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惟有死亡才能解脫



莊晟走的時候,剛好有人從江橋上一躍而下。

這是連接南北的江橋,學校遠離市區,建在比較人口相對稀少的江北,聊聊每天都要經過這座江橋。

今天她走的早,路上還沒有多少行人,她沿著橋上慢跑,就看到了那個三年前的噩夢製造者。

莊晟的突然出現讓她的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來不及撞碎回憶中那如影隨形的陰影,就聽見有人大喊:

“不好了,有人跳江了——”

這一聲呼喊仿若平靜湖麵投入的石塊,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紛紛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有喊人的,有報警的,有叫救護車的……

現場一片混亂。

聊聊在這混亂中抬起頭,卻發現莊晟早已消失不見,心中就忽然打了個結。

莊晟為什麽突然出現,又很古怪的出現在清晨的江橋,又為什麽偏偏有人自殺?

聊聊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兩者似乎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又或者隻是巧合?

“趙聊聊,我們又見麵了。”

有人撞了下她的肩膀,回眸就見馬景超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今天熟人還真是多。

“呃……好巧。”聊聊幹笑兩聲,四下張望尋找機會開溜,直覺告訴她遇見這個警察準沒好事。

“三次見麵都是在自殺的現場,你說是不是很有緣分?”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集,迸發出不知什麽的火花。聊聊撓撓頭,沒想到馬景超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心開玩笑,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答非所問的道:“最近自殺的人有點多哦。”

“是啊,”說到這個,馬景超顯得有些鬱鬱寡歡,畢竟在他的管轄範圍內接二連三的發生自殺事件,任誰都有點撐不住了,“這是本月的第四起了,除了第一起自殺未遂之外,其餘都……”他說的時候,看了一眼已經打撈上來的死者,腳踝上綁著偌大的石塊,繩子打了死結,解都解不開。

如果說幾起自殺毫無聯係,他都無法說服自己,可硬要說有什麽聯係,恐怕是因為自殺手法都太過專業了。

聊聊點點頭,自然知道第一起是指的米花那次,可那次和這幾次是不同的,米花隻是對生活絕望,而這幾起的自殺者都是抱著必死的目的絲毫沒有後悔的餘地。

“所以,連你也覺得很可疑是嗎?”

馬景超期望的目光看了過來,或

許是因為他覺得聊聊和其他的人不同,或許是從第一次見他就對這個眼底清澈的女孩有好感,又或許他曾和上級提出這樣的質疑都被否定……總之,他渴望在她身上能找到共鳴,不至於使他像個傻瓜一樣被孤立。

可是聊聊卻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

馬景超的眼睛瞬間黯淡下去。

“趙聊聊!”

他追了上來,雙手握住她的肩,激動的搖晃:“能不能請你陪我去個地方?”

馬景超的力氣真大,聊聊隻覺得渾身都要被搖散了架,費了好大勁兒才掙脫開,不悅的蹙眉:“你弄疼我了。”

“喔,對不起,對不起。”慌忙道歉,又急忙開口,“你幾點下課?我來接你。”

聊聊哭笑不得,她一不是他朋友,二不是他助手,憑什麽要聽他的,更何況她憑什麽要趟這條渾水。

“是去米花的家,就是上次自殺的那個女孩,你還記得嗎?”生怕她拒絕一般,他迫不及待的開口,“雖然不知道你跟她說了什麽,但我覺得帶上你一定沒錯。”

聊聊眨眨眼,這才明白馬景超的目的,難道他也覺得米花有問題了嗎?聊聊咬著嘴唇猶豫著要不要把剛剛見到莊晟的事告訴他。想想作罷,恐怕說了隻會被他當怪物看吧。

見聊聊沉默,馬景超權當她同意了,千叮萬囑下課後會來接她,又急匆匆返回了事件現場。

聊聊來不及拒絕,隻是有點擔心吳離若是知道她又多管閑事會怎麽樣的暴跳如雷……唉。

莊晟……米花,到底有怎樣的聯係?

**

米花打開門的那一刻,米子良正喝的酩酊大醉靠在半舊的沙發上睡覺。

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酒氣,地板上散落著空啤酒瓶,髒衣服臭襪子扔的滿地都是,電視裏正播放著午間新聞,漂亮的女主播字正腔圓的讀出一段段新聞稿件……

米花連皺眉都懶得了,徑自走到米子良麵前,用力踹了他一腳。米子良瞬間清醒,猝不及防的睜眼,卻在看清麵前的人後暴跳如雷。抬手就去摑米花的臉,米花微微側身躲過父親的巴掌,斜眼看著他。

“小兔崽子,你還知道回來!”

開口就是無休止的謾罵,米花已經熟視無睹,她就知道無論多久不回家他也不會去找她,他從不會替她擔心,即使她真的自殺了,他恐怕眼睛都不

會眨一下……親情在他眼裏冷漠的如冬日的冰霜,甚至連問都懶得問了。

她看著這個男人,她的親生父親,卻從未給予過一絲做為父親的責任。

“又去哪野了?你很想離開這個家吧?就像那個賤人一樣一走了之?”

也許母親的離開帶給他更深的打擊,所以他將所有的憤恨的發泄在米花的身上,每次開口都必然想方設法的羞辱母親一番,好像不這麽做心裏就不會舒坦一樣。

“好的不學偏偏學這個,老子當初就該把你掐死,也好過每天看著你心煩!”

米子良還嫌罵的不過癮,上來一把扯住米花的頭發,用力朝牆上撞去……霎時,鮮血順著額頭流淌下來,米花扶住額,深深的轉頭看向米子良,那樣銳利而冰冷,仿佛一把利刃,深深的刺向他的心窩。

米子良手一抖,放開了米花,酒醒了大半。

他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米花今天並沒有戴眼鏡,而剛剛那個眼神如此陌生,冷徹心扉……那是,不屬於米花的眼神。

同在屋簷下生活了十八年,即便他從未關心過女兒也自然了解她的脾性,膽小懦弱默默無聞才是她的性格,可是那一瞬……他幾乎以為看到了另外的人,難道是眼花了?

米花慢慢直起身,忽然笑了。

她鬆開了捂著額頭的手,一步一步朝米子良走過來,血流順著眼眶流下,半邊臉沾滿了血汙,看起來猙獰可怕。

眼神卻銳利如梭,從未有過的堅定。

米子良莫名的恐慌起來,強作鎮定的開口:“小兔崽子,翅膀長硬了是不是?”

“生活已經如此不堪了,為什麽你還在苟且偷生?”米花輕輕開口,聲音如一道無形的網緊緊纏住米子良的心,不容片刻喘氣的機會,“丟了工作,丟了妻子,如今連女兒也丟棄了,你還有什麽臉麵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米……米花……”米子良踉蹌的後退,撞上身後的牆壁。

這一刻,他忽然發現,這不是他熟悉的米花!

“路邊的螻蟻,下水溝裏的老鼠,地板下麵的蟑螂……你和它們沒有任何區別,你的存在隻會為別人帶來麻煩,被人嫌棄……這樣的你,為什麽不去死?”

“惟有死亡,才可以真正解脫……”

米花步步逼近,瞳孔漸漸渙散,那樣空洞的對著米子良,像兩個無形的黑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