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_074 人販子

東市發生的萬騎與金吾衛的衝突就仿佛一顆石頭落進古井,‘咚!’地一聲響,然後便無聲無息了,就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

不過有一種效果卻很明顯,金吾衛的巡街士兵遠遠看見九門巡查的騎兵過來,便立刻躲開了,九門巡查的騎兵們腰挺得更直,說話也更加氣粗。

這天下午,俞慕名和往常一樣率領百名騎兵在各坊巡邏,他剛行到平康坊門口,忽然,一名老漢大哭著跑了出來,一下子跪在俞慕名的馬前,“將軍,快救救我女兒吧!”

俞慕名給旁邊的迷當使了一個眼色,迷當立刻跳下馬,一拍胸脯道:“你說吧!你女兒被哪個王八蛋搶走了,我這就幫你奪回來。”

“將軍,是綠眼睛的胡商把她拐走了。”

‘胡商?’迷當愣了一下,他忽然義憤填膺道:“他奶奶的,那些綠眼狗竟敢拐賣我大康的女人,活膩了嗎?你快說,是什麽時候被拐走的?”

“就是今天上午,兩個胡商來小老兒店裏買饅頭,買兩百個,要小女送到他們住的波斯邸去,小老兒不知有詐,便讓女兒給他們送去了,可是她一去便不再返回,小老兒要急瘋了,到處找也找不到,那些胡人也不見了蹤影,一定是他們拐走了。”

俞慕名沉吟一下便對兩名士兵道:“去波斯邸查一下,是哪裏的胡商?什麽時候離開的?”

兩名士兵立刻向東市方向奔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將軍,今天有兩夥胡商離開了長安,一夥是高昌的酒商,另一夥是車遲國的商人,高昌人是一早便離開,而車遲國商人是在中午時離開。

“對!就是車遲國商人。”老兒激動地道:“他們曾說過,自己是嶺西的胡商。”

“追上去!”

俞慕名調轉馬頭,便向西疾奔而去,百名騎兵跟隨著他,仿佛一陣狂風掠過街頭。

俞慕名奔至金光門前,高聲道:“可有胡商出城?”

“有!半個時辰前,有一隊車遲國的胡商出城。”

俞慕名猛抽一鞭,戰馬沿著官道向西狂奔追去,車遲國來的胡商一般是乘坐駱駝,以滿載大康的貨物,速度不會太快。

百名騎兵在寬闊的官道上飆馳,蹄聲如雷,黃塵滾滾,氣勢十分駭人,路上的民眾嚇得紛紛向兩邊躲閃。

馬速極快,一刻鍾後,遠遠地看見了一支駝隊,足有三四百頭駱駝,夾雜著幾十匹馬,滿載著大康的貨物,唐軍頓時加快了馬速,向駝隊追去。

這是一支來自車遲國薩末健城的粟特人商隊,由一百餘名粟特人組成,滿載著西方的寶石、銀器、香料,不遠萬裏來大康換取了瓷器、絲綢和茶葉,此刻他們要返回車遲國。

忽然發現後麵有大隊唐軍趕來,胡商紛紛靠邊停住了駱駝,給唐軍讓路,但其中幾名粟特人卻神色有些慌張,他們背過臉去,不敢和唐軍對麵。

騎兵霎時間追上,俞慕名一揮手,百名騎兵呈扇形將他們包圍起來,迷當上前高聲道:“統統卸下貨物,接受檢查!”

胡商們怨聲一片,卻沒人敢不從,隻得從駱駝上卸下貨物,這時,那幾名胡商悄悄地將幾頭載著大箱子的駱駝牽到最邊上,他們的細微動作卻逃不過俞慕名的眼睛,他銀棍一指這幾個模樣凶悍的胡人,喝命道:“去檢查最邊上的駱駝。”

十幾名唐軍衝了上來,牽住了馬匹和駱駝的韁繩,一名胡人連忙陪笑道:“軍爺,都是綢緞,請軍爺多多包涵。”

說著,他掏出一把大食金幣,塞給為首的火長,火長一巴掌將他手中的金幣打飛,厲聲喝道:“給我卸下來。”

唐軍們一湧而上,將幾頭駱駝上的箱子卸下,用刀撬開,幾名騎在馬上的胡商臉色頓時慘白,向後連退幾步,其中兩個模樣凶悍的胡商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

一名士兵扯開上麵蓋著的一麵綢緞,不由大吃一驚,回頭喊道:“將軍,找到了!”

俞慕名翻身下馬,快步走了過來,他探頭向箱子裏瞧了一眼,隻見裏麵蜷縮著兩個年輕的小娘,都昏迷不醒。

“將軍,這邊也有!“

“將軍,這邊也有兩個小娘。”

十幾口箱子裏都有了發現,突來的變故使胡商們一陣驚呼,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隊伍中居然有人口販子。

俞慕名臉色鐵青,他一揮手命道:“把所有人都全部帶回去。”

他話音剛落,那兩名胡商猛地從馬鞍裏抽出匕首,刷地斬斷唐軍手中的韁繩,縱馬向西奔逃,唐軍大怒,紛紛上馬追趕,俞慕名也跑回他的戰馬處,翻身上馬,摘下了黑弓。

數十名唐軍跟隨著俞慕名向兩名胡人窮追而去,這時,遠方遠遠過來了一隊人馬,中間有兩輛馬車,這群人大多是年輕人,個個服飾鮮亮,精神抖擻,看得出是一群郊遊歸來的權貴子弟。

他們見前方有人不看路地狂奔而來,紛紛向兩邊閃路,這時,唐軍們已經追到一百五十步外,他們高聲呼喊:“快攔住前麵的賊人!”

俞慕名忽然認出了為首的年輕人,似乎就是廣平王姬楮,他腦海裏閃過一絲不妙,立刻拉滿了弓,弦一鬆,一支箭閃電般射出,直撲一人後心,那兩個胡人見情況危急,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向車隊衝去,就在這時,箭到了,將一名準備撲向姬楮的胡人一箭射穿,胡商慘叫一聲,栽下馬來。

姬楮的侍衛隊頓時大亂,紛紛衝上來保護小王爺,可這樣一來,後麵的馬車出現了防守空檔,另一名胡人抓住了機會,從馬上一躍跳起,撞開車窗,撲進了馬

車內。

馬車內頓時傳來一片女子的尖叫聲,侍衛們大怒,抽刀向馬車衝來,就在這時,門一腳被踢開了,那胡人用胳膊勒住了一名少女的脖子,匕首指著她的胸脯,大喊道:“你們不準過來,否則,我一刀殺了她!”

少女臉色慘白,眼中驚恐不已,侍衛們猛地停住腳步,不安地向後退去,這時俞慕名也趕到了,那少女一見到俞慕名,頓時哭了起來,“涼國公,救救我!”

這個小女孩俞慕名還是認識的,此人便是淮陽郡公獨孤家的獨孤明珠,獨孤家在洛京也算是一打權貴,他們家裏從大康開始一共出了三位皇後,七位貴妃了,在大康僅次於蘇家的權貴了,若不是五年前,獨孤明珠的姐姐獨孤慧雲不幸病亡,說不定現在的皇後的位置就是獨孤慧雲的,就算是獨孤慧雲身亡,皇帝依然是沒有虧待獨孤家。

今天是清月詩社一月一次的聚會,這個清月詩社是當今皇長孫姬楮一手建立起來的,算是小打小鬧吧,裏麵的子弟無一不是權貴子弟。今天他們一早相約出去寫詩郊遊,順便邀請幾個女子,蘇家的、向家、羅家的卻是沒有來,她們已經被許配給涼國公俞慕名了,自然是不易拋頭露麵了,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女子自然是乘坐另外的馬車了,這次來的女子主要是獨孤家的兩位獨孤明月、獨孤明珠、崔家的崔思雲、廣平王姬楮的親妹妹清河郡主、長孫家的長孫雲,這些女子無一不是權貴之後,那人口販子情急之下,衝進了第二輛馬車,順手將坐在車門邊的獨孤明珠擄作了人質。

突然的變故使所有人都驚呆了,片刻,一陣大亂,另一輛馬車上的獨孤明月見妹妹被抓。她急得要衝下馬車,卻被其他人死死抓住。

姬楮大怒,指著那胡人吼道:“你快放開她!”

“你們是什麽人?”胡商眼珠一轉問道。

俞慕名立刻喝道:“是什麽人與你無關,放開她,我放你走”。

不料幾名官宦子弟卻沒反應過來,他們紛紛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廣年王殿下,皇帝陛下的長孫!”

俞慕名不由暗暗歎息一聲。這些人怎麽就不懂呢?果然,那胡人得意地笑了起來,“原來是皇室貴族,那太好了。”

他忽然將匕首用勁,獨孤明珠的胸口頓時滲出血來,他瞪著血紅的眼睛對俞慕名吼道:“狗官兵,給我滾!聽見沒有。

眾人一片驚呼,姬楮急得直跺腳,對俞慕名喊道:“涼國公,你們快走吧!再不走就出人命了

俞慕名回頭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令道:“你們先回去!”

眾士兵調轉馬頭,往回馳去,俞慕名則遠遠站在一旁,卻沒有走。

姬楮又急忙道:“他們已經走了,你快把人放了

“你以為我那麽蠢嗎?。胡人陰陰一笑道:“要放了這幾個女子也可以,你過來給我當人質,我就立刻放了她們

“這•••••••••••••••”姬楮麵露難色,這怎麽可能?

他的手下侍衛也大罵起來,“大膽賊人,竟敢欺辱我家王爺,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你放了我妹妹,我來當你的人質

獨孤明月終於掙脫了眾人的手,衝了過來,哀求道:“你放了我妹妹吧!我願意當你的人質。”

獨孤明珠尖叫一聲,“姐姐,不要!你快回去。”

姬楮嘴唇動了一下,他最終沒有吭聲,那胡人打量孤獨明月一眼,見她氣質高貴、美貌如花,猜測是王妃、公主一類,他正要答應,忽然他看見俞慕名又過來了,便大吼道:“狗官!你怎麽還不滾?”

俞慕名跳下馬,慢慢走上前笑道:“我若走了,你怎麽可能離開關中。這樣吧!我來做你的人質,把手上的小娘放了,我送你出鳳翔,如何?”

獨孤明月感激地看了一眼俞慕名,她沒想到俞慕名竟然會挺身而出,那胡人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麽能送我出鳳翔?”

俞慕名淡淡一笑。“我就是新任九門巡查使,我有權放你出鳳翔

“你就是新任的九門巡查使?。胡人吃驚地問道。

”不錯,就是在下,放了小娘,我送你出鳳翔。”

胡人念頭一轉,便點點頭道:“好!你可以做我的人質。”

俞慕名正要上前。胡人大喝道:“把武器扔掉,把衣服也脫了!”

“嗬嗬!你這個胡人倒挺聰明。”

俞慕名一邊笑著和他聊著家常,一邊把上衣脫了,所有的武器也扔了,赤著上身,他又笑道:“這裏有女人在場,褲子就不脫了吧”。

他舉著手走了上來,胡人警懼地看了他一眼,把匕首移到了獨孤明珠的脖子上,“你離我遠一點。不準動,否則,我殺了她!”

俞慕名坐上馬車。笑道:“這了你可以放人了吧”。

胡人哼了一聲”一個隻能換一個,我這邊可有三個,你選一個吧!”

不等俞慕名開口。姬楮突然喊道“放黃衣裙的!涼國公,先放黃衣裙的小娘。”

獨孤明月憤怒地向姬楮望去,他怎麽能這樣自私?

俞慕名瞥了馬車內一眼。隻見胡商身後的角落裏還擠著兩個小娘,皆嚇得瑟瑟發抖,一個是穿紅裙的長孫雲,他見過,而另一個穿黃裙的小娘,他卻沒見過,他搖搖頭。“不!先放你手上的小娘。”

胡人看了看地上同伴的死屍。心中對俞慕名十分懼怕,他哪裏敢把獨孤明珠放開,便喊道:“穿黃裙的小娘,你可以走了!”

穿黃裙的小娘

就是姬楮的妹妹,清河郡主,她渾身顫抖著,慢慢地爬出了馬車,軟軟地走了十幾步,一下子暈了過去,幾名侍衛搶過來,把她救了回去。

這時,獨孤明月緊咬一下嘴唇道:“你放我妹妹,我當你的人質

“不行!”胡人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裏慶安,堅決地搖頭道:“你妹妹我不能放,你隻能換另一個小娘。”

“那好吧!你把她放了,我當你人質

很快,長官雲也顫栗也爬出了馬車,獨孤明月一言不發,坐上了馬車,她緊緊拉著妹妹的手,感激地看了一眼俞慕名。

俞慕名微微一笑,道:“胡老兄,你下一步準備怎麽辦

“駕車!去鳳翔。”

姬楮給馬車夫使了一個眼色,馬車夫無奈,隻得駕車向西而去,這時,姬楮的侍衛長急道:“小王爺。我們可繞小路通知鹹陽駐軍攔截他們。”

“不!為什麽要攔截?”

姬楮背著手注視著馬車越走越遠,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他的嘴角浮出了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意。

“他不是很能幹嗎?就讓他自己去處理好了。”

“胡老兄,你先把小娘放了。讓她姐姐包紮一下傷口,流了這麽多,會出人命的。

俞慕名始終把手放在頭頂,他笑容可掬、輕言細語地笑道:“其實你我往日無仇,你販賣人口也不是什麽死罪,我呢!我隻是例行公事,就算放了你我也沒什麽罪責,胡老兄,我們做個交易。放了她們姐妹,我保證讓你平安離開關中。”

胡人搖搖頭道:“你們這些漢人,一個個口是心非,我不會信你。”

雖這樣說,他也慢慢放開了獨孤明珠,任她姐姐把她抱過去但匕首卻始終抵在她的身上。獨孤明珠胸口上的血已經凝住了。但脖子上卻又滲出了血珠,明月連忙取出手巾小心地給妹妹包紮起來。

獨孤明珠臉色蒼白,渾身虛弱無力,呆呆地注視著俞慕名。

俞慕名目光在胡人手中匕首上一閃,又笑道:“在下大康涼國公、鎮北大將軍俞慕名。請問胡兄貴姓。我也好稱呼。”

“你叫我巴穆爾好了。”

“哦!巴穆爾老兄,其實你精明能幹,很有急智。是個不錯的人才,又何必做什麽人口販子,真是可惜了!”

“什麽人口販子,我原本也是趙國的軍官。軍隊被大食人擊敗,我便做了商人,專門買賣銀器絲綢,我就是看不慣趙國的少女都去了大唐,所以才捉一些長安女子去趙國賣酒。”

旁邊的獨孤明月怒道:“你這個胡人好不講道理,胡娘東來是她們自願的,你卻把長安女子抓去異國,讓她們與父母離散,淒涼一生,難道你就沒有女兒嗎?”

“我女兒也被拐來大唐了,至今下落不明。”巴穆爾黯然道。

獨孤明月一呆,半晌,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對不起!”

“巴穆爾老兄,把你女兒的名字告訴我,我會讓弟兄們幫你查到她。”

“算了吧!已經十五年了,你們去哪裏查去,估計她早已嫁人了。”

“巴穆爾老兄今年多少歲了?”

馬車在官道上不急不緩地走著,車內的氣氛已經沒有最初的緊張和敵視了吧穆爾的匕首已經偏離明珠的脖子一尺遠,他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三人是自己的人質,

就在這時,馬車擱在一塊大石上,馬車劇烈的顛簸了一下,車內四個人都顛了起來,獨孤明珠胸口一陣疼痛,痛苦地呻吟起來。

“明珠。你不要緊吧!”

俞慕名連忙上前探視,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他一側身將巴穆爾撲倒,左手緊緊地抓住了他握匕首的手腕,隨即用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死死地壓在自己身下,他如鐵鉗般地大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越收越緊。

突來的變故使獨孤姐妹驚呆了,半天她們才反應過來,獨孤明月驚叫一聲,嚇得抱住妹妹緊緊地躲在門邊上。該翼節由飽書吧四日據書友)上傳

巴穆爾在拚命掙紮,求生的欲望使他的氣力變得異常強大,他仿佛一頭野獸,低聲咆哮著。左手盡全力要掰開俞慕名的鐵鉗,而他的匕首則一寸一寸地向上抬起。

汗珠從俞慕名的臉上冒出。座位的阻隔使他無法用上全力。他大吼道:“快跳下馬車!”

獨孤明月緊咬嘴唇,她猛地推開了車門,抱著妹妹翻滾下了馬車,人質的逃跑使巴穆爾異常憤怒,他悶吼一聲,竭盡全力向俞慕名的臉刺去。可他手腕上的力量卻突然消失,他的手腕被俞慕名的手牽引著刺向自己的胸膛,一聲慘叫,冰冷的匕首狠狠插進了巴穆爾的胸膛。

巴穆爾渾身僵直了,力量迅速消失,兩眼無神地望著馬車頂,握匕首的手鬆了,俞慕名慢慢放開了他的手。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騎兵們激烈的馬蹄聲。

黃昏時分,俞慕名護送獨孤姐妹回到了府上,由於失血的緣故,明珠臉色慘白,說話也沒有什麽力氣。

獨孤明月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隻是俞慕名要告辭時,她才輕咬一下嘴唇,低聲道:“涼國公,謝謝!”

俞慕名拱手笑了笑道:“我是九門巡查使,無論是誰我都會救。這是我的本份,明月姑娘請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拱拱手便離開了。

獨孤明珠看著遠走的俞慕名,朝身旁的姐姐狡黠道:“姐姐,此人還不錯吧?”

獨孤明月並沒有說話,而是讓人趕緊找大夫為獨孤明珠治療,至於她心中怎麽想的,隻有他自己清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