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竹園小調,引禍上身

葉貞何其清楚,西域天蠶絲何其珍貴,去討要根本不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盜。但是就憑她這樣柔弱的女子,想要偷盜如此貴重的東西,又如同天方夜譚。

現下,該如何是好?

橫豎先去司樂監打探才是,如此也能心中有數。

半低著頭,葉貞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沿著幽冷幾近的宮道垂頭走著。這般才能避開葉家姐妹,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也免得自己臉上的傷痕會引來他人的注目。

司樂監顧名思義,乃是宮中的教坊所在。

一概宮中樂師舞姬皆出於此,但凡進入司樂監,便算是了不得的人物。因為司樂監的掌事乃是東輯事首座慕青的義子——慕風華,也是宮中除去皇帝外,唯一一個正常的男人。司樂監之事,便是慕青都甚少插手,可見對於這個義子,心狠手辣的慕青是怎樣的青眼相待。

傳聞,慕風華善樂,一支長笛從不離身。

傳聞,他手段毒辣,最擅剝皮拆骨。

走在冷寂的宮道裏,葉貞縮了縮身子,並非前往司樂監而是直接去了竹園。站在竹園門口,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陰霾,這天氣瞬息萬變,好似再過不久便要下場大雨。

竹園與司樂監僅是一牆之隔,爬上牆頭她便能清晰的看見司樂監的情形。

隻是她未料到,竹園的門上著鎖,她縱然有心也是插翅難入。

怔怔的站在竹園門口,葉貞哼哼了兩聲,抬頭望著已然綿綿下起的小雨。終歸時不我與,能奈如何?

坐在竹園前的回廊裏,她懷抱雙膝,將頭埋入膝中,嬌眉緊緊擰起。臉上的疤痕在冷風冷雨中格外的疼,一直疼入肺腑。

俞太妃勾弦斷音的畫麵不斷在腦子裏盤旋,四聲裂帛般的震響就像哥哥斷骨之音,刺得她的心生疼生疼,唇瓣幾乎咬出血來。

無助、無力、茫然就像蝕骨的毒,傾襲而來。天蠶絲……如若不得,那她此生豈非要終身為婢,一輩子做冷宮清掃?

不,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豈能讓你的血白流,豈能讓哥哥的腿,白白被打斷。娘,貞兒不甘心,可是貞兒真的……貞兒真的好想娘……

一片竹葉從牆頭飛落,恰好落在她的腳邊。

葉貞俯身拾起,猶憶母親當年的巍巍梵音。猶豫了一下,葉貞將竹葉送到唇邊輕輕含著,吞吐間,一曲杳渺之音緩緩而出。

無悲無喜,眼底空了一切,風雨中,她一曲悠遠綿長的小調宛若有一種平靜心神的力量。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她沒有蓑衣沒有傘,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欄杆處,任憑風雨打濕她的鬢角。

雨水沿著她消瘦

的臉頰緩緩而下,她卻置若未聞,視線定定的望著天際,吹著那首梵音般的歌謠。葉兒有心入卿唇,鋪一曲淺殤,奏一回寂寞的喧嘩。

平靜的容顏,眼底重新綻開堅韌的精芒。

不遠處,一抹青色的身影慢慢走著。身旁伴著一名太監,高舉著青色的油紙傘緩緩而去。

“帶她來見我。”淡薄的聲音,有著清泉般的清洌幹淨。

“是,爺。”身側的太監將傘麵全部倒向他,自己悉數打濕也渾然不懼。青色的油紙傘落著冷冷的雨,傘麵遮去了他的容顏,隻留下寬大的青色披肩被風吹出呼啦呼啦的聲音。

他越走越遠,雨越下越大。

葉貞微微一怔,隨即湧上來一群太監,將她困在中央。眉睫微微挑起,不由的握緊了手中的竹葉,羽睫上滴出水來,“何事?”

“走吧。”為首的太監尖細銳利的聲音,讓葉貞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沒有反抗,事實上也容不得她反抗。在這寂寂宮闈,她命如螻蟻,任何一個人都能將她踩碎。她隻祈求,不是葉家姐妹便算萬幸。

殊不知,那人卻比葉家姐妹更恐怖,幾乎成了她此生夢魘的始作俑者。

葉貞深吸一氣,跟著這群太監的身後,繞過九曲回廊,走進了一座地獄般寂冷的宮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