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18. 入套



花容失了魂一般地回到朝陽殿,抬眼望著這偌大的宮殿,這琉璃牆瓦,這桂殿蘭宮,胸中一口悶氣憋著,難受地無以複加。

不久前溪月還坐在這裏,看著月亮,像渴望著自由的鳥兒,而現在鳥兒被折斷了翅膀,連做夢飛翔的機會都沒有了。

是她要段君逸無論怎樣都要保住性命的,是她沒有及時勸阻溪月的,是她沒有觀察到那一些些的不對勁。

都是她的錯,是她害溪月失去最向往的東西,是她折斷她的翅膀的。

“是花容在外麵嗎?”一個清越的聲音劃破花容的胡思亂想,把失焦的目光再次對齊,望向那緊閉的房門。

花容推門進去,空氣裏依舊是和昨天一樣的藥香,一想到那藥的來源,想到是她親口喂到段君逸嘴裏的,胃裏一陣翻騰,捂著嘴,靠著柱子幹嘔。

一方錦帕入目而來,花容抬眼,段君逸身著鬆垮輕薄的白色內衫站在眼前,原本沒有氣色的臉頰,紅潤了不少,昨晚喝了那藥也是這樣,看來席先生已經給他喝過了。

“嘔......”花容又忍不住俯身嘔吐。

段君逸寬厚的手掌在她背上輕輕拍著,花容閃身躲過,垂著眼瞼,低眉順眼地恭敬道:“奴婢該死,打擾二公子休息了,請公子降罪。”

段君逸看著拍空的手掌,和一臉疏離的花容,艱澀一笑,收回手掌,低聲道:“確實該死,花容我該拿你怎麽辦?”

昏暗的燈火,讓花容陷入在陰暗的角落,段君逸看著她,安靜的,像一隻刺蝟一樣,豎起了所有的保護層,拒絕著外人的進入。

那一刻,不知是被激怒了,還是一時衝動,段君逸一把拉過她的身子,嵌在懷裏,低頭擷取那片柔軟卻被她自己咬得毫無血色的唇。

輕舔著她唇線,描摹著她的唇紋,撬開她的嘴巴,進入,輕刷著她的貝齒,輾轉糾纏上她的香舌。

花容既不配合也不反抗,身子僵著,睜著眼睛木然地承受著。

段君逸卷著她的丁香小舌,感覺到懷中人的僵硬地和塊木頭一樣,大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脖頸。

許久鬆開她的唇舌,額頭抵著花容的額頭,睜著眼睛看她,被吻得有些紅,腫的嘴唇更顯嬌豔,呢喃低語:“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

花容依舊垂著眼瞼,心神不知飄去了哪裏,眼底是一片的空洞。

段君逸放開她是身子,像是自嘲的輕笑一聲,緩步走

進簾內。

“溪月的事,你知道嗎?”花容咽了咽梗塞的喉嚨,還是不死心地問。

滅門的事,她可以歸咎給段君揚,墨舒的死,她可以歸咎給曹鬱,而溪月的事,她......

段君逸回身,回問:“什麽?”

花容收斂了臉上的傷痛,恢複成一貫溫和疏離的樣子,對段君逸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公子沒什麽事,奴婢便去門外守著了。”

段君逸深深地盯著花容一會,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轉身掀開簾幕,走了進去。這薄薄的一帳簾幕,隔得遠如一山的距離。

退出房門,花容在階梯上坐了一夜,用溪月慣有的角度,望著漸圓的月亮。

這一刻,是她那麽多年以來,最想離穀的時候。那些曾經美好的記憶,已經填不平她心中的溝壑了。

曲腿到胸前,雙臂環抱著,下巴墊在膝蓋上,花容漸漸地合上眼睛。

段君逸推開窗戶,倚著門窗,看著花容不倚不靠,一個人這麽抱膝睡著,好像又恢複到多年前在後山見到的那個小女孩。

把手中那管通體透綠的玉笛放在嘴邊,段君逸閉著眼睛,悠揚悅耳的聲音便飄蕩出來。

花容隱約聽到熟悉的音樂,想睜開眼睛,眼皮卻重的怎麽也抬不起來。掙紮無用,便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她第一天來到朝天穀,和一幫女孩一起跪在落日堂的大廳裏,眼瞼低垂,握緊拳頭才使控製住自己的顫抖。

那一年她五歲,本是吏部侍郎柴榮家的五小姐,由於母親出身低微,她出生之後,加之母親身體不好,很快就被父親厭棄了,所以她過得並沒有像外界的那麽美好。

在柴府偌大的庭院裏,她和母親住在連高等下人都不如的角落裏,她從小便很懂事,因為母親生病的關係,便跟在郎中後麵學習醫術。

常年纏綿病榻的身體在熬過她五歲生日之後,便撒手歸去了。她記得那是一個深夜,她躺在母親身邊睡著,漸漸地感覺到冰冷,醒來觸到母親的身體已是冰涼僵硬的。那是個雪夜,她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內衫,第一次跑到前院,去找她所謂的爹爹。

她不知道爹爹到底睡在哪個姨娘那,便一間間敲過去,弄醒了眾人,在新納的姨娘那裏終於找到了爹爹,卻還未等她說話,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就招呼而來。

“哪裏的小孩,這麽不懂規矩!”那個披了件貂毛大衣,臉上還染著旖旎之色

的中年男子疾聲喝斥道。

她被打跪在地上,雙頰還掛著淚珠,連忙爬到男人的身邊,手抓著男人昂貴的貂毛,凍紅的雙手在那白色貂毛上看著意外分明,“爹爹,娘親沒氣了,快找大夫啊。”

男人扯過女孩受傷的衣擺,聽她這麽一說才看了她一眼,府中小妾太多,生的兒女不計其數,他哪裏管得了這麽多,又惱她擾了他的好事,一腳把她踹開,怒道:“死了就埋了,找什麽大夫!”

她撲到在雪地裏,回身看的時候,房門已經緊閉,她知道再求那個男人是沒用的,支起瘦弱的身子,一步步走回自己屋裏,抱著母親屍體哭了一夜。

那日之後,她便開始幻想離開這府裏,離開這沒有半點溫暖可言的地方,甚至詛咒那個她所謂的父親。

沒想到她心裏那一閃而過的惡毒念頭,在幾天之後,同樣一個大雪的夜晚,竟然落實了。

潔白的雪地上,染上了她所有親人的血液,噬血的修羅,一步步走進她。

最後卻把劍揮回劍鞘,轉身離開時,對她道:“跟上來。”

那之後她便跟著他來到朝天穀。

對她來說,朝天穀和柴府沒有什麽差,病弱的娘親換成了同樣生病的段君逸,照顧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她不像那些女孩一樣,渴望逃離,渴望自由。

和她同屋的是一個叫墨舒的女孩,和她一般年紀,個子比她略高,常常和她講她所不知道的世界。

墨舒在來朝天穀之前,過著和她很不一樣的生活,身在武林世家,又是家裏的掌上明珠,自小被她父親帶著走南闖北,性子也比較活潑。

也是一夜之間,什麽都改變了,什麽都失去了,夜裏常常能聽到她抽泣的聲音。

她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安靜的抱著她,給她所能給的溫暖。

那麽多被送進來的女孩中,她和墨舒是最親厚的,兩個人像姐妹一樣。

十年的歲月,一晃而過,墨舒終因要掙脫這個牢籠而飛蛾撲火。

後來是溪月,她不敢和她太親近,她害怕墨舒的事重蹈覆轍,卻又忍不住心裏喜愛那個做事有時候笨手笨腳的小丫頭,從某些方麵來說,她和墨舒很像。

可是這樣鮮活的小丫頭,現在躺在禁閉室裏,失去了她是雙腿。

往日的一切,在夢境裏匆匆地又走了一遍,花容枕在膝上的臉頰,滑落晶瑩的淚珠,在旭日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透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