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回山
再次回到峨眉山腳下時，小七心裏並未同以前所想的怨懟，難過。而是格外的平靜，眼裏沒有一絲波瀾的看著被十一月初就降臨的第一場大雪覆蓋的山峰。一身藍衣短裝，內裏是野狐絨的白靴靴底邊沾了點點化了雪後的汙點。身上披著白色的狐裘，小七翻身下馬，一步步的走上登山的台階。即便冬日寒冷，來峨眉觀望的人還是很多的。有些常來的香客一見小七便將其認出來了，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小七低頭看著腳下被峨眉弟子掃的幹淨不打滑的青石台階，淡淡一笑，抬頭朝著那些人友好一笑，那些人見她麵色坦蕩，頓時羞紅了臉，尷尬的朝小七點點頭。
小七沒有用輕功，就像一個普通的香客一般，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著金頂爬去。等小七到了峨眉大門的時候，清晨早已變成帶著淡淡暖意的正午。峨眉的女弟子們分成兩列站在大門兩邊，中間站著一身黑衣尼姑，麵色溫柔的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小七。小七一愣，靜佛師太雖是峨眉掌門，可卻一直未曾削發，上次在華風書院相見時她還是長發獨束的。不過小七也懶得去深究這個，隻是靜靜的站著，也不開口。
靜佛師太也不介意小七不行禮，上前一步，隻是輕一擺手，兩列女弟子立即彎腰抱劍一鞠齊聲道：“恭迎掌門回山！”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小七笑了笑，依舊不願說話。她行了小半個月的路才抵達峨眉，真的很累了。眉稍染上倦色，靜佛師太也不為難她，淡淡吩咐道：“紫浮，你先引掌門去休息，削發大典可以推後半個月。”
“是！”一個絳紫色身影從人群中走出，朗聲朝靜佛師太道了聲是後走向小七。小七點下頭，也不理會靜佛方才口中的什麽削發大典，徑直跟著那個紫浮去了。
“紫浮師姐……”一離開眾人的眼皮下，小七才開口。那個紫浮一聽小七如此喚她，立馬身子一彎，停下腳步說道：“掌門喚弟子紫浮就好，紫浮不敢逾越。”
小七見她連頭都不抬，一直低著保持著謙卑的姿態，淡淡道：“那好，紫浮，紫夢人呢？”
紫浮終於抬起頭，目光平淡，全然沒有她做出的姿態裏的卑微。她偏過頭，留給小七一個側麵，淡淡道：“紫夢辦事不利，忤逆師尊，這等孽徒，掃出峨眉也不為過。”
聽紫浮平淡的語調，小七挑挑眉，等她繼續說下去。果然，紫浮頓了頓又道；“師父慈悲，隻是將其關押於金頂冰池之中，待其悔過恢複往日尊位。”
“好！好一個慈悲！師父果然是菩薩轉世！”小七語調依舊平和，隻是咬字中帶了嘲笑的重音。紫浮皺皺眉，偏過頭想要指責小七，但一觸碰到小七冷冽的眼神時僵在了那裏。
金頂冰池，是靜佛師太即峨眉掌門之位時命人打造的。記得小七年幼時曾失足掉進去過一次
，雖然不過須叟就被救起，但還是感了風寒，足足病了一個月之久！那個冰池就是一個隻有半人高的井而已，但因金頂寒冷異常，冬日那裏幾乎都凍成冰，站幾人都不會裂開。紫夢師姐竟是被困在了那樣一個地方！小七想想就覺得可怖。
思及此，小七趕忙換了方向，紫浮為人聰敏，一下子便會意了小七是想上金頂放了紫夢。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小七說道：“小七，念在同門多年的份上，不要為難我……”
“那紫浮師姐怎麽不念在同門多年的份上救下紫夢師姐！”小七冷冷的看著紫浮，此時紫浮也顧忌不得那些尊稱逾越的了，皺著眉看著小七道：“你以為我們都如你嗎？可以任性妄為，想離開便使性子離開！我們救紫夢那誰來救我們？小七，不要以為所有人都能同你一樣幸運，可以得到一次贏的機會。我們……從入了峨眉的那一刻起，既是重生，也是死亡。”
小七怔怔的看著紫浮，她麵上浮現的無奈小七在紫夢師姐臉上也是看到過的。小七抬頭看著峨眉聖地，金頂。她輕聲說道：“不論如何，我都是要救回紫夢師姐的，你不知道……你怎麽會知道，我就要贏了……我拿一生自由回到峨眉，為的就是換回紫夢師姐，若是換不回她，我怎麽對得起被我傷害的夫君呢？”
“小七你說什麽？！夫君？你成親了？！”紫浮瞪大了眼睛看著小七，小七麵上浮起一絲柔和，眼裏是不容忽視的溫柔，她淺笑著道：“成親了，我夫君是很好的男子，隻可惜，我與他有緣無分……”
紫浮低下頭，低聲道：“為什麽師父一定要你來做掌門呢？明明……我比你更好……”小七怔愣的看著紫浮，輕聲問道：“師姐想做掌門？”
搖搖頭，紫浮抬頭苦笑道：“我不想做掌門，我隻是……想得到師父的認可……”
“師父讓我做這掌門也不是認可我的，隻是一些父輩的恩怨，時間久了就成了執念。她不過就是想圈住我，同她一樣老死山中罷了。”小七淡淡道，也不再多說，便自己朝著自己原先住的院子方向走去。紫浮看著小七的身影，半晌無語。
“阿楨，離開你半月有餘，不知君可安好……小七想你。”小七推開院門後就徑自回了自己以前的屋子，屋中擺設與她走時無二，從通風的窗子和幹淨的桌麵就能知道定是常常有人來打掃的。小七從梳妝台中拿出一個錦盒，裏麵全是白色的錦帕。小七笑著執起墨色上好的毛筆，慢慢寫上娟秀精巧的字。這是她在峨眉才有的習慣，原先隻要想田家想嬌嬌揚州的一切時她就會在一方錦帕上寫些想說的話。然後安放在錦盒中。這一盒她一直錦帕她一直沒動過，以前是以為會一輩子呆在峨眉，就留著寫給以後的自己。可如今，她卻是將顏楨寫了上去。
小七一直在
屋中待到天黑了下來，也沒人喊她用晚膳。看著已經黑透是夜，小七離開院子，朝著金頂走去。
紫夢靜靜的站在冰池中，眼前的一切都已變得虛無，她根本感覺不到任何寒冷了。呼出的氣似乎都能凝成冰霜。她如今就連眨下眼睛都費力的很，似是沒根睫毛都被凍住了一般。小七看著雙手脖子都被鐵鏈拴住，整個人都泛著寒氣的紫夢，眼眶一酸，輕聲喚道:“師姐……”
艱難的抬起眼皮，紫夢根本看不清那個人是誰，隻能憑感覺猜是小七，但仔細一想，覺得自己是快死了吧！小七有眼疾，夜間根本不識路，怎麽上這金頂？
“師姐是我啊！我是小七啊！”小七幾步上前，卻在快靠近時停下。這裏是她自小生活十年之多的地方，怎麽會不熟呢？她白日裏閑來無事便琢磨方位，如今不過是夜間尋路，於她而言並不多難。
“小……七……”不過隻有小七兩個字而已，紫夢卻說的格外艱辛。幾乎是咬破舌頭才吐出的這兩個字。小七吸吸鼻子，將眼淚強壓回體內，看著紫夢道：“給我些時間……對不起……師姐，對不起……”
真心難過後悔懺悔的時候是沒有那麽多花言巧語的，即便早已在喉間滾了即便，才口吐出的時侯依舊隻有那句蒼白無力的對不起。舒之傑是如此，對待莫嬌嬌他隻能一遍一遍樂此不疲的說著對不起。小七亦是如此，對她來說，紫夢的所有苦難都願她而起，理應由她結束。她不能結束顏楨的，但也不能虧欠紫夢的。
紫夢很想搖搖頭，她不想小七為她做什麽傻事。這一切並不如她看到的那麽糟糕，靜佛師太前幾日都是將她關在密牢中的，隻是今日才將她押進冰池，甚至命人喂了她護心丸，想來不過是想用這個法子逼迫小七就範，順便散了她十年功力，方便日後順理成章的將她驅逐峨眉。說到底，還是要徹底斷了小七對山下的一切念想……
“師姐，我和顏楨成親了，不過可惜，我們隻做了一晚的夫妻……就連他肯和我歡/好，都是因為我對他下了罪紅塵這下三濫的招數。師姐……我是不是很壞啊？師姐，明日我就去求師傅放了你，到時候你養好身子就回揚州，我托人囑咐了姬允瀟，讓他在揚州安心等你回去。日後……記得日後一定要常去看望我夫君啊！還有……我跟舒之傑說了，讓他記得幫我夫君找個好姑娘……但是師姐，你要看著，一定不能讓夫君再娶的女子比我好看……不然……他就真的……真的不會記得我了……我還是很壞很自私的對不對？師姐……我做掌門了，就再也，再也不會踏出金頂了……其實就是圈禁……對不對？圈禁也好，這樣就不知道外界的一切，也不會知道，夫君有沒有喜歡上別的女子……有沒有娶到心儀的姑娘……有沒有忘了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