些支持和鼓勵。連我都決心開始新生活了，為什麽熹崇還放不下呢。“杜畹看見你這個樣子，會埋怨你的。”
“真的嗎？畹兒她會怪我？可我現在都恨透了自己，明明那麽愛她，卻還是讓她就這樣死了。”熹崇眸子裏突然彌漫著一種哀慟，讓我看著都覺得沉重。
“她隻是想你好好活著，才甘願赴死。熹崇，如果你還是這個樣子的話，就太對不起她了！”我想讓弟弟重新振作起來，便衝他說道，希望可以把他罵醒。真是可憐了這一對人，如今陰陽相隔，難成眷屬。
“阿末，你愛傅懷瑾嗎？”弟弟突然轉身，猝不及防地問了我一個問題。讓我整個人都呆愣住，莫非是讓他發覺出了什麽嗎？否則怎麽突然問我這樣的問題。
“我……”我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愛”未免太過虛偽，說“不愛”的話，要是讓熹崇起疑該怎麽辦。這個時候，別再惹出什麽麻煩才好。
弟弟見我這樣猶豫，忽地輕笑了一聲，緩緩道。
“阿末，看你這樣，我就知道答案了。”
無論怎麽做，也還是被他看出來了。隱藏的多麽辛苦，其實旁人隻要留心，都是可以察覺到的，不是嗎？其實一直以來，我所做的都不過是自欺欺人。
“我雖然同懷瑾認識那麽多年，可感情有時候不是認識多長，就能培養出來的。生在宮裏，我要什麽有什麽，可唯獨這婚姻，不是我能決定的。不過我早就已經認了，懷瑾是個好人，我的確是不想傷害他。”已經沒什麽借口去掩飾，我不愛懷瑾這個現狀了。於是我隻能坦白的說了。
“阿末，我原來以為你不懂我，可現在才知道，你是最懂我的那個人。你是我親姐姐，我們在一起二十多年來，我還不夠了解你嗎。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愛懷瑾，但懷瑾可是死心塌地的愛著你啊。”熹崇深深歎了口氣，用同情的眼神望著我。
“可我們還有些不
同，你已經認命，可我不會。縱使畹兒已經永遠的離開我了，我也不會背叛她。縱使我要成親，也不會再愛上別人了。”熹崇堅定同我說這些，句句說到我心上。就好像在說，我也不會再愛上別人了那樣。
可我已經那麽痛苦，難道連再愛一次的機會，都沒有嗎。那個人，我當真就那麽愛他嗎？現在連我都分不清了，明明從前恨他恨到骨子裏，現在心裏卻依舊是隻此一人嗎？
“熹崇，不管怎麽樣，你都要好好的活著。不要讓離開的人，和留下的人，都擔心你，知道嗎？”我已經沒什麽可以說來勸服他了，因為連我自己都同他一樣，陷得那麽深。如今，我隻求弟弟可以好好的，哪怕心裏隻守著一個人。
隻是可惜了，那個要嫁給他的姑娘。
“我會的，阿末。雖然我看出來你不愛懷瑾，但我還是想不出，你究竟有什麽事情瞞著我。”熹崇和若有所思的呢喃一句，卻把我給驚住，直直看著弟弟。他還察覺到什麽了嗎？否則為什麽要這麽說。
“你怎麽突然這麽想？”我小心地試探了一句，深怕他知道些什麽。
“阿末，畢竟我們也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你想什麽，我還不清楚嗎？雖然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我總是隱約覺得，你和懷瑾都有事在瞞著我。”我暗自呼了口氣，好險他還沒發現什麽，隻是一時的直覺而已。
“沒什麽，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有些敏感吧。”我隨口找了個理由，就把這件事混了過去。弟弟對我說的話信以為真，便沒有再追究，倒是讓我還有些心有餘悸。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我也離開了那個人。不能說不怨，隻是我還沒有憎惡到，要害死他的地步。蕭攸，將永遠隻是我的一段過去，我的一個秘密而已。
“熹崇，時間不早了，我先幫你把袍子穿上，好不好？”說著，我拿起了桌子上大紅的喜袍，走到他身後。他不說什麽，伸直了手臂任由我替他穿上。
那一刻，我驀地想起那年，我生辰的時候。熹崇就是這樣，站在我身後，幫我穿上紅色外衣。那次，我還因為弟弟，取笑我說像新娘子，生氣了好一會。沒想到一轉眼，都過去了那麽久。
外麵的鑼鼓聲，清晰的從遠處慢慢飄進屋子裏，我這才回過神來。之後母後也來了，看見熹崇穿著龍紋圖案的大紅袍子，不禁眼裏有些濕潤。時間不早了，我們便出了門，一行人都陪在熹崇身邊。
之後的冊封大典，按照事先準備的那樣進行著。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不知不覺，我和弟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定定看著高台上，站著那一對人。是這江山的皇帝和皇後。
目光不經意瞥見，對麵不遠處坐著的蕭攸。如今，我還是可以在人群裏，一眼認出他來。這是需要多深的感情，和多刻骨的記憶
，才能讓我對他難以忘懷。他淡淡望著熹崇，一言不發，身邊還坐著一個女子。
我想，這該就是那將軍之女，蕭攸的新婚妻子了吧。長得倒是標致，氣質也是格外嬌憨。原來，蕭攸喜歡這樣子的啊。和我的確是兩種人呢。我偷偷望著蕭攸，深怕被別人瞧見，落了話柄。
可我沒留心，目光一不小心，同那女子撞在了一起。雙目對視之間，我心下慌張，可那人卻隻是朝我咧嘴一笑。格外爽朗，不帶芥蒂。這樣的人，看上去也不那麽惹人討厭，應該是個好女子。隻是偏偏嫁給了蕭攸這種城府極深的男人，難免不會被利用，今後也不知會落得什麽下場。
我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就側過頭，不再看他們。等冊封大典結束，便拉開了喜宴的序幕。京城裏所有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都來宮裏，為了慶祝皇帝大婚。於是今晚的皇宮，必定是熱鬧非凡。
我坐在懷瑾身邊，小產才幾天，我就下床來參加弟弟的婚宴，原本身體的確有些不適，我就隻能硬撐著。隻是現在，我小腹難受的更加厲害了。懷瑾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低聲問我。
“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皺眉點了點頭，抿著嘴唇，又低下頭去，不想多說一句話。
“那我送你回去吧？”懷瑾繼續問我，我卻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緩緩開口。
“沒事，過一會就好了。今天熹崇大婚，我是他皇姐，怎麽能不在場呢。”於是懷瑾便替我舀了碗雞湯，端到我麵前，讓我喝下暖暖胃。
我正默默喝著雞湯的時候，蕭攸和那女子，就走到了我麵前。我隱隱感覺到，蕭攸是故意的。那姑娘示好般的衝我笑著，舉起手裏的酒杯，對我言道。“公主，我敬你一杯。”
我尚且還沒反應過來，懷瑾先開口了。“她今天不舒服，不能喝酒。”
她臉上流露出些許沮喪，垂下了手道。“我聽蕭攸說，公主也是個健談的人，便想過來喝上舉杯。既然您身體不適，那就算了。”我就猜到是蕭攸變著法的，挑釁我。他究竟想做什麽，嫌傷我傷得還不夠嗎？算了，既然我已經是懷瑾的妻子，也不會在意旁人這點把戲。
我冷眼，拿起手邊的酒杯，朝麵前兩個人直直舉起。“蕭夫人，我敬你一杯。”那一聲“蕭夫人”，說的我喉嚨都不禁顫抖起來。
“公主，我叫做連碧。”她爽快地，揚頭喝幹了手裏的酒，自我介紹道。
我勉強一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道。“攝政王，這一杯是我敬你的。多謝你這麽多年來，對我們姐弟的照顧。”
蕭攸聽出我話裏的諷刺，沒有多說什麽，眉眼更加冰冷了下去，卻還是一句話都不說，隻是倨傲的看著我。我正要抬手喝下的時候，手腕被懷瑾拉住，繼而提醒道。“你不能再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