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四章】 絲絲漣漪
“讓我將你心兒摘下，試著將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無瑕
是否依然為我絲絲牽掛 ？依然愛我無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過的地方啊 ？
那裏湖麵總是澄清 ，那裏空氣充滿寧靜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不願提起的回憶 ……”
環境優雅的冷飲廳裏，傳來伍佰那首《挪威的森林》，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唱出了肖晴和錢勇的心聲，勾起那些似乎遠去，卻依然清晰的記憶。
當年他們戀愛的時候，是這首歌最流行的時候，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都能聽見。錢勇把這首歌曲演繹得非常生動，放在今天，那就是“超級模仿秀”了；而肖晴，則是錢勇最忠實的粉絲……
“過去這麽久了，這首歌，聽起來還是那麽有滋味，晴，你還記得從前的日子嗎？”錢勇不由得感歎了一句，望著肖晴的眼睛，他真想透過這明亮的窗戶，去看看她的心靈，看看那裏是否還深藏著自己？是否還在為自己，蕩起絲絲漣漪？
看了錢勇一眼，肖晴沒有回答。她真不明白，錢勇竟然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自己不僅是記得，而是根本什麽都沒有忘記過。那段歲月，是她最刻骨銘心的，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傷痛和快樂似乎變淡了，可是如今再次麵對活生生的錢勇，不得不承認——她的心，還在疼！以前是為錢勇的死，現在是為錢勇的生！
杯裏的冷飲已經化了，肖晴卻仍然沉在回憶中不能自拔。當年的錢勇突然死了，今天的錢勇又突然活了，這死與活怎麽如此簡單？簡單到隻是讀音不同而已。可是自己的人生，卻因為這兩個字完全變了模樣。
“說說你吧，你消失的理由。”雖然一切已成定局，雖然逝去的青春無法挽回，可是肖晴還是想弄明白，自己這麽多年經曆的痛苦，到底是不是值得？
錢勇實在不想提這個話題，又不能再回避了，隻好硬著頭皮說下去：“唉！晴，其實我不想告訴你，可是又怕你誤會更深，怕你從此不再理我……命運，總是在你最春風得意的時候，給你設置磨難，它根本就看不得誰真正的一帆風順。當年我突然接到公司一個新任務，所以立即坐船去外地處理。由於走得急，沒來得及給你寫信，本來想到了那邊就給你電話的。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倒黴的船觸到了暗礁，所有乘客都掉到了海裏……
晴，也許你不會相信，雖然我還活著，卻比要我的命還殘忍——由於硬物的撞擊，我的下，身……受了重創。如果搶救及時的話，也許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可是偏偏我漂流到了荒島上……當我被送到醫院時，醫生宣判了我性……功能的死刑……”
說到這裏，錢勇低下了頭，神情沮喪得像霜打過的秧苗，再也沒有先前的神采奕奕。
什麽？性？*功能死刑？怎麽會這樣？
肖晴一下子驚呆了。如果說剛剛見到錢勇時是驚喜的，繼而是幽怨的，那麽現在，則是震驚的！肖晴想過錢勇的絕情背叛，想過錢勇的慘烈死亡，但是怎麽也不會想到，錢勇遭遇如此變故！
“你，你……怎麽會這樣子啊？”肖晴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望著錢勇深深埋下的頭，原來的那些責怪情緒一下子消失了，換之而來的，是一陣陣心痛和同情。
“晴，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背叛了當初的誓言，我對不起你啊！”再次抬起頭來，錢勇的眼中噙著淚水；他似乎努力想把那淚水咽回去，可是卻根本做不到，隻見那淚水順腮而下，“晴，你罵我怪我，我都接受，是我對不起你，我……實在沒有勇氣麵對你……”
肖晴被錢勇眼中的晶瑩感染著，心裏一陣酸楚，這樣的一個男人，竟然隱藏著如此難以啟齒的傷痛！自己還有什麽理由再責怪他呢？
“錢勇哥，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雖然，肖晴隻是輕輕地叫了一聲“錢勇哥”，可是流著淚的錢勇，還是捕捉到了那其中的溫暖，他一把攥住肖晴的手，情緒異常激動，“晴，你剛剛叫我什麽？你還承認……我是你的錢勇哥嗎？”
肖晴被錢勇這樣一問也愣住了——自己剛剛這麽叫的嗎？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是如此自然地喊出這個稱呼？自己所受過的傷，所走過的路，都一筆勾銷了嗎？難道一切，都因為錢勇的病情，而煙消雲散了嗎？
“讓你……受苦了。”肖晴沒有抽出自己的手，也許這樣讓錢勇攥一攥，會減少他心靈上的痛吧？“那你……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你，難道一直一個人？”
“你認為，我還有資格去獲得幸福嗎？不是一個人，難道我還要去拖累別人嗎？”錢勇臉上露出一絲悲涼，“在我的心裏，隻愛你一個人，我不可能選擇沒有愛情的婚姻。”
他說他的心裏隻愛肖晴一個人，這會是真的嗎？這麽多年，他還在堅守那份愛嗎？錢勇始終沒有走進婚姻生活，始終孑然一身，形單影隻地過日子！
想到這些，肖晴的心裏又是一陣難過，自己的錢勇哥竟然如此孤單地過了這麽多年，他一定很消沉很落寞啊！可是自己卻不知道這些，不知道他同樣在承受著痛苦的煎熬。
“你為什麽要這麽傻呢？你應該告訴我的，你知道，我心疼你……”
錢勇搖了搖頭，又有一滴淚滑落下來，流到嘴裏竟
然是苦澀的鹹，“晴，你不要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像剛剛那樣責怪我、罵我，也許我心裏還會好過些。是我……背叛了對你的承諾，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是的，錢勇此時的自責和愧疚，都是發自內心的。意外地遇到了肖晴，這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麵對這個世界了，可是肖晴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讓他原本死水一樣的心——又開始波瀾起伏了……
“是啊，我是怪你，我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件事，為什麽要一個人來承受？難道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愛情嗎？”肖晴忽然覺得這麽多年彼此承受的痛苦，似乎有些不值得了，明明兩個人都在牽掛著對方，為什麽會天各一方？為什麽弄了個“生離死別”？
如果錢勇把實情告訴了自己，自己會義無反顧地跑到他身邊，給予他關懷給予他溫暖，然後把孩子生下來，三個人過幸福的生活；沒有性*生活又怎麽樣？隻要有愛、隻要有孩子，他們應該一樣會享受天倫之樂……
“可是我不想拖累你，不想讓你受折磨。人家說，沒有愛情的婚姻是殘酷的，而沒有性*生活的婚姻……是犯罪。”錢勇一臉的無奈，“所有的痛苦，就讓我一個人承受吧，隻要你過得幸福快樂，我一樣為你高興……”
“我幸福你就高興了？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快不快樂、幸不幸福？”肖晴的淚也要往下掉，可是她還是倔強地咽了回去，“你有什麽權利私自做了決定，你有什麽權利，把我們的愛情畫上句號？”
肖晴的腦海中，又開始上演過去的種種，自己過得快樂嗎？自己過得幸福嗎？如果快樂如果幸福，為什麽還會這樣落寞無助？甚至是無家可歸，四處流浪，這樣的生活能稱得上幸福嗎？
“對不起，晴，我也是為你好；以為時間會改變一切，可是最後，我發現，它卻無法改變我愛你的心。”錢勇說得很是動，情，此刻他沒有別的想法，隻想再次得到肖晴的心，找回那逝去的愛情。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一切都晚了，該發生的和不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一句對不起，又能改變什麽呢？”肖晴搖了搖頭，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十年了，當年桃花源裏的那個女孩，已經變成了孩子的媽媽，真的是時過境遷啊！即使歎息，即使懺悔，又有什麽用呢？
錢勇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提示，並沒有接聽，反而是望向肖晴，“晴，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可是現在突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告訴我你的地址好嗎？或者電話？求你了，告訴我好嗎？”
望著錢勇急切而又真誠的目光，肖晴沒有拒絕，指向冷飲廳對過的書店，“看見那個書苑了嗎？那是我家。”
看著錢勇的車在麵前消失了，肖晴木然地回到自己的書店。回想著這次邂逅，她的心又開始迷惘起來。那個人真的是自己的錢勇哥嗎？難道他真的沒有死嗎？可是自己，為什麽感覺一點兒也不真實？這一切恍然是在夢中一樣，不由得把肖晴的記憶，又拉回到從前——
當年肖晴去了錢勇的總公司，得到了錢勇的死訊，真的是萬念俱灰，覺得天塌了下來，一切都完了。肖晴是個思想比較傳統的女孩子，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把錢勇當做，愛人來看待；特別是桃花源中，和錢勇第一次有了肌膚之親，肖晴更是認定了要跟錢勇廝守一輩子。確切地說，她把錢勇已經當成了自己的丈夫，把全部的愛，都投注在了錢勇身上……
錢勇的“離開”，讓肖晴有被世界拋棄的感覺，自己就像一具行屍走肉，隻剩下一個空殼。而偏偏就在這時，學校的處分下來了——
經班主任多方疏通，再加上肖晴一直成績優異，學校決定網開一麵，對肖晴做了從輕處理。如果肖晴真心悔改，立刻把孩子做掉，校方會為肖晴保留學籍，隻做休學一年的處分。但是在學校大會上，一定要公布是開除肖晴，讓所有的學生，都記住這個可恥的教訓！
也就是說，必須讓肖晴離開學校，一年後學生們淡忘了這件事，再讓她回來。這叫殺一儆佰！學校再也不能發生此類事件……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當肖晴剛剛背著行李回到家鄉，她懷孕被開除的事，就已經不徑而走。親人朋友都來看她，對她好言相勸，然後留下一長串惋惜的歎息；最讓人抬不起頭的，是街坊鄰居的白眼，偶爾她會出門，背後指指點點的議論聲，就像要把她吞噬一樣，讓她無處遁形。後來她幹脆把自己封閉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進，整天對著天花板發呆……
肖晴是家裏的獨女，從小到大，父母對她也是寄予了非常大的希望。女兒以優異的成績，考上省城最有名氣的大學，這讓老兩口真是揚眉吐氣；可誰知肖晴犯糊塗，讓肖家丟了這麽大的臉？！四麵八方飛來的唾沫星子，真的要淹死人了，老兩口被迫躲在家裏，不願意出門……
盡管這樣，肖晴還是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錢勇走了，卻把唯一的骨血留了下來，肖晴絕不能把這個孩子做掉，她要讓錢勇的愛延續下來，陪伴自己度過一生！
老兩口真是又氣又恨，自己生的女兒，咋就這麽不爭氣？懷孕的事隻是一時丟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也就會平息了；但是如果孩子生下來，那就是一輩子的“黑鍋”，肖晴從此就是一個
未婚媽媽，那是一輩子都會被別人擢脊梁骨的，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啦！
無論怎麽軟硬兼施，肖晴就是不肯去醫院。她跪了兩天兩夜，給父母磕了無數響頭，請求父母原諒她一次，將來孩子生下來後，她正好能重新返回學校，到時希望父母能幫她照顧孩子；等將來她工作了，一定好好報答父母的恩情……
可是做父母的，絕不能讓女兒往火坑裏跳啊！未婚媽媽，的路太難走了，氣歸氣，他們不能不為肖晴的將來打算——錢勇死了，難道肖晴就這麽空守一輩子嗎？她還這麽年輕，遲早是要再嫁的，可是孩子怎麽辦？誰願意接受一個小累贅？
道理說了一籮筐，肖晴隻是哭，她說不能想那麽多了，這是她和錢勇的愛情結晶，她愛錢勇也愛這個孩子，必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老兩口真是要瘋了，最後來了個殺手鐧——如果肖晴不把孩子做掉，父母便與她脫離關係，從此不認這個丟人現眼的女兒……
回想起這段往事，肖晴的眼淚就又滑落下來。
父母的氣憤她當然能理解，外人的議論紛紛她也能理解，可是肖晴就是狠不下心，做掉那個孩子。她已經把那個胎兒，當作了錢勇的轉世，這種癡迷的心態，讓肖晴固執地堅持下來，直到父母把她趕出了家門，肖晴也不曾後悔過……
今天看到錢勇，看到錢勇突然活了，肖晴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當年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值得？肖曉貝的降生，讓肖晴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動力，也讓肖晴徹底失去了繼續求學的機會。可是當時她並沒有後悔，她覺得隻要自己還有頭腦，還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就能給予孩子一個幸福的生活。
於是肖晴把所有的愛，都凝注在肖曉貝的身上，看到孩子的笑臉，就像看到錢勇一樣；與孩子對話，就像在與錢勇談心。即使生活並沒想像中的容易，但是肖晴也從來不覺得苦。看到孩子一天天成長她就覺得有了希望和寄托。
然而後來呢？後來一切都變了，當趨於平靜的生活再一次被打亂，肖晴才知道曉貝真的是她的一個負擔，也理解了父母當初說不讓她一輩子被擢脊梁骨的意思。
可是肖晴還是依然倔強，道路是自己選擇了，她沒有權利回頭。所以背井離鄉，繼續這條艱難的單親媽媽之路……
“唉！自己再要強，又有什麽用呢？孩子是自己的，無論你怎麽寶貝，不等於別人也同樣寶貝！”肖晴歎了口氣，她又想起當初母親的規勸，原來老人家說的都是真理啊，隻是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以前的生活如此，遇到了魏晉以後，還是如此，鄧巧貞不就是因為自己帶著孩子，而自殺了嗎？愛情是你自己的，是痛苦是快樂，隻有你自己能體會；孩子也是你自己的，是寶貝是嗬護，也隻有你自己才能真正做到。這就是現實，任何人也沒有義務承擔你生活中的痛！
自己的生活，因為錢勇的“死”而變得一塌糊塗，可是錢勇又出現了，那麽自己這麽多年來承受的磨難，又算什麽？他說他性*功能被判死刑，他說他不能讓肖晴不“性*福”，難道人生沒了“性*福”，就不能真正的幸福嗎？錢勇為什麽會把自己想得這麽齷齪？自己愛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身體……
想到這些，肖晴的臉微微有些發熱，當年桃花源裏的美妙夜晚，清晰地在眼前浮現，隻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生與死過後，一切都找不回從前的樣子了……
“你有新的短消息，請注意查詢。”手機突然來了提示音，肖晴打開一看，竟然是錢勇發來的短信——
“親愛的晴，請允許我還這樣親切的叫你。再次遇到你，是上天賜予我最寶貴的禮物，這次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再也不放開你……等我，事情辦完後我就來看你。——你永遠的錢勇哥。”
肖晴沒想到剛剛分開一會兒，錢勇就發來了短信。他說他會好好珍惜，再也不放開自己。過去的已然過去，即使不放開，又能怎麽樣呢？是的，自己很牽掛錢勇，如今知道他的經曆後，也很心疼他，但是那逝去的感覺，還會重新回來嗎？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醫生，它能治愈一切傷痛。這麽多年，肖晴已經適應了錢勇以“死亡”的形式存在，所以對錢勇的思念，也是以一種思念“亡夫”的形式存在。如今這種形式被打破了，那麽這種情感，又會以什麽新的方式存留呢？
這樣想著，肖晴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魏晉的樣子在眼前跳躍著，那麽的真實那麽的清晰，一下子把錢勇的影子壓了下去。
唉！不知道這幾天他的心情有沒有好一些，是不是還在到處找自己啊？魏晉，你為什麽那樣傻呢？原本我們就是兩條平行線，所以注定不會有交點的，注定走不到一起。那麽你又何必再苦苦追尋啊……
肖晴就這樣任思緒飄來飄去，在現實與夢境、過去與現在、錢勇與魏晉之間糾結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無形中，把兩個男人拉到一起？難道對錢勇，還有愛的成分嗎？難道對魏晉，真的放不下嗎？
錢勇說他要珍惜與自己的邂逅，可是時間，已經把錢勇雕刻成為最遙遠的過去，遙遠得無法觸及；錢勇不能擁有做父親的權利，肖曉貝的存在，一定會讓他欣喜若狂，倍感欣慰。可是肖晴卻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把肖曉貝的事說出來，她隻怕一說出來，事情就會弄得不可收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