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天下之事



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以不重之。

梵唄知道這場戰役的重要,不過卻沒想到,這一戰,居然持續了三個月之久。

秦軍駐紮在吩城,禺疆守在禰城,兩城之間以禰水為界,三個月裏,不斷發生大大小小的戰爭。

兩軍較量,都為了心裏的仇痛,不死不休。

糧草源源不斷地運送到兩座城池裏,為軍方提供充足的後方供給。

戰事愈演愈烈,在被秦與禺疆兩國百姓關注的同時,其他國家也在暗中觀察著

晉國已和越國聯姻,本來就交好的兩國親上加親後其實力更不容小覷。

雖然在另一種層次上看,越國將越國最聞名的嫡公主三月嫁到晉國,有討好示弱之意,晉國勢力日益加大,越國這樣的行為,主要是尋求庇護。所以在大事上,主要是看晉國的態度,晉國沒有行動,越國也不會妄自行動。

至於北齊,一直以來雄心勃勃,不滿足於自己的疆土麵積,想要向外侵略擴張,所以這次的禰水之戰,北齊國一直想尋機會下手,不過到底是向哪個國靠攏,還是一個問題。

秦國雖然政權旁落太後,但這個從前一直默默無聞的秦王,這幾個月在戰場上的突出表現,顯然有逐步掰回局勢奪回掌權人位置的局勢,很難想象他以後是否能重振秦國威風。可在他未把政權奪到手之時貿貿然地幫他,恐怕最後一無所獲。

而禺疆,雖然在禰水之戰上,很讓那個年輕的秦王吃力,其軍事實力不容小看,但他的國內內政,實在腐敗,在位者濫用小人,聽信讒言,殺害了許多忠臣,在位的禺疆王是個利欲熏心的人,對權利有著很深的執念,連自己的兒子也時刻提防,先後廢了兩任太子,就因為捕風捉影的篡位事件,並且早年賜死過有名的戰場奇鳳女將軍姚素靈,因為忌憚她在戰場上的威望恐禍及自己的皇者至尊地位。要不是還有如姚素靈的丈夫風霆以及步雲提等忠臣老將捍衛邊境,恐怕早已經被晉下手。

不能站在日漸腐敗的禺疆國這邊,但秦王這邊又不太肯定,這讓北齊的在位者很是犯難,於是決定繼續觀望。

至於東都,一向不插手別國政事,對天災人禍之類的事的素來看法是,隻要不危及東都,隻要商貿往來沒有中斷,生意還做得下去,任你們打得血流成河也隻作一笑。

南域,作為九國中占版圖最大,人數卻不與疆土成正比的國家,是不會招些吃飽了撐著的麻煩事,所以專心對付自己國的開荒計劃,隻想趁秋季豐收多囤點糧食,莽荒之地,溫飽是最需解決的問題。

於是這樣一來,九國裏的霸王國晉沒有動靜,它的附屬國趙燕以及追隨國盟友國越國也不會有動作。北齊還在觀望局勢,東都置之不理,南域忙自己的事情,那一直神秘地居住在沙漠裏的坨坨就更加不會怎麽樣了,人家一百年才現身那麽一次,難得的一次還可能被看作是神仙或妖怪之類的角色。

於是乎,秦國和禺疆就旁若無人不受幹擾地一口氣打了三個月。

這一年禺疆的秦國的農夫頗有怨言,秋季新收的作物還沒往自家糧倉裏打個滾,就給征去當軍糧了,隻留少數作過冬之計。

幸好這年年成不錯,農家裏收獲得多,才沒有導致許多人因戰事流離失所的淒涼局麵。

秦國朝廷勸停戰的奏章堆成了山,可都被壓了下去,秦太後另有盤算,她一直和秦齊保持聯係,那個侄子一直很聽她的話,也有真本事,有他在戰場那邊,一個小小的秦葑出不了什麽亂子。而且,連獲禺疆三城的喜悅豐收讓丞相一派心裏大大得到滿足,他們想,如果這一戰贏了,或許秦國就能和晉並肩而立了。

權利的滋味總能讓人沉迷,勝利的果實更加令人心動,在這一點上,秦太後是這樣,禺疆王也是這樣,已經五十六的他,遲遲不肯立太子,隻想坐在那至高無上的王位上,看著王座底下的人,匍匐稱臣。

他生平最喜

歡別人對他盡行些諂媚溢美之詞,最忌恨有威脅他王位統治的勢力出現。在處死了一直令他不安地女將姚素靈後,就開始逐漸削弱風霆的兵權。

風霆是個死心眼,老實愚忠,少了姚素靈的他,等於丟了半條命,所以才留他到現在,可他和姚素靈的女兒,一天天成長,一天天嶄露頭角,風頭漸長,禺疆王恐怕她成為下一個姚素靈,所以早早想出計謀,把她送到秦國去和親,她不能抗旨,離了一直受到各方麵勢力保護她的禺疆,就下手殺了她,嫁禍給秦,利用風霆的憤怒,挑起戰爭,這樣一來,不僅可以除掉心腹大患風九朝,又可以把風霆的價值發揮到極致,萬一他戰死了,就更好。這樣一來就可以高枕無憂當他的禺疆王了。

可他卻不曾想過,他之所以能高枕無憂地當他的禺疆王,就是因為有這些在戰場上不怕死的驍勇的武臣在替他保護著禺疆,讓禺疆免遭外國侵擾。若最後的武臣一個個凋零幹淨了,剩下那些隻會說漂亮話行讒言的奸臣,禺疆遲早會被暗中伺機的晉或北齊給吞沒。

歎一句天下局勢,一國之計,君臣之間,總有紛呈複雜解不開看不破的千麵紗。

而穿越而來的梵唄,並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棋盤上,充當了重要的一顆棋子,她的出現,足以改變所有局勢,打破所有表麵上看上去的平靜。

她隻循著自己的想法,在與禺疆持久三個月的戰役裏,想對策,製計劃,排天時,順地利,調人和,當著秦葑的秘密軍師,迎戰禺疆最強硬的對手,禺疆大將軍風霆。

她隻感覺,找到了對手,足以匹敵的對手,能一步步挖掘更深潛能的對手,那未曾謀麵的風霆,雖然年紀差了二十多歲,可他就像一麵鏡子一樣,映出自己的各種優勢與不足來。

在與風霆戰場上的對弈裏,一步步一招招如同下期一樣,落子無悔,每一步,都引出下一步的驚險,精彩。

梵唄在這個過程裏,擬定了數百條針對禺疆的作戰計劃,翻爛了兵書,嚼透了近幾百年來九國裏的各大戰役,謀篇布局,險中求勝。

困敵之勢,不以戰,損剛益柔。

將多兵眾,不可以敵,使其自累,以殺其勢。

頻更其陣,抽其勁旅,待其自敗,而後乘之。

戰外人看戰,隻道今日何時戰,雙方出兵數,戰後輸贏勢。

戰中人看戰,才覺出這些表象後麵的每一步,每一招,預想對方的反應,我方的承受能力,每一步都想得周密詳盡了,方敢去戰。

無奈饒是梵唄自信滿滿,每次以為總要攻破禺疆的防守時,對方卻有方法抵擋回去。

於是這三個月下來,禺疆和秦國,仍是死守在各自的陣地裏,未分出勝負來。

梵唄心裏急切,知道這樣打下去,不是一個辦法,秦葑想要鞏固自己的勢力,隻有得到更多人的心,必須做出一番成績來,否則就隻是無用功而已。

而長久的戰爭,顯然讓這些秦軍不堪忍受。

還有個秦齊一直在旁邊守著,梵唄隻覺得這情況很不妙。

唯一的收獲是,秦葑經曆了這三個月的戎馬生活,刀光血影裏,性子磨礪了不少,比之之前,實在是一個很大的轉變了。反觀梵唄自己,她越來越看不透自己心裏所想。越來越易受外界幹擾波動情緒。

她現在既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也不是冷漠心腸的那個梵唄,她現在受到好多事情困擾,變得越來越迷惑。

有很多次午夜醒轉,不是因為第二日的戰事憂思而無心睡眠,而是總會做許多光怪陸離的夢,夢裏的畫麵非常模糊,就好像21世紀裏打過馬賽克的鏡頭一樣,隔著毛玻璃般,看不清楚,隻能憑感覺,知道夢境是關於戰場,關於殺人,可那戰場又不像是禰水之戰。像是許許多多不同的,自己沒有去過的地方發生過的舊戰一樣。

夢境裏總有個主角,是女的,看不清年紀,聽不明聲音,感覺卻很熟悉。

她總

是持著一把染血的劍,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在戰場上作最要害的人物,揮劍起落於刹那之間,血濺四方。令人聞風喪膽。

夢境的最後,總是這個女子,站在滿目滄夷的裹屍堆裏,背對著梵唄,慢慢地拭去劍上的血,拭完了,慢慢地轉身,向梵唄看過來……

每當這時,梵唄就會驚醒,她很害怕,怕那女子把身子完全轉過來後,會發現她一直在她背後看著她,發現之後,會毫不猶豫地揮劍殺了她。

雖然隻是一個夢,但在夢裏,那不寒而栗的感覺,那麽真實。

這夢做了好些日子,反反複複,夢的場景在變化,但內容卻大相徑庭。

而且最令梵唄感到驚恐的是,夢裏的模糊感一天天地減弱,她害怕某一天那些夢境會十分清晰地放映出來,而最後那個女子,一直看不清麵孔的女子,在畫麵清晰之後,會看見她,然後殺了她,就好像她手起劍落殺掉與她敵對的人一樣。

這感覺很虛幻,很飄渺,卻帶著真實,仿佛黎明之前最黑的黑夜裏隱藏的秘密,即將被噴薄而出的朝陽揭曉一般。

梵唄隱隱覺得,這個秘密,一定帶著驚天地的爆炸性質。

她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她的直覺一向太準。

可這似噩夢般的夢境糾纏她不放,讓她形容日漸憔悴下去。

旁人隻道她為秦葑擔憂,隻安慰她放寬心。

她勉強笑著點頭答應。

在這樣的境況裏,秋天徹底度過,冬天到來。

禺疆的氣候四季分明,冬天非常寒冷,才初冬,有些早晨就已經能在城外的蘆葦叢裏看見覆著的薄霜。

梵唄由白羅裙換過加過絨棉的中衣,又換成裏外都厚厚縫製了棉花的吩城女子上衣下裙的裝扮。

這一日得空,她離了秦葑等人獨自去裁縫鋪裏取新做的衣服。

裁縫店裏,梵唄對著牆上一麵模糊的銅鏡照了照,看著了鏡子裏的人後,嘴角露出一個模糊的笑容。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似乎已經融合地非常自然了,現在就連自己也不相信,半年前自己穿越過來的事實了呢。

這身裝扮,任誰看了,也覺得是個地地道道的九國人吧。

鏡子裏的人未著妝,未佩戴任何首飾,一頭快及腰的烏黑長發由上下分而為而,耳際以上的頭發用鑲白邊的淡青發帶束一個長鸛髻,耳際以下的頭發自然垂於腦後。

身穿一套淡綠色的衣裳,那綠色極淡,似一塊白水晶裏勻了一滴翡翠液,淡雅地如天邊黃昏初掛枝頭的彎月,朦朦朧朧,又帶著無限美意引人遐想。

腰間一條白色腰帶,簡簡單單係住上衣和下裙,垂一條長長的淡綠絛穗,映襯裙底的白棉布鞋的宜家宜人來。

引得一旁經過裁縫鋪的少年少女都偏頭多看了好幾眼。

梵唄微微一笑,這麽一刻裏,她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安寧來,似乎長久的挑燈夜書與看圖日子離得遠了,現在隻剩下這樣的安靜來。她左右照照鏡子,也許畢竟是女孩子,天性使然,梵唄越發喜歡這件新衣服,從宮裏帶得衣服都已經不適合這樣略顯寒冷的天氣穿,這套衣服很好地解決了諸多問題。

梵唄謝過店主,付了錢,出店門。

長達三個月的帳篷生活快把她悶壞了。這次特地親自過來取衣,也順便在吩城街上走走,感受一下人間煙火氣。

吩城是個規模比較大的城鎮,主街道兩邊設立著許多商鋪,就算持續已久的戰爭就在身邊爆發,可生意還是有人在做著。

梵唄一人散散步,慢慢地走動著,連日來受夢境的困擾,如今也抒發了不少。

她四下打量著酒家商鋪,不經意間一轉眸,卻微微頓了。

正對麵的一個鋪子旁,立著一個穿著黑色繡飛魚紋袍,用玄青發帶束發的五官凜冽的公子,於還算熱鬧的人流裏,正直直地用毫不避諱的目光,向她看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