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驚鴻之人



梵唄呆呆地看著麵前這張臉,這是何其美的一張臉!

那雙眸子裏淡淡地映著所有的事物,卻好像所有的事物都不在其中,目空一切的寧靜與澄澈。

眉目溫和,很難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像剛剛梵唄和他說了這麽久的話都沒發現他有一雙這樣美的眼睛。

起初戴了麵紗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沒看見,這一細看,隻覺得五官如一塊養在溫泉裏嫋著淡霧的美玉。

乍看時並無奇處,看第二眼時才越覺得挪不開目光,想要細細觀摩,細細把玩。

難怪要穿白衣,隻有白色這種最原本的顏色才能襯出他的氣質,謫仙一樣的氣質。“你叫什麽名字?”

怔怔看了人半天的梵唄夢囈一樣地問。

他叫什麽名字?什麽樣的名字才能如這白衣一樣襯出他的不平凡?“鴒”白衣人也不去搶回麵紗,被梵唄這樣呆怔地看了之後,臉上也並無其他表情流露,隻這樣淡淡地回答。“鴒?”梵唄重複,她又上上下下地看了鴒一眼,想起了一個古老的傳說。

有一種鳥,名叫鴒,羽毛是藍色的,極其美麗,它們棲息在清泉邊或高甸上,飛行速度極快,築巢在極高的樹枝上。可惜它們的羽毛太美,藍得太純粹,所以被人們所關注,設下重重陷阱捕捉,將它們的美麗羽毛作為最貴重的裝飾品獻給達官貴族,博取利益。由於價值極高,藍鴒鳥的繁殖能力又極低,所以很快這種美麗的飛行速度極快的鳥就消失在這個世界,隻在傳說裏,能偶爾聽聞。

麵前的這個取名為鴒的人,和那種已經消失的鳥一樣,有著驚動人心的美。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秦齊把自己困在這的舉動,想到這,梵唄抬手,把麵紗遞給他,訕訕地說“還給你,鴒。”

鴒接過麵紗,重新帶上,又把一切驚鴻照麵隱藏在一塊遮擋物之後。

仿佛剛剛的驚鴻一瞥不曾發生過,心裏的驚動也不曾有過。

梵唄穩穩心神,問“既然以後要相處那麽長的時間,我們也應該互相認識一下吧,我的名字你應該知道了,梵唄,我的其他事情,你😂或許還不了解吧。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

於是梵唄靠著一根粗壯如樹幹,眼睛裏帶著認真,這樣說。

鴒微微有些意外,他好看的眉毛以不可見的幅度揚了揚,說“梵姑娘為何告訴我這些?”“叫我梵唄就好,”梵唄隨手折一枝竹枝,坦然地說“因為,我想和你交個朋友,直覺告訴我,你是個值得結交的人。”“那梵唄你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呢?”鴒看著梵唄折竹枝的手,淡淡的眼眸裏突然掠過猙亮的光,隻一瞬便不見。

梵唄看得不是很真切,那麽一貫淡淡的眼眸裏居然會閃出這樣的光?應該是自己看錯了吧,“嗯……我想讓你給我的好朋友秦葑帶個口信,”

說完帶著期待地看著鴒,不過……自己和他是處於對立方沒錯吧,他是秦齊的幫手沒錯吧,那他會幫自己嗎?

日暮沉沉,日光隱於深厚雲層裏,將溫度一並隱藏了起來,冬日的冷意漸漸地泛了上去,如鍍上一層影子。

天塹山的影子倒立在秦葑的眸子裏。比戰場上殺人的利刃還要鋒利。

那高高的峭壁橫在麵前,讓秦葑輕而易舉地看見了自己的心。

是的,他很不安,如同回到了幾個月前,梵唄被雲中帶走關在石牢裏一樣的不安。不,比那天更要不安千百倍。

那時的自己,並不曾明白她對自己的意義,也不知道自己的不安來源何處。

而現在,望著這一眼隔斷的天塹山,想著她確確實實不在自己身邊的事實,一種無力感,從心裏浮起,一層層浮起,如滔天大浪,撲倒心潮。

原來短短的幾個月,阿唄對自己的意義已經這樣重要了。

笑著誇自己長得好看的她,在監牢裏痛斥自己軟弱的她,陪自己看那些看不懂的奏章的她……所有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秦葑閉上眼,生死未卜,怎麽能,怎麽能在自己終於可以正式地帶她回到自己的國,回到自己的家裏時,讓自己承受這樣的痛苦。

阿唄,阿唄,自己一直隱而未發的心思在秦國,除了對自己最親的親人稱呼為阿字外,就隻有自己的眷侶可以稱呼。

明明可以解釋給她聽,改了她的阿葑之稱,後來還是藏了這樣的心思,希望她不知道,希望自己與她。

這種感覺,何其微妙又心酸。

喜歡一個人,會有這樣的自私的想法嗎?

然而,從一開始的秦王,到戰場上的秦將軍。

自己已經找到了真正的要去做的事,那就是肩負起秦王的職責。

可是現在,一座山,隔斷了所有的聯係。

自己多麽無用,連心愛的人,都救不出。

一拳打在樹幹上,震落樹上過了秋風還幸存的幾片枯葉。

搖搖晃晃地打著旋墜落。

旁人把這些看在眼裏,卻不知道如何上前安慰。

突然,嗖的一聲,從山頂上射下一支箭,朝秦葑射來。

封靈啟眼疾手快,拔劍挑了開去。“啪”一聲,箭掉在地上。

封靈啟撿起來,給秦葑看,隻見箭並不是要射殺秦葑的,而是傳達消息。

箭頭上掛著一封信。

秦齊在一邊,眉毛動了動。

打開信,裏麵隻寫著“阿葑,我很好,不用擔心,你好好地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是梵姑娘寫的?”封靈啟問。

柳談望了望高山之巔,“從山頂射來的箭……難道是那群人?”“不會吧,他們怎麽會給梵姑娘送信?”封靈啟覺得不可靠。“阿……梵唄她,還不會寫秦國的字,這封信是代寫的……不過,可以確認是梵唄的信……”“這又是什麽說法?”柳談探頭。

秦葑指著信尾畫的一雙眼睛,輕輕眨著的眼睛,“這是我們的暗號。”

秦齊在一邊,神色不明,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隻覺得他眼神晦明。

秦葑抬起頭望向箭射來的地方。

當年自己與她一起在大和殿裏討論事情,但是發現有監聽的人,於是眨眼睛,暗示。

曾經戲言說要以此做彼此的暗號,沒想到真的用上了。“原來如此……那……”柳談把詢問的眼神投向秦葑。

現在他已經是一個能獨斷大事的人了。“天色已晚,今夜在此駐紮,明日我們再啟程,回朝。”

秦葑收起信,收回注目,吩咐道。“我就知道你會幫我。不過你既然是秦齊的手下,為什麽還敢幫我呢?不怕他怪罪你?”梵唄看著一個黑衣人出來把信

帶走,對鴒說。“不會。”鴒簡短地回答。“嗯?”“你說過,要和我結交。”鴒把眸子對著梵唄,似乎做了個什麽表情,梵唄有刹那的精神恍惚。“你真的答應我了?”這麽簡單?不會吧。“嗯,答應你,還有,”鴒指著竹林,說“下次不要輕易靠近那裏,也不要輕易折竹葉,會招來蛇。”

梵唄這才明白,最開始自己折竹枝的時候,他的眼神是怎麽回事,可能在那時,就有一條蛇被驚動,打算咬自己的時候,被他的眼神退回去了。

太奇怪了!他的眼神居然可以控人心魂。

就像剛剛,他的眼神變換一下,自己就已經有點精神恍惚了。

也就是說,包圍這座竹屋的竹林,其實有危險,不可以貿然闖出?

想到這些,梵唄看鴒的眼神變得敬畏起來。“鴒,你究竟是什麽人?”梵唄忍不住問道。“不,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梵唄,你究竟是什麽人?!”鴒的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可裏麵的意味不一樣了。

梵唄心裏很驚駭,他似乎看透了自己的靈魂一樣。

這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嗎?“你是看出什麽了嗎?那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個世界有九個國對吧,我哪一個國都不屬於,因為我是穿越過來的……”梵唄實現自己的承諾,把一切都告訴了麵前的鴒。

鴒看不出反應地聽著,似乎微笑了一下。“也就是說,你的靈魂離開了你原來所在的世界,來到了這裏,在這個軀殼的身上?”

梵唄點點頭。“並且,你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一切事情?”鴒繼續問。“嗯,我都不記得了。隻知道我是那個世界的人,還有我的名字,我的年齡。”梵唄認真地回答。

鴒默然片刻,轉身,從身後的竹櫃裏取出一個圓盤,圓盤上分出九個格子,格子裏用既不是禺疆文字也不是秦國文字寫著九個字。

鴒把九格圓盤擺在桌子上,讓梵唄去轉動它。

梵唄看看鴒,又看看圓盤,雖然心裏不解,但還是去轉了,九格圓盤不停地轉動,最後停在梵唄麵前其中一個格子。“命運如同這個轉盤,不定,

命格永遠是單數,九格。你看不懂上麵的文字,對嗎?”鴒換上了如同禪師一樣的口吻,問。“我看不懂。”梵唄如實回答。

鴒點點頭,指著梵唄麵前的那個格子說,“這個字,念定。”“什麽意思?”“九個命格字裏你抽到了定,安定,平定,不偏不倚,因為你本來就是你,梵唄。”鴒收起轉盤,這樣解釋。“我還是不懂,你別故弄玄機了!”不知為何梵唄心裏突然很虛,生出躁亂。

鴒解開麵紗,用他本來的麵孔對著梵唄,把手覆在她眉間,“有些東西,你是看不見的,不過,並不代表它們不存在,”

說完這一句,鴒把手拿來,指著牆上突然多出的掛著的一把劍,問“你看,這把劍,你見過嗎?”

梵唄順著他的手看過去,一把沒有劍鞘的劍泛著光,似乎在召喚她一樣,她走近它,看清了它,有種熟悉感,可它還是陌生的。“不,我不曾見過它。”梵唄搖頭回絕。

悠長的聲音轉個彎,送到梵唄耳邊,如幾千裏外的風,裹著異域人的話,遙遙地到達。

鴒說:“它的名字,叫風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