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逢相望若相知（4）
周家是平安鎮上最富有的大戶人家，周家有二老，周似大老爺是平安鎮的縣令，有二位夫人，育有一女一子，知書達理，周保二老爺便是平安鎮最大的財主，鎮上的ji寨，賭場便為他所開，為人霸道，無惡不作，有一妻一子，其子驕縱，胡作非為，為鎮上人所不恥，卻又不得不忌憚周家的勢力，後不知何故染病在身，久未能治。
轎子才到周家門口，便馬上有仆人迎了出來，陣仗不大，卻足以見得周家對蘇徵音的重視，喬儀抬手幫蘇徵音掀開簾子，紅色身影才剛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仆人馬上就走了過來。
“蘇館主，老奴在此恭候多時了。”來人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兩鬢有些花白，嘴角那兩撇胡子卻趾高氣揚，看得出來他在周家確有些資曆。
“來的路上遇了些麻煩，故遲了點，公子可好？”他的眼神不卑不亢，那張揚的神情與此時的陣仗竟莫名契合，喬儀似乎有點明白蘇徵音的驕傲從何而來，不管到哪裏，他身上散發的氣息總是讓人莫名敬懼。
“公子……不好說，不好說，蘇館主是遇到什麽麻煩，也許老奴可以……”
蘇徵音揚手打斷他的話，“不用了，周公子的病情重要，莫耽誤了時間。”
“那好。”管家退到一邊，低頭彎腰，“蘇館主請。”
周家下人的素質還不錯嘛，喬儀暗襯，然後跟著蘇徵音的腳步走了上去，眼尖的老管家馬上就擋了下來，“姑娘，請留步，周府今天不會客，有事請改日再來。”
心下明白是被誤會成來訪的客人了，她開口正想澄清，蘇徵音卻早了一步她開口，“劉管家，那姑娘是跟著我來的，讓她進來吧。”
眼神雖是很驚訝，但他很快便掩了下來，心下不知盤算著什麽，轉而就換成了一張笑臉，“姑娘不要見怪，這邊請。”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位所謂的劉管家對她笑，她就覺得虛偽至極，相反蘇徵音毫不掩飾的xing情更顯得鮮明起來。
周家的府邸很大，下人很多，不管往哪個方向看都有人來回忙碌著，院子裏的花草樹木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看得出來長期有專人護養，府邸的裝飾更是隆重至極，連走廊兩邊用的都是上好的檀木。
越往裏走，便聞得空氣中隱含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怪味，讓人渾身不自在，一直走到一個房外駐足下來，喬儀才知空氣中的怪味便是從這個房間散發出來的，那是一種腐爛發酵的味道，還沒走進房去便有點作嘔的衝動。
“蘇館主，二老爺在房裏等你，老奴在門外候著，就不進去了。”劉管家推了開門，退了幾步，恭恭敬敬地低下頭。
隨著蘇徵音走進房去，那種潰爛的味道更重了，房間裏三三兩兩站著許多下人，手忙腳亂地來來回回，透過垂著的珠簾，依稀能看到床前的一大灘汙血和嘔吐物，喬儀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心裏有些後怕，不由得退了幾步。
“二老爺，蘇館主到了。”一個婢女通報了一聲。
周保眼睛一亮，急急迎了出來，“蘇館主，我等你好久了。”
“廢話不多話，令公子病情如何？”
一提到周家公子，周保馬上緊張起來，“小兒的病情好像又惡化了，從早上開始就不停地嘔吐，上次你給的藥已經不管用了，我真的是沒有辦法。”
“這樣啊，我進去看看。”相對周二老爺的緊張，他卻有點不急不徐，倒有點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味道，他往前一步，又停了下來，“喬儀，你若是覺得害怕便先出去吧。”
一聽要叫她出去，喬儀忙跟緊了一步，使勁搖頭，“我不怕，我不出去。”誰知道長老派來的人有沒有跟上來，她可不願意去冒這個險。
“這位是？”周保這才注意到喬儀，眼神一亮，上下打量起她來，其中夾雜著絲絲猥瑣之色，看得喬儀心裏一陣反胃，忙躲到蘇徵音身後。
“我是館主的隨從。”她連忙出聲亮出自己的身份，這死老頭，兒子都病得快死了，還有心情胡思亂想些亂七八糟的。
“哦，原來如此。”暫時收起垂涎的神色，周保別過頭，伸出手掀開簾子，“那
就勞煩蘇館主了。”
小心翼翼地跟在蘇徵音身後，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那人麵形消瘦，臉色蒼白，嘴唇爆裂開來，往外透著點點血絲，身上透著濃烈的腐臭味，待蘇徵音掀開那人的袖子來才發覺那人的手上滿是膿包，有些已經破爛，往外散著黃黃紅紅的膿血，喬儀隻看了一眼就馬上轉了過身，不敢再看第二眼。
“蘇館主，小兒如何？”
“不瞞周二老爺，令郎的病情惡化得比我想象中快，看樣子已是回天乏術。”把周家公子的手又放回被子裏去，蘇徵音坦白道。
周保一聽嚇得臉色都青了，“蘇館主，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應財今年才剛20啊，他還這麽年輕，不應該這麽早死的啊……蘇館主……”說到急處，他拉起蘇徵音的手，“隻要你能救應財，你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給你。”
銀子銀子，銀子多了不起啊，喬儀嗤之以鼻，周家公子這種人死有餘辜。
“周二老爺。”神色自若地拉開周保的手，蘇徵音又道：“因果循環，萬事皆有因，周二老爺你與令子作惡太多，報應一到，我也愛莫能助。”
被這樣露骨地批鬥，周保有些下不來台，心裏不滿卻又不好發作，“蘇館主，我答應你，若是這次應財的病能治好，我與小兒日後定多做善事，扶貧濟弱，不過，若是小兒命不好，過不了這關，我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蘇徵音聞言倒笑了，“周二老爺，你也不要那麽著急，辦法當然還是有的。”
“什麽辦法？”
“周二老爺可曾知道琉璃山莊？”
一提到琉璃山莊，喬儀一醒神，馬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這……蘇館主說的可是天下第一莊，琉璃山莊？”
“正是，這救令公子的藥，普天之下，就隻有琉璃山莊才有。”蘇徵音眼角噙著笑，讓人看不出來他想著什麽。
周保心神一急，馬上追問：“什麽藥那麽厲害？”
“血……”他故意頓了下來，賣著關子。
“血？什麽血？周保不才，不知道蘇館主指的是什麽！”
“我說的血，是……琉璃山莊，軒家人的血……隻要你找到這個藥，我保管令公子可以起死回生。”
喬儀一聽馬上開了口，“不可能……”話一出口，她才察覺自己的反應過激了，於是立馬定下心神來，假笑了幾聲，“我的意思是，這太荒謬了不是嗎，人的血怎麽可以救人呢？”
“一般人的血當然是不能救人，但軒家的人，是遠古軒轅氏的傳人，他們的血不是一般人的血，當然，這聽起來可能有點不可思議，不過周二老爺，這是唯一能救令子的方法。不管怎麽樣都要試上一試，若是不管用，我蘇徵音把徵音館的招牌雙手奉上。”他說得時候，神情微凜，帶著些意氣風發的俊逸。
“這……琉璃山莊……”周保聽蘇徵音這麽一說，不由得沉思起來。
“周二老爺，不管這方法有沒有用，你都勢必要試上一試，不是嗎？”看出周保的動搖，他適時地又加上一句，“方法我已經說了，至於結果怎麽樣就要看令郎的福分，我館裏還有事，就先回去了，告辭。”
話盡，蘇徵音領著喬儀便步出了門外，那劉管家見狀，馬上就叫喚了來人，說話的時候嘴邊的胡子一動一動的，“蘇館主留步，待我叫下人打點一下，好送你回館。”
“不用了，我還有事，暫時不回徵音館。”
那劉管家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那好，我送蘇館主出門。”
待到出了周家的大門，遠離了那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喬儀連連深呼吸了幾大口氣，“這周家公子到底得了什麽病啊，那麽恐怖。”
“他得的不是病，他是給人下毒了。”蘇徵音慢悠悠地踱步在前頭，緩緩說道。
喬儀很是驚訝，眼睛裏盛著濃濃的迷惑，“毒？如果是毒，那你為什麽不讓周二老爺去散龍穀慕容家，還讓他去找琉璃山莊……”把事情串聯起來想了一遍，喬儀似乎明白了什麽，“你根本不想救周家公子對不對？”
“周二老爺和周家公子在平安
鎮為非作歹多時，我這樣做也是順應天命，倘若我真的救了他，那才是逆天而行。”從袖裏抽出一條帕子，他仔細地擦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原來如此，她一直以為他是貪財的小人呢，原來是非黑白還是分得很清楚嘛，“那你還讓周二老爺去找琉璃山莊？”喬儀問出心裏的疑惑。
“你沒聽見他剛才說什麽嗎，若是我沒辦法救周家公子，你我怕是踏不出那道大門了。”隻是，他蘇徵音哪會乖乖任人威脅。
“那你也不一定要扯上琉璃山莊啊？”
“怎麽？你有意見？”蘇徵音挑了挑眉，投來懷疑的眼神。
喬儀急忙搖頭，“沒有，我隻是……隻是覺得江湖中的門派那麽多，為什麽你偏偏挑琉璃山莊……”
“軒家人的血那麽寶貴，怎麽會隨便給別人呢？”他又淡淡地挑眉笑了。
“你明知道軒家不會隨便給別人血你還……”她一滯，然後目光停在蘇徵音身上，久久沒有移開，“你想讓周家與琉璃山莊為敵……”
這樣一來，琉璃山莊就多了一個仇家，而周家肯定沒好下場，蘇徵音不費力便可除去一個對他有威脅的因素，換而言之，軒家隻有二位少主，如果真讓周家弄到軒家人的血，那就代表琉璃山莊的好日子到頭了，江湖肯定大亂，到時候哪裏還保得住天下第一莊。
這人……心機深沉得好恐怖啊……
隻是，到底是什麽樣的仇恨，讓蘇徵音對琉璃山莊有這麽大的恨意呢，恨到不惜要毀了天下第一莊……
“那個……軒家人的血真有那麽神奇嗎？”她怯怯地又問了一句。
蘇徵音微眯了眯眼，也不正麵回應，“你說呢？”
她怎麽知道？喬儀朝天翻翻白眼，繼續跟著他走，他的身材很高挑，長衣朧朧，她細細回想起今天來所發現的一切，“喂，我今天才發現，其實你也算是一個好人呢。”
“好人？”好像聽到什麽很好笑的笑話，他輕笑出聲，“我……蘇徵音才不屑當那什麽好人呢……”
看他心情好似不錯的樣子，喬儀順勢接下去，“那個……館主，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她小心試探。
“問吧。”難得他今天心情好。
“恩……館主怎麽會有軒家的青玉呢，我的意思是，看起來你好像很憎恨琉璃山莊的樣子，那為什麽一直把青玉帶在身邊呢？”她平靜下心情，做好讓他發脾氣的心理準備。
可他卻隻是沉默了半天，然後才又懶懶地開口，“這個問題跳過，我允許你換個問題問我。”
好失望！喬儀不禁垮下了臉，悶悶地出了聲，隨口就問了一個問題：“呃……館主，為什麽叫蘇徵音呢？”
“宮商角徵羽，徵音是主音，因為我覺得自己很重要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涼，那天的陽光很亮，亮得人睜不開眼睛，一直到後來的後來，蘇徵音說這句話時的聲調，她一輩子都沒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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