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鳳求凰
琴音起,婉轉如水,洋洋灑灑,如墨染宣紙般很快鋪展開來,廳內之人紛紛屏氣凝神,抬首顧盼……半晌,孔雀台上之人依舊靜立如竹,垂首沉吟。
“櫻落姐姐!”唇諾瞧了瞧台上那抹消瘦的身影,隻覺透著層層悲涼,心中訝然:“那人真的是她們所熟悉的錦瑟麽?”不知覺中心中疑問已脫口而出。
“丫頭,經你這一說,卻是奇怪。”立於櫻落另一側的梗陌插口道。
“她並非錦瑟!”葉櫻落斂笑,淡聲啟語:“身形雖說無異,但那飄逸如風的身手絕非是錦瑟所能企及的,哼,醉霓裳守衛何時這般不濟,竟讓一個外人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孔雀台上!”
“果然不是錦瑟嗎?!那會是誰?櫻落姐姐我這就去將她拿下!”唇諾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殺氣漸濃,可惡,竟然敢踐踏公子傾心造出的蓮池孔雀台,她絕對不會放過她。
“慢著!”櫻落抬眸望了望一臉戾氣的唇諾,心中感慨萬千,唇諾這樣的年紀本該是無憂無慮,在親人身畔盡情撒嬌,受盡寵溺,究竟是什麽讓她摒棄了那些,變得冷硬心狠起來,雖說這其中與主人的訓練方式也脫不了幹係,但果然還是有旁的原因吧!櫻落一聲幽歎,繼而吩咐道:“暫且先看看她的目的是什麽,更何況主人與公子都還在場,莫要擾了他們的雅興!梗陌,你且先去瞧瞧錦瑟,看能否查出什麽端倪,另外,將今夜疏於職守的總領送於茗醉軒,等候主人發落!”
“是!”梗陌微彎腰身,轉身間匆匆瞥了一眼東南角,這才快步離去。
東南角處,鬆月夏端起酒杯,送至唇畔,垂眸望了望酒液,再看看孔雀台上靜謐的身影,緩緩放下杯子,淺笑言道:“錦瑟這丫頭今夜可真是大膽了,竟敢跳舞跳到了孔雀台上了!”言到此處,鬆月夏頓了頓,側首望了望身畔之人:“言兄可想好如何處置她了麽?”
言子玉經他一言,收納心神,一絲苦笑在唇角若隱若現,隻是眸光未曾從那抹纖瘦的紅影上移動分毫,柔聲細語道:“孔雀台隻為卿生,何錯之有?”接下來再無多言。
廳中之人早已等得有些疲累,但礙於顏麵不好發作,隻是揉了揉因長時間睜大而顯得發酸的雙眼後,或是與身邊的軟玉溫香卿卿我我去了,或是垂首不停的猛灌清酒,而初明睿與辰一則是打著大大的哈欠不停地揉著潤濕的雙眸,打著小盹。
此時,月明星稀,一縷夜風自蓮池上空傳來,惹得蓮蕊縷縷飄香……高聳的半開屋頂上,一道修挺俊逸的身影掀袍盤坐,優雅啟語:“墨影。”此人正是與蘭少分道離去的君蘭隱。
一旁身著墨色寬袍,隻露出一雙淡漠的眸子的男子聞聲,自背上卸下古琴,恭敬的遞於他身前,君蘭隱垂眸望了望廳中的那位靜然而立的紅衣女子,隨即閉眸、靜心調息,指尖撥動細弦,琴音溢
出。
突然而至的琴音清逸瀟灑,灑脫大氣,如雨融冰雪,又如晨風無跡,頃刻間,廳內安靜下來,樂師亦情不自禁的止了手中琴瑟,專注傾聽,孔雀台上之人身形微抖,翩然起舞。 夜空下,紅衣翩飛,如血蝶翱翔,灼灼生華,耀眼奪目得讓人想移開目光,卻始終又無法離開。
本是眯著眸子的初明睿被那突然傳來的空穀清音驚得猛然坐起身來,如此出神入化的琴技絕非尋常人所能奏出,當下睡意全消,抬眸尋人,他很想親眼看看究竟要有怎樣的胸襟風度,驚豔才絕之人才可奏出如此天籟之音,無奈琴音如從四壁入耳,不管他如何用心凝神,也聽不出琴音究竟是從何而至,就在他灰心喪氣之際,眸光卻被高台之上舞如鳳凰之姿的紅衣墨發之人所深深吸引,至此眸光定格,隨之而動……
孔雀台隻為蘭生,若有那日可否為我言子玉,舞一支鳳求凰?稚嫩的童音自遙遠的過去清晰的傳來,刺痛了他的心,灼傷了他的目,言子玉心中苦澀難負,疼痛的似在將他淩遲,緊抓住酒杯的手劇烈顫抖著,良久,唇瓣輕輕囈語:“鳳求凰!鳳凰相棲梧桐枝,不相離,不相棄……”
“鳳求凰!”鬆月夏顯然也被女子的舞姿所震撼,目光緊隨女子而動:“好名字,如此動聽的名字才配得上這傾世之舞。”她不是錦瑟,鬆月夏唇角微勾,暗暗做著打算,她若是她,那這支琴音定是自那人指下彈出……想到著,眸裏的笑意逐漸陰寒起來。
她不是錦瑟,柳生介心中高聲的叫囂著,對於早已穿梭於花街柳巷,玩遍各種女人的他對於女人有著異於常人的敏感,她,一定是她!那位不輸男兒的女子!
就在眾人沉寂在綿綿琴音中之際,琴音突轉,變得無章可依,無序可循,無譜可據,似化作一隻展翅鳳凰,穿雲破霧,隨心所欲天地翱翔,伴隨著突變的琴音,女子淩空回旋,纖手微展,輕落蓮間,寬大的袖袍飄舞生風,朦朧間,女子似與琴音化為一體,已分不清是她是為琴音而舞,亦還是琴音為其而生。
最後,琴音漸息,女子足點蓮瓣,身形微彎,垂首收舞,蓮香中,女子靜若處子長發如絲,半遮玉容,眉間的紅櫻更是嫵媚難以附加。
曲已畢,舞已止,整個大廳卻靜若無人般。
池中風起,吹落了女子容顏上的青絲,廳中人這才清楚的瞧清了女子的容顏,隻瞧女子精致的容顏上眉如墨裁、鼻挺秀峰,風華絕代,皎若雪蓮,雖著一襲紅衣如梅卻也難掩那股從骨子裏透出的灑脫清逸與世人難有的清靈之氣。
“蘭……少!”初明睿騰地自軟座上起身,難掩心中再逢的喜悅,眉梢高揚,驚喜之情溢於言表,真的,又見麵了……太好了!一時間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卻怎麽也開不了口,好想上前,足下卻如負千斤,終難移動半步。
“
蘭……”言子玉眸底霧氣蒸騰,坐於紅木大椅上的身體微微輕顫,自那日一別,已有七十六日 未見她了,他的蘭又消瘦了些。小心抬眸,憐惜的望著蓮花間孤傲挺立的身影,心中一絲期盼迅速衍生,她可還記得小時的童言?若記得,她為何要在他人指尖所譜出的琴瑟中舞出一支鳳求凰?若不記得,她為何立於那裏,遲遲不肯離去?自小在他心裏,蘭無疑為天下之凰,可如今的他還配做她的鳳嗎?不想再離開,不想再失去,沒有她在畔的日子他已無力再承受,想至此處,他願傾力一試,隨她天涯,思其處,腳下一動欲起身,不想手臂卻被人緊緊按住……
靜默半晌的大廳,漸漸嘈雜起來,忽然一抹雪衣自屋頂飄然而下,靜靜落於蘭少身側,君蘭隱垂眸望著麵露淒然的女子,淡淡言道:“是時候離去了。”言罷,指尖嫻熟的穿過飄香的蓮香摟住蘭少纖若無骨的腰肢。
蘭少並未拒絕,隻是依然固執的不肯移動。她在等他,她知道他一定在哪裏看著她!可是,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卻未曾出現在她的身畔……一絲苦笑在眸底慢慢溢出,最後迷糊了視線,緊繃的身體一鬆,無力的依附於身旁不染纖塵的衣袍之上。
言子玉側顏,素來溫潤如玉的男子第一次碧眸裏染上了殺氣:“鬆開!鬆月夏!“一字一頓,如冰刃般自唇間溢出。
一旁的柳生介禁不住打了個冷顫,眸光漸漸變得凝重起來,言子玉與蘭少的事情他並不是不知,隻是他不知一向謙和儒雅的言大人對蘭少用情竟有這般深厚,不過他亦不曾驚訝,因為那樣的女子值得任何一個男子這般對她。
鬆月夏並未因他冰冷的語氣而惱怒,淡淡一笑,指尖一鬆,離開了他的手臂,言子玉迅速起身,卻見他人懷中,蘭少麵容蒼白,一滴淚珠自她眸角無聲滑落,那一刻,她的眸底映進了他的身影,她,終於等到他了,隻是這一切來得太晚了……
心劇烈疼痛著,仿若將他的靈魂生生抽離般,言子玉忙抬起手,想抓住她,無奈掌心什麽也沒留住,蓮池台上早已人去台空,獨留清荷微微擺舞,徒添一抹淒涼……
言子玉腳下踉蹌,足下一點,飛身上了蓮池,伸手自腰間抽出軟刀,注入全身內力,拚勁氣力般往孔雀台砍去,隻聽,轟隆一聲,孔雀台化作粉末,填滿蓮池,至此,世上再無蓮池孔雀台……而蘭少那傾世一舞——鳳求凰,被後人編成傳奇,世世流傳了下來,也因此,錦瑟之名名噪一時,當下享有‘天下第一舞娘‘之稱,一時間無論民間巷裏,還是王宮內院說起櫻都的醉霓裳,首言之人不再是清麗雅致多才多藝的葉櫻落,而是以一支鳳求凰舞傾天下的洛錦瑟;當然,也存在著另外一種說法,那一夜以舞傾天下之人其實並不是洛錦瑟,而是之後名震天下的武國皇朝第一奇女子——蘭少!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