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玄月哀世_第026章 夜晚，真誠相對
幽軒聽著妹妹的話，忽然想起了探子的話。
——“百海國主被箭穿心，死於皇宮。青瑜公主忍受不了國破家亡，瘋了，自殺前劃破了侍女的臉，然後縱身跳入大火之中。”
她，就是那個侍女？
他目光微微收縮了一下，再次把目光迎向雪夕，隻見她的臉上一條長長刀痕從左上橫貫而下，整張臉醜陋可怖，刀痕很深，是下了重手的。
雪夕感覺到身邊刺來的炙熱光線，感覺到幽軒的懷疑，不敢抬頭也不敢回答。
幽清芸怒氣衝天，右手抬起雪夕的下頜，讓她的眼睛看著自己，恨恨地道：“你說，到底怎麽回事，我幽清芸一定替你報仇，你不要害怕，在玄月國，還沒有一個人敢與我幽清芸作對。”
聽聞雪夕淡淡地一笑，這位郡主還以為她是受了什麽委屈才會這樣的嗎？她頓了頓，反問：“公主以為雪夕的武功如何？”
幽清芸又是一愣，忽然明白了什麽，柳眉微蹙，道：“既然你武功這麽高，那為何……”
雪夕撇開目光，望向幽軒：“有的時候身不由己，有的時候寧願舍棄自己，有的時候意誌會支持著人一直走下去。如果殘存的信念不滅，即使是失去容顏，失去自己，也要為了心中的那個信念而活下去。”
易靖離聽得一塌糊塗，飯咽在口中，怎麽都吞不下去。
幽清芸看著蹙著眉、臉上血色漸漸消失，眼中堅定的光依然未滅的雪夕，忽然間頭疼不已，她不明白，這個女人她到底在說著什麽啊！頹地坐下，繼續扒著碗裏的飯，一口一口咽下，腦中疑慮卻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幽軒收回看著雪夕的眼，坐下，不知是不是回答的話，道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吃飯時就吃飯，人活著，也許就是為了這麽一口飯，有的人，已經吃不上了。”
夜色很深，天空中明月皎潔，銀光輕瀉而下，灑在小院角落。碧荷湖畔，蓮花相繼盛開，朵朵嬌豔美麗。
一個黑衣女子從披著衣服從院中走出，在碧荷湖畔停下。哀傷落寞的目光越過荷花， 望向平靜的湖麵，不知到了什麽地方。
這是雪夕來到丞相府的第一天，目的達到了，可她，卻怎麽都睡不著。
黑紗覆麵，生怕嚇著別人，晚間沐浴過後便找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和這黑紗。
幽軒仍然沒有詢問她的來曆和身世，她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安心住下，同時為前程擔憂起來。好像從離開皇宮開始，她就沒有睡過一日安寧的覺。日 日枕著噩夢入眠，有的時候還會夢見父皇死去時的場景。百海皇宮中，烽煙遍起，人群踏著屍體，慌亂的逃亡。父皇迎著鋪天蓋地的箭矢，對她大叫：“不，你不能，你還要擔起複國的重任，秦氏一族背叛百海，你一定要讓他們生不如死。我最後的心願，是你能平安地活著，忍辱負重，為百海國的子民再燃起希望。”
而那之後，一個帶著銀色半角麵具的將軍來到了她的麵前，一劍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死了！
夢中之境偶爾也會變成是他，她看著渾身是血的他，帶著微笑慢慢地走向自己，一字一句地道：“好好地活著，記得我們的約定，三年……”
“陌離……”
夢魘之後，渾身大汗，她顫抖著身體，望向虛無的空，恨恨地掐著自己的臉，一遍一遍地重複他們臨死前的話。
這一切犧牲，隻是希望自己活著還有個信念！
那個念，便是要替父皇報仇，讓百海複國。
坐在湖前的石畔，靜靜地望著平靜的湖麵，雙手忽然握緊，十指嵌入手心，如錐心之痛。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睡覺？”
雪夕眉頭一蹙，忽然聽見身後聲音傳來，微微驚訝，沒有轉身，隻道：“睡不著，所以出來透透氣。”
幽軒點點頭，把身上的披風脫下，替雪夕穿上。
“不……不用！”雪夕臉微微一紅，手去拂開披風，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幽軒的手，她觸電一般地鬆開，低垂下頭。
幽軒手中拿著酒壺，在雪夕旁邊坐下，看著她臉上的麵紗，微微歎氣：曾經盛傳傾國傾城的青瑜公主，就此毀了。當世第一美人，香消玉殞！
“你……呃，丞相怎麽還沒睡？”雪夕餘光微微掃過男子的臉問道。
幽軒輕抿一口烈酒，任由寒夜的風吹著頭腦，緩緩地道：“和姑娘一樣，睡不著。”
雪夕想起他今日批過的奏折，雖然在百海國時她厭倦了批閱奏折，倒也在父皇的書房中學過幾日，忽然蹙了蹙眉：玄月國南方五郡大澇，想必幽軒正是為此事煩心吧！
“恕我直言！”雪夕緊張地開口。
幽軒皺眉，道：“有什麽就直說吧！”
雪夕得到允許，這才開口：“你隻是玄月國的丞相，為何要對玄月國這般盡心盡力，像大澇這樣的政事不是應該讓皇帝操心嗎？”她的話剛一出口，便見幽軒謹慎防範的目光刺來，瞬間大驚失色，“禍從口出”，她的身份隻不過是丞相府一個小小的侍女而已，竟然偷看了玄月國的奏折，甚至還妄議國事。
看著女子驚恐的目光，幽軒才想起自己怕是嚇著了她，緩緩地問：“你可知道百海怎麽會亡國？”
雪夕睜大了眼，心中雖千萬個不願別人議論起百海亡國的事情，可看到幽軒眼中堅定的目光，她搖了搖頭。
幽軒轉身，放下手中的酒壺，背向湖麵而立，道：“百海國主一生隻娶了一個女人，也隻生下了一個孩子，那就是青瑜公主。青瑜公主從小喪母，被青懾嗬護，她嬌生慣養，個性任性刁蠻，毫不講理，就是這樣的一個公主，卻擁有傾國傾城之貌。青懾憐惜公主，無論公主做什麽他都支持，以至於他早過花甲之年還不讓位。公主不喜歡處理國事，青懾又不願百海後繼無人，所以偶爾會強迫公
主看一些奏折。然而這樣一個國主老去、新主不濟的國家，百姓憂心忡忡，朝內上下議論紛紛。三國鼎立，其中一國非常強大，就在這個時候，你認為這個國家會怎麽樣？”
雪夕繼續搖頭。
幽軒看著雪夕，一字一句地道：“內政不穩，外政入侵，這個國家隻有亡國！”
雪夕猛地睜大了眼，望向虛空，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以你明白了？”幽軒再次問道。
雪夕點點頭，淚花閃現，他這番話是特意講給她聽的，他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是她，都是她一意孤行，所以才讓百海亡國的啊！如果她從小就能擔負起為父皇分憂的重任，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雪夕姑娘，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這樣為玄月國盡心盡力的了吧？如果一國之中，內憂外患，是很容易亡國的。在這個亂世開啟的時代，身為玄月國的丞相，我隻能選擇為國分憂。”幽軒雙手抓住雪夕的肩膀，看著她如星燦般的眸子，緩緩地道。
雪夕含著淚水，猛然點頭。
“別哭，雖然百海國已經亡國了，但隻要還存有信念，百海就一定會複國的，為了百海國的子民，應該堅強地活著。”
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溫熱的淚水隨著臉頰滑下，多日來的驚恐和不安終於稍稍地淡了下去。雪夕從來沒有想到她竟然可以這樣輕易地接觸到這個玄月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他的肩膀很寬，她靜靜地靠在他的身上，這一刻，是這樣的放心！
幽軒的手緩緩地拍著雪夕的背，聽著她低低的抽泣聲音，幽深的瞳孔閃一絲同情和憐惜。
第二天，天才灰蒙蒙的亮，雪夕被幽清芸拉了起來。幾滴冷水灑在臉上，她才稍稍地清醒起來。
幽清芸拉著雪夕的手，湊近她耳邊悄悄問道：“雪夕，老實告訴我，昨晚你是不是和我哥哥在一起？”
雪夕聽這一話，猛地睜大了眼，臉詫然變紅。
看著雪夕熟透的臉，幽清芸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忽然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拉著雪夕往外走去，邊走邊說：“瞧把你給嚇的，不就是孤男寡女對著碧荷湖抱了一夜嗎，有什麽？不過，你能讓我哥如此對待，還真的有幾分本事。”
“郡主！”雪夕著急，慌張喚道，她哪裏動過念頭，隻不過太累了，哭著哭著就……
“好了，你也別給我解釋了，我才不聽你的，我隻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雪夕以為解釋一番便可，可哪知這郡主根本就不聽，昨夜和幽軒長談之後，她靠在他的肩上，漸漸地沉睡了過去，也許就很久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安寧，一時間少了警惕，後來發生的事情也都不記得了。
“你也別郡主郡主的叫我，本小姐不喜歡，你若是不嫌棄，就叫我清芸。”幽清芸大大咧咧，一點也沒郡主的範。
雪夕點點頭，眼角餘光掃到易靖離遠遠地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