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奉旨進宮



耶律休哥看著她的動作,心想山嵐會在意嗎?

他娶的兩個夫人,都是由皇帝指婚而成,是政治聯姻,一帆風順,平淡無奇。她們從沒像眼前這個小女人這樣,帶給他強烈的衝擊和刺激。不過對他來說,平淡風順就好,太大的刺激他可受不了。

正想著,忽聽小女人發出一聲歎息:“現在怎麽辦?”

他爽爽地說:”耐心等著,日落時進宮,五月重五與皇上成婚,做萬民瞻仰的貴妃娘娘,為皇上生很多皇子,繁衍皇族,重振後宮,這都是你的責任了。”

她小臉扭曲:”你就是喜歡激怒我,是不是?”

“我哪有?”他睜大無辜的雙眼,”我是在寬慰你啊,娘娘!”

“我不是!”她跳下木榻,氣哼哼地說,”問錯人了,你當然幫著他。”

“我是幫他,更是幫你和二郎,幫你們兩個家族!”他不疾不徐地說。

明亮的眸子帶著不信,”真是幫我們?”

“當然。”他指指木榻,”坐下聽我說。”

“你說的還少嗎?”燕燕不樂地問,但他眼裏的認真仍讓她乖乖坐了回去。

他靠著身後的牆壁,幽幽地說:”我癡長韓二郎幾個月,一直很欽佩他,他有智慧,有才華,而且冷靜自製,這與我們契丹人衝動的個性有很大不同。跟他做朋友,我學到很多東西。我知道他非常喜歡你,也知道你心裏隻有他,如果沒有意外發生,你們會成親,會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那也是我真心希望看到的。”

說到這裏,他轉過眼看著她,頓了頓再繼續道:”賢寧——皇上的名字,你知道的,對嗎?”

“對。”燕燕點點頭,“你接著說。”

“皇上出身尊貴,卻因為尊貴而可憐。”休哥眸光暗淡,“他四歲不到失去父母,此後幾番遇刺,小小的年紀就經受了各種驚嚇、麵對過多次死亡。先皇後來將他收養在永興宮,可平素極少理他。在他的生活裏,隻有孤獨、恐懼、猜忌和背叛,因此他格外小心地保護自己,掩藏自己。他不信任人,也不容許人靠近,就連十六歲時先皇為了安撫勢力龐大的渤海人,要他娶渤海郡主,他也是很快便另設宮帳安置她。”

“幹嘛跟我說這個?”燕燕拒絕心軟,“各人有各人的命!”

耶律休哥皺眉,“的確如此,而他命中注定十一歲那年要遇見一個女孩!”

“你可別說那個女孩是我!”燕燕雙目噴火地怒視著他。

他臉上帶著悲憫的微笑,“我不知道是不是你,隻知道從那個重五節後,他常常獨自在鏡湖邊用蘆葉吹《雲中君》。”

心頭一顫,腦海中出現寂寞湖邊,那個笑容溫煦的男孩和那曲由他續上的《雲中君》。難道,竟是那次相見,導致了她與二郎今日的勞燕分飛?

不,她絕對不相信!那時他和她頂多說過十句話,而且從此沒再見過,十一歲的他怎麽可能就此記住一個六歲的女孩?而且他後來還成了親,雖然那位渤海妃短命,成親不過兩三年便去世,可他畢竟娶了她,聽說還生了個女兒不是嗎?

心,頓時安定了,她正色道:”那隻是個巧合,你別牽強附會!”

“你要這麽說也行。但我有眼睛,有大腦,有耳朵,而且我關心他!”

“別再說了。”燕燕無法忍受

地站起來,“他怎樣不關我的事,我不想聽。”

“如果是從前,那的確不關你的事。”耶律休哥說,“可現在他不再是那個默默無聞的二皇子,而是皇帝,是你我的君王!最重要的是,他已經下詔冊封了你,很快就要成為你的夫君,如此,還不關你的事嗎?”

“唉,他為什麽非要這樣做?”

燕燕頹然哀歎,忿忿地走到窗前將頭靠在窗欞上,無解地問著這幾天反複出現的問題,“他明知我與二郎自幼婚配,知道我心裏隻有二郎,為何還執意如此?!”

他同情地歎息,“感情,是無法問為什麽的。”

她轉過身看著他,眼神空洞而縹緲,”可是我喜歡二郎!”

“人與人之間,不是光憑喜歡就能成就好事。”他的回答冷靜而富有哲理,“你與二郎就算分開仍舊是幸福的,因為你們一起愛過、笑過、哭過、憧憬過,可皇上自四歲後,便與孤獨恐懼為伴,沒人聽他哭,陪他笑。他選中你,你為何不能接受他的美意,忘掉、或者說把二郎藏在心裏,敞開心扉陪伴皇上呢?”

燕燕悲哀地說:”我做不到……”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二郎,如果你做到了,將給他們帶來長久的平安、富貴和尊榮;如果你做不到,則會帶給他們、你、還有皇上毀滅和災難!”

他的分析雖然殘酷,卻是事實,燕燕無言以對。

他繼續說:”皇上雖然孤僻,但溫和善良,有才華,有作為,而且他獨寵你一人,這從他隻選你入宮就能看出,何不利用這點保護好自己和你所愛的人?皇上提供給你的生活,可以非常美好,也可以悲慘無比,那全在你的一念之間哪!”

他的話處處從她的立場出發,的確打動了她,可是想到韓德讓,她仍難以割舍,淒涼地問:”你有過這樣的經曆嗎?喜歡卻不得不放棄?”

“有。”他明亮的目光穩穩地看著她,”從與你相熟,我便經曆著。”

燕燕先是一臉困惑,隨即恍然,臉紅了,猛地轉過身去,”你,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他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從你逼我帶你打虎那天起,我就喜歡上你。感情沒法控製,但人的行為是可以控製的。知道你心裏隻有二郎,我便選擇做你的朋友;如今皇上喜歡你,那以後我就做你最可信賴的臣子。任何時候有需要,記得找我!”

她沒有回答,直到內心的激動平息後才轉過身來,身後已經沒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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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與耶律休哥的一席談,燕燕的心結略微解開了一些。

為了讓韓德讓好好活著,為了蕭、韓兩家數千人的性命,那天傍晚,她懷著不服卻不得不認命的心情,被部族大首領和父親用一輛華麗馬車送進了大內,這天距離重五節還剩八十天。

她不得不承認,皇上對她算是寬容的。不僅沒有追究她私逃的罪責,也沒有遷怒蕭家和韓家,對韓德讓,除了禁止他與她單獨見麵外,並沒有任何懲罰。

被選出的皇妃,婚前進入大內,除了要學習和掌握皇宮的禮儀習俗及大婚之禮的過程外,主要是為了讓皇上在婚前了解她們,以便在大婚之日冊封眾嬪妃。但這次因皇上隻選了一個皇妃,

因此她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進宮第一天,家族相送,百官相迎,場麵煞是隆重熱鬧,皇上沒露麵,而是由內省使送上一套金銀合製的文房四寶及一件蟠龍紋琥珀頭飾,說是賞賜給貴妃娘娘的。而後十多天,皇上沒來看過她。於是,負責教導她的命婦女官們開始疏懶起來,左右役從常看不到蹤影,就連侍候她的小底們也對她沒了初來時的殷勤。

對此,她懶得理會。學宮規禮儀如同嚼臘;她有手有腳不需要侍候;需跑腿取物自有白玉、石蘭代勞,因此,皇上最好永遠別來,閑雜人等最好離她遠點。

悠哉遊哉又過了幾日,這天清晨才起床,就聽說今日鏡湖捕獵,燕燕樂了。十多天困守深宮,她早已手癢,忙催促侍女:”那還不快走?”

“娘娘還沒盥洗呢?”端著洗麵水的白玉站在她麵前。

“麻煩!”匆忙漱口擦臉,又催幫她梳頭的石蘭:”快取弓弩來!”

“已經給娘娘備好了!”石蘭將那把耶律休哥賞她的連弩遞上。

她嗬嗬一笑,拍拍石蘭嬌嫩的臉,”還是我的蘭姐姐機靈啊!”

“哪有娘娘機靈?”石蘭輕笑:”趕上娘娘十之一二,奴婢就滿足了。”

“那就快走,看看我這機靈鬼,今天能否為咱弄頓頭鵝宴!”燕燕興奮地說著,率先奔出帳去,白玉石蘭急忙跟著。

因為馬匹不得帶入宮,她們的坐騎都留在了宮外,此刻隻能徒步奔去。等到了鏡湖,那寧靜的湖麵早已鬧翻了天。

一群群身穿墨綠色宮衣的侍衛和穿黑衣的役從,手持弓箭、連錘、鷹食、刺鵝錐等獵器,每人相距四五步排列在湖邊;另一群人則在湖對岸擂鼓擊鑼,棲息蘆葦叢中的鵝鴨受驚,成群地飛起往這邊逃竄,有的才躍起,尚未飛離水麵,就被守在湖邊的衛士擊中,就算有振翅高飛的,也被犀利的弓箭和凶猛的海東青追捕。

因為來遲了,燕燕來不及選擇地點,也來不及觀察四周的情況,雙目注視著天空,舉起手中的連弩便射,一邊移動,一邊大喊:”著!著!著——”

她一發雙擊,幾乎箭無虛發,引來陣陣喝彩歡呼聲,隻有石蘭因追不到落下的獵物而急得大叫:”娘娘打下的鵝,全讓那些人撿了便宜!”

燕燕偏頭往湖邊看了看,笑道:”沒關係,給他們吧。”

“謝娘娘賞賜!”有捉到她打下的飛鵝的侍衛高聲說。

她懶得理會,又射落兩隻,可惜石蘭還是慢了一步,她伸手跟白玉要箭。

“娘娘,隻剩最後一支了。”白玉遺憾地說。

燕燕低頭看看她腰上的箭囊,真是空了,盡管四周都是士兵,要幾支箭也不是難事,可她還是那個感覺:懶得去要!

“沒事,”她接過白玉手中最後一支箭矢,轉向空中大聲說:“石蘭你可仔細囉,這是你三主兒我的最後一箭,要是撿丟了我的肥鵝,我就把你煮來吃!”

說著,她發出了最後這一箭。

一聲鳴叫,中箭的飛鵝如流矢般墜下消失在附近的蘆葦中。

有了她的“告示”,這次沒人敢再取走她的獵物。

“娘娘,奴婢撿到了!”白衣翠裙的石蘭滿臉歡笑地提著肥鵝走來。

燕燕滿意地將手裏的弓弩交給白玉,”走!去辦我們的頭鵝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