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天恨海



夜漫漫,情繾繾。

當燈燭燃盡,天邊露出一線蒼白時,兩個絕望相擁的人仍舊坐困愁城。

“二郎,我們逃走吧?”燕燕忽然抬起頭,紅腫的雙眼閃閃發亮。

滿臉憔悴的韓德讓輕輕撫摸她的臉,苦笑道:”被綁在床上的兩天,我不知想過這個念頭多少次,可是且不說我們能逃到哪裏去,就說欺君私逃,你我的家族會受到的牽連和殺戮,你還能逃嗎?”

“為何不能?”她激動地說,”哪怕與你隻能做一日夫妻,我也願意!”

“得你此言,我心足矣!”韓德讓緊緊擁抱著她,”今生今世,你永遠是我的妻,就算你做了貴妃,做了皇後,蕭燕燕仍是我韓德讓的妻!”

“是的,我是!”她狂亂地親吻他,淚流滿麵地說,”我什麽也不做,隻做你的妻!帶我走吧,別擔心家人。”

她央求並說服他:”你我的父親是擁立皇上的最大功臣,他不可能才繼位就殺功臣。他雖然可恨,但不像暴戾的皇帝,再說他和我並無感情,我逃走,最多傷了他的麵子,等他選到合適的貴妃,自然會放過我們,走吧,我們逃走!”

他吻住了她,飲著兩人的淚水溫柔而熾烈地親吻她,而她的回應激烈無比,仿佛想與他一起融化,再也分不出你我。

輾轉纏綿的親吻融化了他的意誌,她願與他做夫妻,不在乎長短,不計較生死,他為何不能為她冒一次險?況且她的話也有道理,二皇子不可能立刻殺功臣,隻要度過眼前難關,事情難說會有轉機。

“好,我們逃走!”他扶起她,“大不了一死,能與你死在一起也是幸福!”

“沒錯,趁天還沒亮透,我們快走!”燕燕與他手牽著手,走向門口。

“走那邊!”韓德讓拉著她指指後麵的窗戶,”前麵有護衛看守。”

“能行嗎?”看到密實的窗棱,燕燕擔心地問。

“行!”韓德讓輕巧地卸下窗板,輕聲說:”這是前天夜裏我為了逃去找你時弄的,大哥他們沒發現。我先出去弄兩匹馬,然後我們一起衝出去。”

燕燕傾身親吻他的臉,低聲道:”幹得好!小心點,我在這兒等你。”

他回她一笑,滑出窗外,很快便消失在窗下林木後。

燕燕等待著,卻忽然聽到紛亂的腳步聲和韓德讓乍起倏消的吼聲。

“二郎!”燕燕大喊著翻出窗口,跌落在草木中,爬起來就往腳步聲處跑去。

晨光裏,她看到韓德讓軟軟地倒在窄小的庭院裏,對她的呼喊毫無響應,顯然已經昏過去了,有幾個男人正設法將他抬起。

“二郎!你怎麽了?”剛想奔過去,橫來的一條胳膊抱住了她。

“放開我!我要看他!”透過淚眼,見韓德讓被人抬走,她幾乎瘋狂。

“你再看他,他就得死!”

一個仿佛足以將人冰凍的聲音傳來,

燕燕一震,循聲望去,樹木後走出一道頎長華麗的身影,依舊是一襲銀白色團花錦袍,同樣是斷雁孤鴻般的冷傲,然而此刻那雙漂亮的鳳目眼尾提得更高,目光鬱結著暴風雨前翻騰的濃雲。

“是你!我早該想到你不會放過我們!”看到他,燕燕憤怒不已。

鉗住她雙臂的手指猛地用力,捏得她很痛,知道那是對她的警告,但她不屑理會,繼續譴責傲然矗立的皇帝:”他還說你仁慈善良,可你卻因為一個你根本不愛、也根本不屬於你的女人要殺了他。你憑什麽?不就是憑你是皇帝嗎?”

“蕭燕燕,閉嘴!”

耳邊的吼聲令她倏然回頭,這才發現攔住她、抓住她的人是耶律休哥,不由更加悲憤,”惕隱爺要我住口嗎?行,等我把話說完自會住口。”

“皇上麵前,豈容你放肆!”耶律休哥濃眉緊蹙地瞪著她。

“讓她說!”

耶律賢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力敵千鈞的重壓。他負手而立,麵無表情,目光平靜,隻有緊繃的下頜表現出了他的怒氣。盡管他氣勢迫人,但燕燕在看到韓德讓暈倒的那一刹那,便將生死拋到了腦後,自然不會畏懼他的權威!

“我當然要說。”她怒視著他,”‘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不能與二郎同生,我願與他同死!”

空氣驟然間凝住,耶律賢平靜的麵色一沉,雙目爆出炫目的火花,冷然笑道:”好一個不可同生,但求同死的貞烈女子!”

他走來,盡管身子單薄,麵容憔悴,卻帶著如龍騰虎嘯、千軍萬馬的氣勢,一雙鳳目銳利地直視著她,”你真要與他同死,再讓他和你的族人陪葬嗎?”

燕燕一凜,”這是尋常兒女私事,不該牽扯兩族人!”

“帝王家沒有私事!”他盯著她的眼睛斥道,”你已受封,是朕的貴妃,卻與他人暗通款曲,蓄謀私奔,這是尋常兒女事嗎?你行為不端、言詞冒犯,既不敬君王,也不孝父母,如此愚頑之婦,也配稱舍生取義者乎?”

他連珠炮似地曆數她的罪名,語氣沒有絲毫停頓,當最後一個重音落下時,他更是手袖一揮,仿佛拂開塵埃般拂過她的身子,氣得燕燕幾乎吐血。

做賊的竟數落起被盜的,這是何種王法?

“你血口噴人……”

她對著他的脊背怒吼,卻忽然頸部刺痛,昏然倒下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她已經躺在自己的家裏,卻不是她的房間,是父親的書齋。

一道濃厚的陰影落在眼前,抬起眼皮,她看到耶律休哥俊美而憂鬱的側臉,他望著窗戶,仿佛正在細數窗上的空格。

看到他,想起先前發生在韓府別院的事,她倏然起身。

聽到動靜,耶律休哥迅速轉身,靜靜地看著她。

“是你打暈了我?”她問,語氣充滿控訴和譴責。

“是的。”他在她附近坐下,”如果再由著你說下去,你不僅會害死韓二郎,也會害了韓、蕭兩府數千條人命!”

胸口一緊,她問:”二郎呢?其它族人怎樣了?”

“他們都很好。”

“你騙我!”她憤怒地說,”我分明看到二郎倒在地上。”

“那你現在呢?你那時也倒下了,你現在好不好?”他同樣憤怒地問。

“我不好!”她吼道,就算身體很好,可是她的心破碎了。

“那是你自找的!”他同樣吼回來,”你自己不想好,沒人能幫得了你!”

眼淚衝出了眼眶,可他竟然”騰”地跳起來,大喝一聲:”不許哭!”

她一驚,淚水流得更多更快。

這算什麽?連哭都不許哭?你這混蛋也太霸道,這是本姑娘的家耶,你要是看不慣,門就在你身後,團團身子滾出去不會有人請你留步!

你以為你是誰?皇帝小子我都沒怕,還怕你不成?

滾開,別杵在我眼前讓我心煩,就算當初虎口中救了條白眼狼!

千千萬萬個不服、不滿、不甘堆積在胸口,可是一腔鹹苦的淚水堵住了她的喉管,令她開不了口,隻能淚水漣漣地怒視著他。恨不得兩汪淚水淹死他,一雙怒目殺死他!

可他,竟忽然不發威了,愣愣地看著她,長臂一伸將她拽進懷裏,輕拍著她的背,嘴裏絮絮叨叨著道歉的話。

他這樣的態度的確令她感覺如沐春風,如逢知己,當然也毫不客氣地用他上好的錦綾袍子做了擦淚帕子。

“別哭了,我知道你很想罵我,哭著要怎麽罵人呢?”

等把自己的鼻涕眼淚理得基本清爽後,聽到他由胸腔發出的低沉聲音,她想這人夠聰明,知道她在罵他,也知道因為淚水太多她罵不出聲。

“沒錯,我是想罵你。”她再順便用他胸前的飛馬刺繡擦擦鼻涕,嗚咽地說,”你分明知道我隻喜歡二郎,為何幫著他搶親?”

他將她推開一點,看看一塌糊塗的胸前,皺著眉頭在身上四處摸摸,最後摸出一條絲帕,塞進她手裏,”用這個比較合適。”

燕燕接過那條淡紫色絲帕看了看,上麵的刺繡很不錯,是一雙大雁,便問:”很好看,是山嵐公主繡的吧。”

正不爽被她糊一身鼻涕眼淚的耶律休哥雙目一瞪,”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她用漂亮的帕子包住鼻子,用力擤了一下。這樣精細繡活隻可能出自纖細文雅的山嵐之手,熱情粗率的大妃不行。

再擦擦臉上的淚,她把絲帕遞給他,“謝謝,還你!”

耶律休哥看看那團被揉得不成樣的帕子,嫌棄地說:“算了,留著你用吧。”

燕燕反對道:“那不行,萬一山嵐大姐知道你把她送你的定情物給了我,還不把我恨死?等我洗幹淨後還給你吧。”說著,把帕子塞進腰帶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