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華宮
從泄顏閣回來，大隊送親的人馬已經整裝待發，郡主坐在八人抬的暗紅色四角大轎內，她粉嫩的臉從轎內探了出來，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額娘，哥哥。
王妃早已受不住剔骨之痛一般，扶著身邊侍婢的手，身體微微顫抖，淚如雨下，隻是因著要維持她王妃的貴族風範，即便是哭，也不能像常人一樣盡興。
“不過是嫁進宮去，又不是去邊塞和親，何苦弄的像生離死別一般，當真是婦人之仁！”身後的恭親王用力一揮手臂，暗金色衣衫如流光浮動，在一群下人的簇擁下箭步而去。
素雅眼觀這一切，內心不禁湧起一陣厭惡，原來外人眼裏的郎情妾意深，解開麵紗也不過如此。於是別過頭去，不願再看。
有人高喊道:“及時已到，啟程。”
搖曳的人馬開始紛紛前進，素雅徒步走在郡主轎子的左側，郡主的哭聲愈加嘹亮，素雅不忍，於是和顏道:“郡主忘了素雅的話了嗎？隻要郡主乖乖聽話，不日便可接王妃進宮相聚的。”
身後跟隨的人馬早已遮住了郡主的視線，郡主漸漸也止了哭聲。“進宮相聚總不如日夜相見，相聚總有別離的時候，心瑤不願與家人分離。”
素雅不禁啞然，旋即笑道:“郡主真會說笑，即便此刻郡主不進宮，難道以後覓得好兒郎也不出閣了嗎？”
郡主伸手抹開眼淚，仿佛思慮了很久一般，才開口:“那我就讓他入我王府，為什麽非得是我去他家門，他若真心喜歡心瑤，理應處處以我為先。”
素雅不禁俯首而笑:“如今多大的姑娘，竟都有這般心思了！”
看素雅笑的這般明朗，郡主原本圓潤的臉頰忽的像寒冬雪地裏的紅梅。“姐姐笑話我！”然後變羞惱一般地躲進了轎子裏。
其實對於郡主來說，這樣的女兒家心思對她何嚐不是一種殘忍。
素雅斂了笑。不久便到了神武門，門前已經有一頂略小的四人抬明黃淺綠色的轎攆在等著了。
轎攆在神武門前穩穩當當地停下，素雅彎腰扶了郡主出來，這時為首等候著的太監忙上前來跪下。“奴才給溫嬪小主請安，小主吉祥。”
素雅瞧了一眼跪著的奴才，看服飾和跪下去畢恭畢敬的樣子，應該職位不
高，不過年齡倒也不大。
素雅低頭不語，溫嬪轉頭看了一眼，複平和道:“公公不必多禮，快起來罷。”
素雅和顏微笑，溫嬪雖然平時不拘禮節，遇事倒也還算沉穩，不會失了規矩。
小太監忙謝禮起身，溫嬪眼光流轉，上下將他打量個遍，才問道:“你叫什麽？如今在哪裏當差？”
“奴才小樂子，剛進宮不久，暫時被編在內務府當差。”眼見著溫嬪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於是忙接嘴說道:“內務府指了奴才來迎小主進宮，還特地叮囑定要將皇上的旨意傳達到了，不能有丁點閃失。”
溫嬪忙問，“你說罷，皇上有什麽旨意。”
小樂子彎著腰回道:“如今給小主安排的寢宮還沒有定下來，皇上擇了重華宮與景仁宮兩處，兩處都已打點妥當，小主喜歡哪一處現在就能搬過去住，奴才到時候回個話就行了。”
“重華宮，景仁宮。聽著名字倒都是極好的。”溫嬪一時難以抉擇，便轉身向身後的素雅遞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新人入宮，擇一個好的寢宮是極為重要的，不過大部分的妃嬪進宮都沒有機會自己選擇寢殿，皇後或者皇上指了你在哪個宮那就在哪個宮，以後得寵了求了恩典再搬遷那是後話不提。好的寢宮不僅殿內的裝飾要極盡奢華，更重要的是離皇上的養心殿要近。
溫嬪把擇宮的事務交給了素雅，她自然應該好好琢磨一番，心中的那杆秤是偏向王爺一方還是王妃一方，此刻便是關鍵。
素雅點頭會意。“你且說說這兩宮各自如何？”
小樂子抬頭看一眼說話的素雅，先是微微一愣，隨後解釋道:“景仁宮位於養心殿東側，宮內現在住著的是江貴人，江貴人位份雖不高，可是膝下已有一位公主和一位阿哥，頗得聖寵。這重華宮地處偏僻，位於養心殿北側，雖偏僻倒也安靜得很，東邊便是禦花園，一年四季都是最美的，現在宮裏住著閆貴人和趙貴人。小主無論入住哪一宮都是宮中主位，奴才覺得這兩宮各有各的好，但憑小主自己拿主意。”
溫嬪眨巴著眼睛聽了小樂子說完。“你倒討巧，這也算是各有各的好。”完了又轉過頭，對著素雅嫣然一笑。“我要素雅給我拿主意。”
素雅
璀然一笑。“小主愛花，那便重華宮罷。”
小樂子似乎不意素雅會選擇重華宮，臉上的笑容有一絲僵住，瞄著眼偷偷看了素雅一會，見她氣定神閑沒有要改主意的意思，忙打著千兒笑道:“好嘞，重華宮，請小主上轎攆。”
溫嬪便扶了素雅的手，歡歡喜喜地上了轎攆。
素雅時刻端著身子，絲毫不敢有所懈怠。她自然明白小樂子為什麽會覺得奇怪，說重華宮和景仁宮各有各的好，那不過是表麵話，景仁宮才是聖寵優渥的地方，他自然不意素雅會舍景仁宮而選了重華宮。
一路兜兜轉轉，過了大半個時辰，素雅早已暈頭轉向，雙腿已經漸漸麻痹，從腳底延伸出陣陣的刺痛感，這重華宮地屬偏僻果然名不虛傳。
素雅發現身邊的小樂子總是刻意放緩了腳步，她雖目視前方，卻能感受到小樂子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的目光，讓她極度不自在。許久之後她終於忍不住發作道:“公公有話不妨直說。”
小樂子怪異的笑聲讓她不寒而栗。“請容奴才說句實話，素雅姐姐貌美如仙，委身做了陪嫁丫鬟實在是可惜了！”
一股莫名的怒氣在心中騰起。“公公說的這是什麽胡話！”
小樂子似乎不以為意，繼續笑說道:“奴才這可不是奉承素雅姐姐的話，奴才雖進宮沒幾日，但所見過的妃嬪中不如姐姐的大有人在，姐姐貌美簡直可與長壽宮的二妃相較。”
日色溫和，春風徐徐，身後的冷汗卻在涔涔向外冒著，如若小樂子所言非虛，那後果豈非不堪設想。
素雅銀牙微咬，正色道:“公公真的是好大的膽，什麽樣的混話也敢往外說，這樣的話若是傳到宮中隨便一個主子的耳朵裏，我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禍從口出這句話公公難道不知道嗎？”
聽得素雅這樣說，小樂子頓時臉色鐵青，隨後便低了腦袋，再不說話。
終於來到重華宮正門，此刻已過了晌午十分。
等溫嬪下了轎攆，小樂子忙上前扣禮道:“溫嬪小主，這就是重華宮了，小主的寢宮在正中主位，待會會有內務府的人領來伺候小主的下人，小主先進宮耐心等候片刻便是。”
溫嬪朗聲道:“有勞公公了！素雅，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