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金家有女_第十四章
子良得了這四個字,一雙眼裏五彩光華,直直向隱雯身上去了。隱雯雖沒聽到什麽,但看見了段子良這色中餓鬼的樣子,不禁一陣膽寒。
第二日,巳時一刻。
段府西北角門開了一條縫,一個被裹得粽子似的人給抬了出來,塞進外頭已候了許久的一輛廂式馬車裏。
兩個抬人的並一個開門的小廝邊往回走邊聊天。
“昨夜你們都聽見了吧?”一個說著還捂著嘴,在笑。
“可不呢嗎,大半個段府都聽到了。那小娘子叫得可真...是叫慘烈吧?”
“咱們家少爺真是......嘿嘿嘿嘿。”
馬車裏,一位嬤嬤樣子的人將掀起的被子重又給躺著的人裹好。那人雙眼圓睜,乍一看像死不瞑目,湊近了再看,才發覺眼角處全是淚,還剩一口氣。
“王婆,我家姑娘如何啊?”問話的似是一個小婢。
“哎,不中用了啊,那下麵撕裂了好大一塊,即便補上了,恐怕也......”
歎息啜泣聲隨車遠去,留下一條血跡蜿蜒而前。
漕幫陸夫人這幾日忙得很,每天往來於同濟醫院和陸府後廚之間,流水似的藥膳做好了端出來,陸夫人不放心廚子們,都是親自看著火候燉的。
“娘,今天又是什麽好吃的啊?”聽聲音是隸釗,陸夫人臉上就帶了笑。
一回頭,卻發現隸銘也站在隸釗後頭,登時臉就拉下來了。
“娘?”見自己母親麵色不善,隸釗有些畏縮,不大見到母親這幅臉色,瞧著有些怕人。
“隸釗,《孟子》都讀過了?”陸夫人麵色仍然不虞,隻低頭將碗碟擺在提籃裏,並不看兩個兒子。
“讀過了。”隸釗小心翼翼答話,站在後頭的隸銘也收起一貫玩笑神色。
“《梁惠王章句》裏頭,‘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後頭的,你背與母親聽。”陸夫人雖然是跟隸釗說話,眼睛卻是看著隸銘。
“君子之
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隸釗不知其意,隻能硬著頭皮背。
“你也知道最後一句了,後廚這樣的地方是你來的嗎?”
眼見著隸釗吐吐舌頭,一溜煙跑了。陸夫人抬抬手示意隸銘近前:“隨我去同濟。”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隸銘苦笑著拎起提籃跟上。
馬車裏,陸夫人正襟危坐閉目養神,隸銘在她身側也安靜坐著,車廂裏是難掩的沉默。
良久,隸銘開口:“母親,這次是我連累了義妹,對不起。”
陸夫人終於睜開眼睛瞥他一眼,聲音不急不徐沉沉響起:“君子遠庖廚,是什麽意思?”
隸銘一怔,旋即答道:“君子遠離廚房。”
“為什麽。”
“凡有血氣之類弗身踐。”
“《禮記》倒是讀得很通。”陸夫人說著臉上有了笑意。
隸銘見狀,神色一鬆。
緊接著聽到“啪”一聲脆響,驚愕間才發覺是母親扇在自己臉上的巴掌聲。
“逆子,跪下!”不等陸夫人說完,隸銘已跪倒在母親身前。
馬場裏的事情,說起來是可以推到馬匹受驚上,但那是拿來蒙一般人的,她陸門李氏舒同從來就不是一般人。何況那些馬匹,都是圈養久了的,早已失了烈性而粗通人性,要想這樣的馬匹忽然撅蹄子,若非有人在馬蹄子上做手腳,就定然是下了猛藥。早先聽攸寧說起過敏之擅馬精騎射,若是馬蹄子上動的手腳她決計不會看不出來,既然唯有下藥一途,那麽將那日伺候過那匹馬的幾人拘起來略嚇一嚇,自然什麽都有了。
陸夫人定定看著跪在她跟前的隸銘:“我不管你在外頭怎麽胡天胡地,敏之雖是我義女,但我是將她當作親生女兒來待的,不管是誰為了誰的關係,敏之她是受牽連也好,或是誰嫉恨了她也好,她首先是我的女兒,其次才是你的義妹。”
隸銘臉上神色不定,自己的母親如何護短他是有
數的,小時候自己與弟弟在塾中惹事,無論母親關起門來如何打罵,外頭的人想要戳一指頭都是不行。隻是不知道這一次的事情,母親到底知道多少。
“兒子這回確實知道錯了,那個京城的,也不知道她哪裏聽來的消息,誤會了敏之與......”隸銘陪著笑臉解釋,卻不想陸夫人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
“陸家大少爺真是長進!打量我老了,不理事了,就拿這樣的話來糊弄我!”陸夫人冷笑著瞟一眼隸銘,“既然你不承認,我也不會明說,不過敏之的主意你不用打,打了也是白搭,你不是他的良人,一心一意做好兄長的本分才好。”
陸夫人也是氣頭上,講話專挑狠的說,眼見著隸銘一副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也覺得自己對這個兒子厲害了些,這才放緩了語氣,盡量柔聲道:“敏之要嫁的,是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你是我的兒子,你的心思我會不清楚?起碼在目前,你並不合適。”
隸銘埋首伏倒在她身前,竭盡所能收起臉上淒楚,雖然並不知道這樣的淒楚來自哪裏,還是放穩了聲音道:“母親無須憂心,銘兒知道該怎麽做了。”
“你也說血氣之類弗身踐,你在外麵做事,有些事是不得不為之,母親不怪你,但隱雯那樣的,在你或是在敏之,都是那沾了血氣的髒東西,不光是為了敏之,就是你自己,母親也希望你少沾染。言盡於此,聽不聽在你,我是老古董了,兒子都當著我的麵糊弄我,還有什麽好說的。”這末一句,聽在隸銘耳中,竟似有哀淒之意,急忙再頓首。
“兒子記下了。”
“起來吧。”
又沉默坐了一陣,陸夫人才開口。
“她們幾人那天出去,聽說是受了那位新姨太太所邀,怎的就這麽巧,那隱雯就挑在這一日動手,你查清楚了來知會我一聲。”
“是,母親。”隸銘頓一頓又說,“兒子先時已懷疑是金府中有內應,因此已經著人去查探了,有了消息即刻就能知道。”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