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二十章

可我卻怎麽也沒想到,我昨夜在翹楚閣的事情,被旁觀者當做什麽闊綽公子的風流韻事,描述地繪聲繪色,傳遍了全城。我原以為這麽早回家,爹估計也沒起,或者即便是起床了,也不會撞見他老人家。於是,大大方方地進了屋,但卻路上碰見的下人看見我,都有些欲言又止地感覺。我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正準備腳底抹油,速度地遁去房間的時候。

驀地,一聲厲嗬迫使我的步伐戛然而止。“過來!”我朝大廳看去,見爹鐵青著臉端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經是等了很久。現在上前,怎麽地也得被他打死啊。我囁懦地不敢過去,硬生生地像個木頭一樣杵在了院子裏。管家上前,在我耳邊輕聲說道。“老爺可是等了您一晚啊,誰勸都不聽,也不許我們去找您。少爺若是好好地和老爺認錯,定不會吃苦的。”

爹向來疼愛我,如今這樣看來是氣的不輕。再說,我昨晚的確是過分了些,可不都是拜那個天殺的混蛋所賜。這樣想著,我還是認栽了,忐忑地邁著步子,走到了爹麵前。我乖乖地垂著頭,露出一副悉聽尊便的可憐模樣。可爹好像還在氣頭上,並不抬眼看我,隻是拂袖站起,走向了內室。我心裏透亮,也隨著一起離開。

這時正值暮春時節,廊旁盛開著一簇簇的迎春花,伸展開的枝條總時不時地勾住我的衣擺。我低頭愛憐地看上了一眼,皺皺鼻子,卻沒能聞出空氣裏淡薄的花香,莫名有些沮喪。便匆忙地在長長的走廊上走過,爹推開一扇房門進去,我也跟著進去,順手帶上了門。每次一旦惹惱這老頭,他總會帶我來這,用那老一套的辦法教訓我。我也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房略顯昏暗,架子上整齊的按照順序,擺滿了高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下麵的桌子上,空無一物,隻除了那個古舊的,約莫有我手腕粗的藤條。聽說,原本高家世代為農,生活困苦。可偏偏後來出生的一個男孩,勵誌求學,如此便高中皇榜。他為了激勵和警示後來子孫,親手做了這個藤條,供在高家牌位麵前,從此高家魚躍龍門,人丁興旺。原來我不覺得有什麽,可直到每次,爹將藤條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才感慨,那祖先當真是不怕斷子絕孫啊,心也忒狠了。

今天,我再見到它的時候,不禁暗暗地吞了一口口水。多日不見,你一點都沒瘦啊。

“跪下!”爹恭敬地拿起了藤條,握在手裏。冷眼看我,朝地上一指。我怯怯地望他,雖是文官,可每次拿這傳家之寶的時候,架勢一點都不遜色於那些膀大腰圓的武將啊!我毫不猶疑地跪在了結實的地上,這時候討價還價無異於自討苦吃。認真垂著頭反思起自己昨天的過錯,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掐死那妖孽,實在是不該啊,不該啊。“抬頭讓咱們高家的列祖列宗,好好的看看你這

小子。”

爹用藤條的另一端,托起了我的下巴,讓我抬起了頭。我眨眨眼睛,故意做出副可憐兮兮地模樣,掃視過那些牌位。聽爹繼續說著。“咱們高家,從前貧窮時,雖是農耕,但也是兢兢業業,恪守本分。就算之後家室富貴,可也奉公守法,為國鞠躬盡瘁。如今到我這,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敗家子。”前麵的話,基本上是每一次家法之前熟悉的開篇,我聽得早就耳朵生繭了。可看看爹手裏明晃晃的藤條,還是挺直了後背,甘心認錯。

“爹,我以後不敢了。”

“唰!”

話音未落,我就聽見劃破虛空的一聲清響。還沒來得及反應,胳膊上皮肉就開了花。這出其不意的一下,疼的我齜牙咧嘴地捂住了手臂,感覺那塊皮膚就像是被烈火燒灼了一般,火辣辣的痛。若我還是女兒身,一定立馬就哭著抱住了爹爹的大腿求饒。可既然投胎成了男人,還是該有一些男子漢的氣概。於是,我一聲不吭,緊緊咬牙將目光投向了父親。他毫不動容,衝我怒斥道。“每次都是這句話!可然後呢?”他舉起藤條指著我,讓我不由得心生畏意。我不答,他就接著說。

“屢教不改!”

“唰!”他說完一句話,就狠狠抽我一下。

“遊手好閑!”

“唰!”又是一下,穩穩落在我後背上。我似乎都能感覺到背上又開了一朵花。

“不務正業!”

“唰!”第四下,我已經痛的連喊都不敢喊出來了。深怕爹爹一個不痛快,痛下殺手。好在,這一下之後,爹爹停了下來。畢竟等了那麽我一夜,加上滿腔怒火,他已經有些力竭。喘著氣,垂下了手,就快要站不住了。我見狀,連忙勉強站了起來,伸手扶住了父親,讓其在椅子上坐下。雖然之前罰我時,嚴聲厲色,可當我托住他搖搖欲墜地身子的時候,我還是看見了他滿臉的疲態。

爹,的確是在一天天變老。想到這裏,心裏突然不是滋味,顫聲對父親勸慰。“爹,這次我真知道錯了。您怎麽罰我,我都認。但是千萬別氣壞身體。”一邊說著,一邊撫著他的胸口,替他舒緩著氣。他一把打開了我的手,又勉力指了指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給我繼續跪著。”我見此情形,知道爹一時間是不會原諒我的,便趕忙乖乖跪下。可身上的傷痕還是灼熱般的疼痛。他扶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清咳了兩聲。“昨天才弱冠,你膽子倒不小。還去喝花酒!”

我垂著頭,不敢還口,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難不成我還要對爹說,我上輩子和那姑娘認識嗎?如今真是有苦說不出的憋屈。於是,我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句話。“我……我就是去見見市麵。”爹聽到,揮了揮手裏的藤條,卻始終沒落到我的身上。

“沒出息的東西!這輩子是沒見過姑娘嗎!”姑娘何止見過,人家上輩子也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呢。可惜,隻怪那時年少……錯把未來看的太好。但念及昨晚去那一趟的收獲,還是不由得回想起那人。樓上淡淡喝茶的男子,周身氣度都像是泉水醅出的一壺好茶。入口潤喉,片刻之後回甘,韻味無窮。驀地,腦子裏又閃過那婆娘張牙舞爪的蠻橫模樣。真是掃興!

我甩甩頭,把那畫麵狠狠甩出了腦袋。“你還搖頭!”爹見我甩頭,誤解了我的意思,加大嗓門衝我喊了一聲。“不是不是。剛剛腦子晃神了~”我挪了挪跪的僵硬的膝蓋,換了個姿勢繼續跪著。“爹,我以後真不去了。”我用無比誠懇的眼神望著爹爹,開口承諾,隻想著盡早抽身。和那混蛋熬了一夜,我真是困的要死,恨不得立刻就回房間睡覺。

爹看我如此,轉身將藤條虔誠地放在架子上,就要出門。我知道風波已經進入尾聲,也打算站起離開。可爹卻按住我的肩膀,將我按了下去。“你繼續跪著,跪到中午。還有,記住你剛剛說的話。”說完,父親就出了門,將又餓又困又痛的我獨自留在了屋子裏跪著。等到晌午,我才被人放了出去,便餓虎撲食的衝去吃飯。

後來,我光榮地被父親關了禁閉。每天呆在屋子裏,除了看書還是看書。就連夥伴來找我去玩,也被下人們一一回絕。理由就是,“少爺正在修身養性”。前幾天,我身上有傷,也的確是懶得出門走動,便安心靜養。可養到最後,我全身上下無聊的也癢了起來。每天被書童強迫看書的時候,隻是一邊機械地翻書,一邊呆呆望著外麵晴好的天氣走神。

可雖然我身在府中,卻還是時不時地聽說到秋瞑妖孽的近況。聽說,全城有錢人為了能一親芳澤,全都一擲千金地搶破了頭,可人家還是不屑一顧。於是,京城所有男人對於我這個無緣無故被姑娘青睞的恩客,格外的仇視。

偶爾,還能在我家後牆外麵抓到幾個,奉命來潑糞灑狗血的家丁。如此一來,我對那個混蛋就更加,更加的憤恨。就下定了決心,老死不相往來。又如此無趣的過了幾天,我深深感覺到自己許久沒有曬過太陽,好像全身都要長滿蘑菇了。於是,在一個晚上,我向我的小隨從發起了一連串的攻勢。這天,我獲得父親大人的特赦被放到庭院,去曬月光。坐在石凳上,百無聊賴。於是和身邊替我打著扇,趕著飛蟲的隨從小雨點,故意閑聊起來。“小雨點,今天天氣挺不錯的啊。”

“恩,還好。”他才十五歲的年紀,仰著頭看了看月亮,敷衍地答了我一句。

“今晚夜市好像有變戲法的表演呢。”我眸子閃著光,故作興奮的引誘著他。

“哦。”他還是如此敷衍回答,替我繼續打著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