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鬼靨山莊



巢湖鬼城。

月色朦朧動人,柔的萬分絕色,卻也不比白發少女十分之一。

菱唇輕張,輕盈有質的音色,裹著嬌聲的哀求,雨滴般擊在幾人心上,回味悠長:“求求你們,不要傷他們……”

潮風此刻已經怔成了木頭人,隻覺得自己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什麽叫“窈窕淑女”,卻被眼前的姑娘霍然就奪了魂去。

楚燃竹問道:“姑娘何人?”

“我……我是……”跪在地上畢恭畢敬道:“雪葵懇請三位高人放過他們。”

見她行此大禮,潮風沒來由的心裏一軟,忙道:“哎哎哎你快起來!跪什麽啊!”

少女不起,求道:“請答應雪葵,放過他們吧。”

楚燃竹道:“有話起來說。”

或許是被楚燃竹的氣場所懾,少女便起身行禮,舉手投足之間,頗如知書達理的小家碧玉。

“雪葵隻希望三位不要再追究鬼城的事了……”

楚燃竹道:“你等擾亂人居,還想逍遙法外?”

“我們……雪葵就是為了附近的農家,才想請三位遠離此處,告知大家不要再來。”

“此話怎講?”

“這說來話長……如果你們信得過雪葵,就與雪葵到城中心那裏。莊主和夫人,會向你們解釋原委的。”

楚燃竹不敢輕信,潮風卻被這少女的模樣迷了心竅,急忙說:“信得過信得過!喂,還不跟過去啊!”

蘭薰這會兒也開口道:“無妨,楚公子,我們去吧。”

潮風著實沒料到蘭薰這次能幫自己說話,算她幫得好,隻見楚燃竹終於一點頭。

白發少女果然將三人帶到了城心。

主樓前院開敞,有不少人在喝酒,觥籌交錯一醉方休,卻不食食物,此景儼然奇怪。

另有一男一女正坐在上位,默默私語,酒趁弦哀。

白發少女跑上前去,高聲道:“夫人!”

眾人抬頭望來。

而上座那位夫人起身迎上,待到白發少女來到身前,便像打量古董般打量她一番。

“做什麽去了?”

“有幾個人誤闖了山莊,雪葵將他們帶來了……希望、希望夫人和莊主別傷他們。”

夫人看向三位來客,一眼瞅在蘭薰臉上,便霎時一個狠顫,唇間要命的蹦出個字:“北……?!”

蘭薰也是身形全僵,幾乎是全憑這些年練就的八麵玲瓏的本事,急中生智往北看了眼,故作詫異道:“夫人,北方可有什麽?”

花衣夫人臉色鐵青著退了幾步,這時腰肢被一隻堅硬的腕摟住,她才微有定神,偏了臉去輕聲道:“夫君,我沒事。”

莊主攬了她,正視起來客,那雙年輕的眸子甚是犀利,隱隱泛著股鬼怪戾氣。再加之他那一襲妖邪的深紫色衣衫,更

如同在宣告唯我獨尊。

“怎麽回事!嚇到我愛妻,若是說不出理由,決不讓你們活著離開!”

楚燃竹便作揖,“在下幽冥穀弟子楚燃竹,與潮風、蘭薰為調查鬼城之事前來。至此一切,始料未及。”

“哼,始料未及?”莊主冷道:“你們從哪來回哪去,否則別怪我無情!”

見這人頗不好說話,簡直能將幾人吃入肚中一樣,蘭薰就隻有賠笑著解釋說:“莊主誤會了,隻因附近的居民恐慌,我們才深入這裏,正巧遇了雪葵姑娘,便被引見至此。其他的事,當真不知是從何談起啊。”

白衣少女本就是厭惡血光,這下也幫腔道:“莊主,這位藍衣姐姐說得是……都是雪葵不好,不要遷怒他們。”

莊主擰著眉,似能將周圍的一切催成天寒地凍,過了半晌才道:“罷了,我妻之事就不予追究,至於鬼靨山莊——”

“夫君,山莊之事,就由我為他們解釋吧。”妻子打斷他的話,又費力的將目光重新落在蘭薰臉上,“我想和這位姑娘單獨說明。”

這下蘭薰成了所有視線的焦點,任憑各種目光瞅著,她也做出寵辱不驚之狀,“那就有勞夫人了。”跟上夫人,路過楚燃竹時,聽他沉沉道:“小心應付。”

蘭薰衝他點頭微笑,隨即就跟著花衣夫人,入了偏房。

二人進入,花衣夫人關了門。

此屋隔音很好,外麵的所有喧鬧都被過濾了。

“撲通”一聲,花衣夫人就跪在蘭薰的身下,惶恐至極。

“北辰星君!放過奴婢吧——!!”

蘭薰居高臨下,明眸慵懶的俯視她,“之前我下界之時,還在想你和裁雲會被轉世到哪裏。真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說是嗎,鏤月?”

原來這位夫人就是當日將奇魄琉璃遺失人間的婢子鏤月,此刻聽著蘭薰催魂般的話語,鏤月的五髒六腑都若結了冰,她顫道:“奴婢已經被天帝處置了,星君能否高抬貴手?!”

蘭薰努努嘴,“瞧你嚇的,我可隻字未提是要針對你的啊,這次下凡人世,乃是為尋回奇魄琉璃。”

鏤月這才敢抬頭,問道:“我家小姐她可還好?”

“想也好不多少,你和裁雲一不在,花弄影她,除了昔何,也沒知己了。”蘭薰說著,不免覺得自己不也一樣,“朋友”這詞,這麽多年又哪裏敢掛在自己嘴邊。

再一想,蘭薰記起天帝對鏤月、裁雲兩個婢女的懲罰——生生世世孤獨難言,專克親近之人,如今距那時已經二十年了,可這鏤月……“你為何沒有投胎轉世?”

鏤月歎了口氣,不盡的哀怨情仇滾滾流淌。

原來,這鏤月被扔下界後,竟陰差陽錯的落入東海之中。本以為會被淹死,誰想被卷入一個漩渦,昏迷過去。待到鏤月再醒的時候

,竟是落入了某一個空間罅隙。

這本已經夠玄妙了,偏偏在鏤月墮入那空間罅隙之前,她的夫君詔淩以及這山莊的眾人,已在那裏艱辛的度過數月有餘了。

“如此說來,你此次落難後被詔淩所照顧,這便嫁了他?”

“是。”

“那你夫君的來曆……?”

鏤月的雙頰爬上哀怨,眼裏不著意淌出了兩涕辛酸淚。

“北辰大人,您知不知道,東海中的仙國——瀛洲?”

“確有耳聞。”

(瀛洲:中國古代信奉的仙島,在東海中,方圓四千裏,距西岸七十萬裏。洲上之人風俗似吳人,山川如中國也——參考《海內十洲記》)

鏤月道:“我夫君詔淩以及這山莊的人都來自瀛洲,我夫君便是瀛洲國王。聽夫君說,多月前瀛洲國遭遇天候惡變,許多人死於地震雷雨中。夫君率幸存的人逃出,又不幸被卷入東海的空間間隙。”

當時,所有人皆絕望四溢。

年輕的詔淩,雙目被無情的遭遇打上滄桑的烙印,心田已被夷為寸草不生的荒漠。

誰想在那之後的某日,整個空間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接著就雷霆密布,嚇得人們個個哀嚎。

然後黑藍無際的空中突然亂了一角,大放異彩。隨即出現一位儒雅的素衣道人,鬥篷遮麵,懸浮於空。

就是那位道人,將空間斬開,鏤月和瀛洲國人才得以逃出生天,被空間開裂的氣流送到這巢湖地帶。

一聽“素衣道人”幾個字,蘭薰驀地想到出沒在青冥穀的那個神秘之人,還有他提到了“竹中仙”……

蘭薰一時間略有失神,又被鏤月的聲音拖回來。

原來,那些瀛洲國人一來到中原,就受到百毒之侵,疾病之苦,無法正常生存。詔淩這才整合部族,更名“鬼靨山莊”,隔絕世人幹擾。這座鬼城是由瀛洲國的祖傳秘術所造,晝隱夜現。大家也晝伏夜出,平日隻派一兩個身強體壯的出去籌集糧食,唯有如此度日。有些人食不果腹,冒死出去攝些食物,卻染了一身苦疾,身體也化作青麵獠牙的鬼樣。

蘭薰越聽越耐不住同情,可想來又有些不對頭,“那麽,那位雪葵姑娘呢?她分明是妖道中人。”

鏤月答:“雪葵姑娘從妖界出遊至人間,是為了覓一親人,卻錯入鬼靨山莊。大家沒有為難她,她便暫與我們共同居住,夜間以法術照明,讓眾人得以見光,這才導致巢湖一帶徹夜通亮。”

……原來如此,還以為是奇魄琉璃,又白忙活一場……

蘭薰耐不住失望,但鏤月所言茲事體大,也應該回趟神界去告知天帝才妥當。

隻是,此刻蘭薰被鏤月的情緒所渲染,並未好好想想,瀛洲國究竟為什麽會有“天災”……她想不到,其實這件事與她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