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情困深宮



由於白天的活動順延了兩個時辰,因此所以活動都被延後。

當百戲唱罷時,已過深夜。被韓德讓的誓言弄得心情極差的燕燕沒有回寢宮,而是與送親的族人、迎親的皇族和參與婚宴的人們一同,在行帳前的篝火邊,歌舞狂歡直到天亮。

令她詫異的是,耶律賢一直陪伴著她,中途湯藥小底送藥來時,她曾勸他回宮安歇,可他拒絕了。

“大婚之禮,焉能隻有新娘,沒新郎?”他說,臉上的笑容淡淡的,眼窩的情意滿滿的,理由足足的,燕燕隻好由他。

對他的這份陪伴,她不能說沒有感動,尤其在遭到韓德讓的打擊之時,但那也僅僅是感動而已。

第三日,是送親者與迎親者的歡聚。

上午的活動時射柳和騎鞠,參與者是皇族和後族的人,氣氛相當輕鬆。

用過午飯,皇帝、皇後駕禦別殿,尚衣局有司向皇後奉獻了全套皇後服飾儀仗,表示皇後從此衣著將禮儀天下,執仗後宮。

隨後,皇族依習俗向後族贈送禮物,後族的長者及送親諸人接受贈禮後,行拜謝禮。你來我往,最後才拜辭而去。至此,曆時三天的皇帝迎後循禮才算正式結束。皇後一族的送親隊伍離開後,皇宮頓時安靜下來。

傍晚,送走父親弟弟和族人們,通宵未眠的燕燕已經筋疲力盡,但當她返回寢殿,看到鎏金雙鳥浴盆裝滿了熱氣騰騰、散發著玫瑰花香的洗澡水時,立刻精神大振,高興地對侍女說:”太好啦,古人沐蘭湯浴祛病,我有玫瑰浴提神,你們如此用心,我豈能辜負了這番美意!”

隨她走來的耶律賢即刻跟上,”聽皇後這麽說,朕也要用玫瑰浴!”

燕燕麵上一熱,衝口就說:”不行,你說過這浴盆歸我……”

“娘娘大膽!”

一個冰冷的聲音令她倏然一驚,急忙回頭,帷帳口,惜瑤正怒視著她。

乖乖,這雙眼睛能殺人!

想到自己的言語的確過分了點,她忙轉向耶律賢,”皇上,我……”

“我赦你無罪。”他眯起細長而微帶明媚的鳳目看著她,俊秀的臉上帶著一如往日的淡笑。

燕燕也回他一笑,這本是自然反應,但她立刻發現惜瑤的眼神更冷了。

忙轉過臉,看到耶律賢望著惜瑤,諧戲的語氣有點冷,“你來這做什麽?”

惜瑤的眼神立刻變軟了,關心地說:“陛下病體未愈,昨夜徹夜未眠,今日又這般勞累,藥尚局送來湯藥,奴婢為陛下備了沐浴水,請陛下返華龍帳休息。”

耶律賢的視線轉向燕燕,輕聲說:”你慢慢享受玫瑰浴吧,我晚點再來。”

“皇上累了,就在燕燕與他四目相接時,忽然捕捉到他眼裏有一抹憂慮,但瞬間散去,快得幾乎令她無法肯定自己的感覺是否正確。

未等她回應,耶律賢已轉身。惜瑤拋給燕燕似恨似怨的一瞥,跟隨他走了。

燕燕歎了口氣,對白玉、石蘭說:”那個女人真讓我害怕。”

“別怕她,娘娘是皇後,她不過是皇上身邊的侍女!”石蘭安慰她。

“可是皇上寵信她!”

“皇上更寵愛娘娘!”白玉走過來,為她取下頭上、頸上的各種飾物,”連這盆浴水也是皇上早早吩咐鳶兒帶人準備的。”

“是他?”燕燕吃驚地問。

白玉點頭:”娘娘忙著跟族

人說笑時,奴婢聽皇上傳旨,說娘娘玩得高興不覺累,要鳶兒燒水做準備,說送走族親後,娘娘一定會很累,熱水澡能解乏。”

燕燕心頭湧起一道熱流,她根本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泡進浴盆裏,白玉為她清洗頭發,石蘭替她衝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把這兩天婚禮大典中聽到和看到的八卦消息說給她聽。

因為皇上從不掩飾對娘娘的嗬護,她們現在走到那裏都受人敬重,現在雖然對娘娘的議論還有,但都是好奇和讚美;新來的兩個侍衛月山和雷光,是陪伴皇上最久的貼身護衛;十八歲的鳶兒小底有點傻,但很善良可愛;皇上初即位時,太妃提議皇上封惜瑤為貴妃被皇上拒絕……

聽她們說得眉飛色舞,頭頭是道,燕燕愕然,取笑道:”好像你們比我更適應在皇宮生活,瞧你倆,這幾天都玩瘋了吧?”

“沒有,這不是為了了解情況嗎?”白玉笑著解釋。

石蘭也壓低嗓門,神秘地說:”這幾天,我們可是發現了娘娘的最大威脅呢!””什麽威脅?”

“那個女人——惜瑤,她對陛下非常癡情,皇上也很喜歡她。”

燕燕淡淡一笑,”我知道,。”

“娘娘怎會知道?”

“因為我看到他們睡在一起。”

“什麽時候?”

燕燕把昨日佛曉時,她在華龍帳看到的事情告訴了她們。

兩個侍女先是為她抱屈,隨後又勸她,侍寢小底本來就是皇帝的女人,她不必跟她們計較,反正皇後是她,攏住皇上,她的皇後寶座就不會有危險。

燕燕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瞪著她們,“你倆以為我很想要這個寶座嗎?巴不得早點有人拿去才好呢!”

“娘娘不能這樣想!”白玉嚴肅地說,“娘娘與皇上行了大婚之禮,接受了皇後儀仗,今後就是皇帝的人。守住這個寶座,娘娘日子好過;守不住,娘娘就得看人白眼受人欺負,娘娘願意那樣嗎?”

石蘭立刻跟上:“就是,娘娘可別讓一個陪嫁侍女欺負到頭上來!”

她們激烈的反應讓燕燕沉默了。她當然知道這大遼宮中的女人,哪一個不渴望得到皇帝的寵愛?如今耶律賢因為還戀著她,因此處處容忍她,可正像耶律休哥說過的,他的忍耐能維持多久?到那時,他冷落自己不打緊,遷怒家人怎麽辦?

道理是清楚的,可是心中的舊情,豈是說忘就能忘掉的?

深深地歎了口氣,壓下心中煩惱,她說:“你倆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兩個侍女沒再多說,但和主人一樣,各自心裏都有一份擔憂和牽掛。

玫瑰浴消除了疲乏,卻解不開心中的苦結。燕燕悒悒不快地洗完澡,見天已黑,就吩咐侍女:”這幾天大家都累了,告訴月山和雷光,都早點睡吧。”

白玉、石蘭侍候她上床後,離去;她,則帶著滿腹心事和愁苦進入似醒似睡的夢鄉。

淺眠中,忽覺床帷搖動,她張開眼,見一個白色身影帶著淡淡的藥味靠近,那熟悉的輪廓令她立刻清醒,驚惶地起身:“陛下,你——”

他將她壓回床上,緊緊抱住她。

他的身體很涼,那份涼意令燕燕稍遲才做出反應。而她本能的抗拒很快就被他的低語壓住:“你想讓大家知道,皇上被皇後趕出寢宮嗎?”

“不……我沒有,”她想起白玉石蘭的

勸導,知道自己不該反抗已經成為她夫婿的他,可是感情上她做不到,她用雙手抵在他胸前,“你答應過我……”

“我知道我答應過什麽,我會做到。現在,閉上嘴安靜地睡覺!”

他的聲音嚴厲,雙臂有力地摟著她,雙腿碰觸到她。

老天,這是皇帝霸王硬上弓嗎?她惶恐地躲避,卻發現根本避不開,手指觸碰到他瘦骨嶙峋的胸肌,她胸口一抽,眼前這雙一向平靜安詳的雙眸在昏昏夜色中閃著火一樣的光焰,可他的身體卻沁涼如冰。

“你,冷嗎?”她問。

“不……”他想說不冷,可忽然意識到她一定是感覺到了他異於常人的低溫,便改口道:“是的,我很冷,你可以借我一點溫度嗎?”

“可……可以……”這是她第一次隻穿內衣與男人相擁著躺在床上,這份親密令她顫抖得無法說完想說的話。

她可憐他,同情他,願意幫助他,也知道這個男人——需要溫暖的男人不僅是握有她生殺大權,決定她一生幸與不幸的皇帝,也是她已經嫁了的夫君,她不能也不該反抗他,可是,感情執拗地不肯屈從理智!

她唯一能做的,是安靜地躺著,不再抗拒他的擁抱。

“謝謝你的慷慨。”感覺到她柔順的改變,他開心地說,“可是,你能不能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因為它們硌著我的胸骨好痛。”

一聽他痛,她趕緊把雙手拿開,如言放在他腰上。等發現這樣的姿勢實在非常非常曖昧,就好像是她也環抱著他時,她的身子已被他緊緊抱住,掙脫不得。

“這樣很好,又溫暖又舒服。”他貼著她的耳根說,順勢親了一下她柔嫩的麵頰,然後安靜地抱著她,再不多言。

燕燕一動不動地躺著,因為每一次移動,都會與他的身體貼得更緊。兩人此刻穿得都很少,這樣的貼近讓她清晰地感到了他頎長的身軀,和因為瘦而顯尖銳的骨骼,這份清晰的感覺帶給她的除了羞怯,還有隱隱的心痛。

靜靜地躺在寧靜的黑暗中,她終於未能堅持太久,睡意便牢牢地牽走了她的意識,她的身體,也自動尋找到了最舒適的位置。

耶律賢感覺到她的身體逐漸放鬆,最後熨貼在他懷裏,知道她睡著了。

輕輕環抱著她,聽著她清淺的呼吸,嗅著她芬芳的氣息,他心底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他並不冷,他利用了她的同情心,但他不後悔,不內疚。對這個美麗若霧,聰明如狐,倔強如牛,卻又如水一般清純的女人,他若不耍心眼,如何能一嚐十年夙願親近她?再說,不玩玩她的天真善良,他如何平息心頭那橫梗不去的、因她對韓德讓念念不忘而起的憤懣和嫉妒?

某些時候,耍心眼是必要的,他必須盡快斬斷她對韓德讓的情思,也抹去她腦子裏他與惜瑤睡在一起的影像。盡管看她為他吃醋會很令人開心,但怕的是她不吃醋,隻是封閉了心。

昨天清晨,在華龍帳他忽然睜眼看到的那抹影子就是她,雖然他曾懷疑,但隨後耶律煌的報告證實了他的猜測,她不僅去看過他,還在小亭子裏坐了很久。

“她流淚,很彷徨。”

耶律煌如是告訴他,而他,明白她為何流淚,為何彷徨。

那是最後一次。他對自己說,今後,他不會再給她任何讓她認為他騙她的機會,也不會容忍她永遠地將他隔絕在她的身體和心靈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