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47. 預感



初陽嫩黃地光暈照進窗戶,一女孩手托疊著衣服的長盤,等在床前。

透過薄薄地紗幔,隱約可見寬大的床帳裏鋪著質地絲滑的綢緞,軟枕數隻,被子裏人背對朝裏而睡,露出單薄消瘦覆著白色裏衣的肩膀。

女孩站著,從晨曦微露一直到日上三竿,端著托盤的手都止不住地發抖。

床上的人終於又了動靜,翻轉了個身,慢慢睜開眼睛,伸手撩起簾子,還尚顯稚嫩的聲音帶著沒有睡飽的慵懶:“你是新來的侍女?”

“是,二公子。”幼嫩地聲音有些發顫,她的腿開始站得酸軟快要支撐不住了,不過還是強忍著。

“既然知道我在睡,為什麽放下衣服坐著等呢?我可能會要睡很久,你不累嗎?”段君逸支起身子下床,手平展開來,小女孩放下長盤,取過衣衫,幫男孩穿上。

五歲的女孩比八歲的男孩矮了許多,踮著腳有些吃力,不過她依舊是認真仔細幫他穿好衣服,整理腰帶。

“曹總管說要站著等二公子起床,不能偷懶,早上二公子睡得淺,我進來之後就不能再有動靜,要不然會吵醒二公子。”女孩乖順地回答。

“你是第一個不偷懶的,以後便都你來伺候吧。”段君逸露出難得地微笑,那時他在寒毒的侵害下,身子不好又天天喝苦藥,所以很少能有這樣的微笑。

段君揚和席莫推門進來時,正好捕捉到了他臉上的笑意。

“哥哥,我要她做我的侍女。”彼時,段君逸和段君揚的關係還是兄友弟恭,八歲的男孩眼裏哥哥是猶如神袛般的存在。

“好啊,君逸要什麽都可以,來,席先生配的新藥,要早膳前喝。”段君揚寵溺地拍拍段君逸肩膀,端過藥汁,遞給他。

不著意地皺了下鼻尖,端起藥一口灌進去,那藥的味道連女孩這個光聞的人都覺得苦,男孩這一係列的動作卻快速而熟練,不由盯著他蒼白的麵容看了許久。

“你叫什麽?”在段君逸問她的時候,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以後就是你的侍女,不如你取個名吧。”段君揚對接過他喝完的藥碗道。

男孩抿著唇,想了片刻,道:“不如叫花容吧,花容月貌的花容。”

花容月貌的花容,花容月貌的花容......

柴清躺在床上忽然睜開眼來,夢境裏男孩的最後一句話,像遠古的潮汛一般,一陣陣襲來,充斥著她的耳膜。

花容月貌的花容,略帶幼嫩的聲音一遍遍襲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夢到這麽久以前的事,那是她在朝天穀中第一次見到段君逸的事,他為她取了新的名字,賜予她新的身份。

忽然有一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想了片刻又覺得是自己白天太累了,可能想太多了,可是後半夜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此刻的朝天穀,正在燒著一把燎原大火。桂殿蘭宮,高屋建瓴都湮沒在一片火海當中,四周都是樹木,火勢迅猛增長,琉璃瓦楞一片片塌陷下來。

“沒想到祈浩天這麽快查到這裏。”段君揚的修羅麵具上映著一片火光,眸中忽明忽暗,閃出狠厲之色。

席莫和溪月幾天前就由隱者護送出去,朝天穀的大數人也陸續出穀,根據戚鳴來的消息,明日祈浩天的人馬便會到,今晚他們索性燒個幹淨。

火光一閃一閃地照在段君逸溫潤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比起毀了容的曹鬱來說,他更加的麵無表情,也許可以說掩藏地更深。

“大公子,我們現在怎麽辦?”曹鬱在朝天穀中待了十幾年,忽然看這麽一把火什麽都沒了,心裏難免有些惆悵,他知道接下來可能是要回去麵對他該他麵對的了。

“去碧雲莊。”人說狡兔三窟,段君揚的窟恐怕不止三個。

段君逸不言語,轉身離開,徐徐地步子與後麵燎原的火海形成鮮明的對比。

段君揚伸手搭在他肩上,“你要去哪?”

“既然朝天穀都沒了,我的病也好了,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閃開他搭在他肩上的手,像是被什麽髒東西碰到似的拍了拍。

段君揚知他一直在等有一天可以離開自己,逃脫他的掌控,隻是未想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他以為花容還在他手上,他不可能這麽早和他翻臉,難道是他料錯了?

“你該去的地方就是碧雲莊!從我回來你身邊開始,你就休想再離開一步,別忘了,花容還在我手上。”

段君逸輕嗬了一聲,“哥哥,不知是要說你太天真還是太自負,外麵的世界怎麽變,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什麽意思

?”

“意思是,你以為我還是那個依附你才能生長的小孩嗎?”段君逸唇角一勾,溫潤的聲音裏透著冷冽:“現在我要去哪,你都休想攔住!”

段君揚眼眸一沉,飛身躍起落到他前麵,半邊露出來的臉,已看出他十分的不悅。

“那便試試看,我到底攔不攔地住!”

出手快如閃電,掌風吹動兩邊的樹葉,段君逸紋絲不動,段君揚急收回內力,唯恐傷了他,哪知這時段君逸忽然集聚內力,手掌往他身上一拍,要閃已來不及,身子一偏,擊中左肩。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段君揚急退幾步,穩住身形,麵具掉落在地。

“大公子!”曹鬱忙扶住段君揚,不敢置信地看著段君逸。

這個他侍奉了十幾年的病秧子,他何時有這等武功,如果不是他出掌極快,以段君揚的身手就算是近身了也不可能這麽容易被擊中,而且還打的他口吐鮮血,段君揚的武功內力,這個世上能傷他寥寥無幾,這個病秧子......

“嗬,不愧是我的好弟弟,裝了這麽多年病,騙我拿到白玉蓮,助你功力大漲,你隱忍的能力當真的一流,咳咳......”在火光為背景,段君揚噴出的血,由唇瓣蜿蜒流下,顯得異常妖豔美麗。

曹鬱大驚,段君逸是裝病的?!

“多說無益,你最好快點打坐療傷,我留了三成功力,就當是謝你曾經真的把我當弟弟一樣疼愛過。”

“哈哈哈......君逸你終還是不夠狠心。”本是猜測,來看段君逸的反應,這下心裏篤定他裝病的事,和喝了白玉蓮多了一甲子的功力,這樣看來連席莫也早就出賣自己了。

段君逸向前走,並不理會段君揚的話,冷淡地飄過一句:“下次在見你,我必殺了你!”

看似走了極慢,不到片刻便消失在黑幕之中。

曹鬱扶著段君揚,欲言又止:“二公子他......”

“狼崽長大必是要反撲的,看來我們碧雲莊去不得了,去東榭。”

君逸啊君逸,如果我把我的一切雙手奉上,以你的倔強,定是不會要的,這樣一點點讓你侵蝕吞進,你反而是毫不客氣,即使知道我是故意的,你真是會善用人心的弱點,可是你看清楚自己的弱點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