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兩清
莫離隻覺得頭暈沉沉的，從二樓掉到地上，沒將腦子摔壞已經是萬幸了，那麽輕微的腦震蕩肯定是有的；再加失了那麽多血，因此即使醒來了也隻能是睜開眼睛，真的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到李想守在身邊，莫離第一個感覺便是安全和溫暖。這樣一個好朋友，總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無私地守護著她，或許，這是她最值得炫耀的財富了。感動地眨了眨眼睛，轉了轉眼珠看向李想，算是作了回應，於是，又有兩淚珠被眨了出來，接著往耳畔淌去……
“莫離，莫離，你別哭，是我不好，對不起……”那滾滾的淚水立刻感染了周正，一個七尺男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愴，竟然捧著莫離的手嗚嗚地哭了起來，“真怕你就此拋下我，用離開來懲罰我……莫離，對不起，對不起……嗚嗚……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狀況，都不要扔下我一個人，我不願意做孤魂野鬼……我好孤獨……如果連你也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是行屍走肉了……嗚嗚……”
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究竟有多久沒哭過？周正自己根本記不清了！或許最後一次流淚，應該是在得知死鬼老婆欺騙他的時候，但那裏除了憤怒就是傷心，那應該隻能算做流淚，不能算作哭；而就是一個月前，他的老婆死於非命，他除了憤怒卻並不曾掉過一滴淚，是的，直到一個血肉之軀的白雪變成了骨灰，他也沒掉一滴淚！
可是最近與莫離接觸下來，周正卻常常有想落淚的衝動。或許人之初、真的xing本善吧？周正之前也是一個感xing的人，不然又怎麽會那麽癡情地戀上風塵女子白雪呢？然而就是那樣一個女人，卻將善良溫存的周正活生生給扼殺掉了，直到發展成為魔鬼一樣的變tai狂……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周正想要的，骨子裏，他想做一個好男人，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爸爸。就像剛剛對李想表白的那樣，他希望自己的老婆能給他生好多兒女，然後他在外麵為了這個家打拚，即使再累也會無比的幸福！
偏偏，老天爺就願意跟人們搞惡作劇，往往你越想要的東西越是得不到。他周正有錢有地位有女人，可就是沒有歸屬感沒有安全感也沒有被愛和愛著的感覺，於是心總是空的，即使在最喧鬧的聲色場所裏，他再怎麽想盡情狂歡，都掩飾不住心底最無助的虛空……
“喂，喂，我說姓周的，你這哭天嗆地的，幹嘛呢？一個大男人，寒磣不寒磣啊？再說了，莫離剛剛蘇醒過來，禁不住你這樣刺激的，快住了吧！”李想莫名其妙地有些心亂如麻，作孽啊，莫離怎麽就攤上這樣一檔子事兒呢，難道兩個人真出感情了？
周正聽了李想的規勸也想停止哭泣，隻是眼淚根本不聽話，像斷線的珠子一般劈裏啪啦往下掉。麵對剛剛蘇醒過來的莫離，他有一種強烈的失而複得的感覺，於是一個勁兒地提醒自己要珍惜，從此後就這樣緊緊地攥住她的手，再也不讓她離開……
莫離同樣被哭得心亂如麻，之前她似乎隱約感覺到周正對她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但是卻絕沒想到會是如此強烈；其實如果不是經曆這場生離死別，周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愛得如此之深。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吧，並不僅僅在於時間的長短，要的隻是一種感覺，感覺對了，便勢不可擋……
微微地衝著周正搖了搖頭，莫離想勸他不要再哭了；然後又微微點了點頭，那意思分明是在答應周正，她不會拋下他不管，不會讓他孤獨地生活；再然後又勾勾嘴角，露出一絲最勉強的笑意，像是在給予周正鼓勵，希望他能堅強起來，別這樣孩子氣……
李想看得真切，這樣的神情、這樣的動作，哪裏還有當初的那種深仇大恨啊？完了，可憐的莫離竟然真的淪陷了？怎麽可能呢，她不是最忠貞於自己的老公嗎，又怎麽會在短短一個月內，就淪陷在“仇人”的甜言蜜語裏？
更可悲的是，秦沐桐怎麽辦？人的心都是同情弱者的，李想忽然又開始有些可憐那個殘腿的秦沐桐。按理說是他自己製造了車禍，是他把自己的老婆推進別人的懷抱，那麽是死是活都是罪有應得；可是現在……唉，自己到底應該站在什麽立場呢？
“好了，別哭了，哭得人鬧心死了！”李想扔過去一些紙巾給周正，然後冷冷地問道，“姓周的，別老整那愛不愛的，愛不愛都不當飯吃！你說吧，現在是你對莫離做出交待的時候了，你到底打算怎麽交待？我提醒你，莫離的老公和女兒可都在家盼著她回去呢……”
果然，這句話比什麽都奏效，周正的哭聲嘎然而止，然後邊抹眼淚邊凝視著莫離的眼睛，良久，才像下定決心般小心翼翼地問道，“莫離，如果你相信我的愛，就讓我去找秦沐桐談談好嗎？我想，有些事情是我們兩個男人麵對的時候了……”
莫離嚇了一跳，單眼皮立刻瞪了起來，驚恐之情溢於言表，絲毫不亞於之前見到三個蒙麵歹徒時的樣子。他在說什麽，兩個男人要麵對麵？他們麵對麵想做什麽？難道想把自己徹底推進地獄裏嗎？
莫離趕緊使勁搖了搖頭，眼神裏都是阻止和害怕，嘴唇也緊張地微微動了兩下，雖然聽不見也能分得清，分明是不同意周正去找秦沐桐……
“莫離，難道，你一點兒也不相信我的…..”周正眉頭微微聚攏在一起，“愛”字咽了回去，然後顯得很受傷的樣子，“你……如果你都不相信，誰能相信……”
莫離無語了，雖然現在她還不清楚離開家具體多長時間了，可是想到老公和女兒望眼欲穿的樣子，她就萬分自責。老公，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但是請你相信莫離，莫離隻是對他周正略略有些同情和憐憫罷了，莫離愛的隻有你，隻有這個家……
“姓周的，我讓你給莫離一個交待，你去找秦沐桐幹什麽？這不成心讓莫離上火嗎？”李想也是萬分不理解，這個周正一會兒一出戲的，簡直讓人跟不上思路，“不許去驚動他，你就當著莫離的麵說吧，這次墜樓事件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是不是你姓周的推的？”
“李想，現在莫離醒了，你問問她就知道了。剛剛我答應給莫離一個交待，自然不會食言的。”周正的哭泣徹底停了下來，應該發泄的情感也發泄完了，應該表達的也都表達了，那麽就正式回答李想的提問吧——
“莫離，李想一直誤會是我推你下樓的，現在你就給她個答案吧，若果然是我，你就眨兩個眼睛；若不是我，就眨三下……其實我知道，是不是我也都是我的錯，莫離，對不起……”
莫離努力地連續眨了三下眼睛，然後衝著李想微微地搖了搖頭，唉，即使當時那三個歹徒不泄露馮爽的名字，她也早就猜到是馮爽想害她！但是現在自己無力說話，嗯，快點兒好起來吧，然後把實情講出來，讓那個女魔頭馮爽得到應有的下場。
“好，既然莫離證明不是你所為，那事情就明白不過了，一定是那個馮爽幹的，對不對？莫離，如果我沒猜錯，你就眨三下眼睛……”李想也學著周正的方法，如果真是馮爽，那就不涉及什麽協議和錄像的事情了，所以得趕緊報警把她抓起來，以防她逃跑。
還沒等莫離眨眼睛，周正這邊可是緊張壞了，若是李想真的報警抓人，後果不堪設想啊。於是趕緊用力攥了攥莫離的手指，然後乞求般搖了搖頭，說“莫離，我知道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相信我，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無論誰是凶手，我都會給你一個交待，相信我，好嗎？”
當著李想的麵兒，周正實在不能說得太露骨，隻要莫離能明白就夠了，但願她通情達理，放馮爽一馬，這樣才是真的幫了他周正。在一個多月前，周正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與這個單眼皮女人發生任何感情糾葛，即使在與莫離發生肉體接觸之後，也完全是帶著報複的心態進行一番又一番的折磨和摧殘的。
然而感情就是如此微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單眼皮女人，隻經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威武不屈”的入駐了他的心靈，想推都推不出去……
“說來說去，都是空頭支票，誰相信你說的鬼話連篇？！周正，現在我沒時間跟你糾纏，左一個交待右一個保證，那些都當不了飯吃，也當不了錢花！現在莫離不能言語，那我我直接替她說了吧，害她受到嚴重創傷，你到底給多少物質賠償？！”
“好！李想，你提的非常好，其實我也正想和你們商量呢。我知道，再多的錢也無法彌補莫離心靈上受到的傷害，但是，至少能幫你治療身體上的病痛，改善一下生活條件……”說到這些，周正內心充滿了強烈的自責和悔恨。
“好！算你終於說了一句人話！你姓周的讓莫離懷了孕，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這對女方造成多大的傷害，你今天總應該清楚了吧？流產造成的大失血啊，大失血！差點兒就要了莫離的命，你這個家夥知道不知道？還有啊，被從樓上推下來的時候，她究竟要承受怎樣的威脅和驚嚇，這些傷害恐怕遠比外傷更嚴重……”
李想說得義憤填膺，指著周正的鼻子就差再扇他耳光子了；而病床上的莫離卻捕捉到了幾個字眼兒：懷孕？流產？大失血？這哪兒跟哪兒啊，自己什麽時候懷孕了，懷了誰的孕？自己怎麽都不知道呢？
莫離終於費了全身力氣說出兩個字——“流產？！”
李想看到莫離這個樣子，就知道她這個孕婦當得太窩囊了，若是因此而死掉，真真是一個天大的冤鬼啊！“傻瓜莫離，說你呢！還不是這個姓周的惹的禍，醫生說剛剛四周了……現在你能睜開眼睛，是撿了一條命，所以得讓他們賠！”
竟然懷孕？誰的孩子？四周？那麽說，天啊，那麽說，是他周正的骨肉嗎？莫離大腦轉得飛快，車禍後隻與他周正有過xing關係，老天爺，自己竟然曾經為這個他懷上過孩子？真是作孽啊，或許就連老天爺也震怒了吧，才會以這樣殘酷的方式把孩子給流掉！隻是腹部並不覺得疼啊，一定是手術的時候打了過多麻藥的原因吧……
“莫離，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從昨晚第一眼見到汩汩流血的莫離，一直到現在被李想不斷地詰問和指責，周正說得最多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
“如果你真有人性，現在我就替莫離提出三個要求，你如果不答應，我立刻報警，用法律的武器為莫離討個公道；給你一分鍾時間考慮，到底答應不答應就看你自己的了！”
周正如今是被“逼上梁山”了，一分鍾的時間就要決定後半生的命運，那麽到底應該怎麽決定呢？唉，自己還有選擇的權利嗎？即使李想不這樣咄咄bi人，他也決定給莫離最好的“交待”的，“說吧，什麽條件我都答應，隻要莫離今後能夠過得開心，什麽我都答應！”
“第一，把莫離和你的那個錄像帶……以及所有拷貝品，都當著莫離的麵給毀掉，不能讓莫離再
生活在陰影裏；第二，當初那份約定也宣布做廢，從此後恢複莫離的自由之身！至於第三點，治病是必須的了，再加上精神損失費，至於賠償多少錢嘛……我以局外人的角度核算了一下，之前秦沐桐欠了你幾十萬的賠償金，那麽現在賠外傷費再加上精神損失費，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就不再多向你要了，債務方麵，也都兩清了！你和莫離，從此也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幹！”
好一個李想啊，看似輕描淡寫的三個條件，還真是把莫離與周正劃清界線了——隻是兩人之間那微妙的情感怎麽劃清？周正啊周正，你能放了我莫離嗎？能否“徹底”劃清界線？！莫離瞪著單眼皮等待著周正的答案，心裏其實非常的忐忑不安……
“好，李想，關於錢和錄像的事情，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所謂死者已矣，即使給我雙倍的錢，也換不回來最初的那份愛了；更何況，還債的應該是秦沐桐，如果他一直這樣需要別人養活，我……我真的不忍心讓莫離替他償還！”說心裏話，三四十萬元並非是個太小的數目，不過周正決定放棄了。
“你是說，錢……那幾十萬你真的可以不要了？”李想能想到錄像的事情周正肯定答應，但是關於錢嘛，覺得他怎麽也得討價還價，能幫莫離減輕十萬元債務就不錯了，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大方，這倒讓李想震驚了一下，“周正，我現在說的都是真的，你必須慎重考慮再做回答。如果你確定以及肯定，那麽咱們就把當初那張欠條銷毀掉才行，對了，你還要寫個聲明或者收據之類的，這樣才有法律依據啊……”
李想現在儼然成了莫離的私家律師兼獨家代言人，想到自己的好姐妹馬上就要獲得人身自由了，而且是無債一身輕，那心情就豁然開朗了許多。更重要的是，莫離再也不用為那張錄像擔心了，從此天下太平，和諧美滿……
“好，這個自然，都聽你們的。”周正看到李想開心的笑容，便能想象得出之前她曾經多麽為莫離心疼過，那麽莫離如何痛苦難過的狀態，也就更可想而知了。唉，就當是為自己這一個月來的禽獸行為贖罪吧，至少用那些錢，能讓良心多少換來一絲絲可憐的安寧。
“好，我現在就去準備，隻有看到白紙黑字和紅紅的指印我才會放心！”李想想來個趁熱打鐵，不然等那個馮爽再出現，很可能會反對周正放棄賠償金的事情。
“李想，這第二個條件嘛，恕我周正不能同意。我可以和秦沐桐劃清界線，也可以和那些賠償金劃清界線，就是做不到與莫離……劃清界線，對不起。”
莫離莫名其妙地——有些欣慰的感覺！？是的，她認為自己簡直瘋了，原來剛剛的擔憂竟然不是怕對方不放自己，而是怕對方，“放”了自己！
“周正，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最先要劃清的就是你與莫離的界線，你卻說對不起，對不起什麽？”李想總算聽明白了，原來這個周正根本就沒打算放開莫離，至於把錄像毀掉、把賠償金作廢，隻不過是為了哄騙莫離上鉤罷了。
誰能理解我的心情啊？周正幽幽地歎了口氣，這種由恨到愛的轉變讓他自己都措手不及，更不要說一個局外人了。周正忍不住捫心自問著，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強烈地愛上了莫離？如果不是，那麽自己與這個李想磨磨嘰嘰的有什麽必要嗎？
“你罵我狼子野心也罷，說我癡人說夢也罷，總之，我不想和莫離分開，至少這一年的時間裏，我要和她在一起！”周正發覺莫離的手心正在微微地滲著細汗，而且已經逐漸恢複了正常的體溫，於是心裏略略安慰了一些。
嗯，快點兒好起來吧，可愛的笨女人！到時候我帶你去遊遍名山大川，讓你像小鳥兒一樣自由徜徉在大自然的懷抱——而不是跟秦沐桐蝸居在那間破舊的樓房裏，做一輩子的秦沐桐的“奴隸”，做一輩子金錢外債的“奴隸”！
莫離凝視著周正，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但是對方卻攥得更緊了。唉，何必呢？莫離忽然變得有些迷惘和無奈了，最後的結果，她莫離還是秦沐桐的老婆是小寧寧的媽媽，一輩子都是……
“放了我……”莫離暗暗歎了口氣，逐漸輸入的藥液讓她的呼吸也變得漸漸平穩了許多，於是努力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很是幽怨地對周正說道，“也放了你自己……”
相信周正這次的話應該沒有什麽惡意，而且今後的一年協議時間裏，他應該也不會再“摧殘”自己了；但是，另一個問題更嚴重啊，因為他說他在愛，死心塌地的愛，那麽一年的時間之後，這種愛何去何從？自己根本不能接受他的愛情，更不能給予他任何回應……
三個人一直這樣爭執到天亮，最後無奈，周正便說服了李想暫時先不要報警，即使真的報警也要把莫離的賠償問題研究明白再報警；李想看著莫離的樣子便猶豫了，唉，自己一個局外人又怎麽能做得了主呢？既然莫離恢複了意識，就由人家決定吧……
莫離自然不願意連累周正，因此對馮爽也隻能暫時持“寬容”的態度。反正周正說他會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待”，那麽姑且相信他一回，看看會是什麽樣的交待？
周正很感激莫離的通情達理，同時也更堅定了愛下去的信心。那麽接下來就要為這份愛做努力，先去找那個秦沐桐談判，然後再找馮爽談判。無論如何，再也不能這樣稀裏糊塗地過日子了，包括莫離，也是尋找幸福生活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