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謝



素雅雙手絞在一起,水粉色的指甲一用力便顯得蒼白。事情如何棘手,她早已了然於心,隻是該怎麽做,她還沒有主意。

良久沉默,新換上的紅燭已燃了一半,一滴一滴的燭淚順著流了下來,不久又凝成一股黯淡的紅色。

“素雅,路是人走出來的,你若不好拿捏個中分寸,那邊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許進了宮,你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了。總之,性命終歸是最要緊的。”麗婉攏了攏身上的寒衣,靜靜道。

素雅聞此,淡然一笑。“素雅知道了。姑姑也累了,素雅不打擾了。”

從麗婉屋內出來,寒意愈發濃烈了,已是深夜,西頭高枝上懸掛著一枚新月,淡然無光,這回去的路也就愈加難行了。

躺在床上,許久之後才有了淺淺的睡意。

時間匆匆,很快便到了郡主入宮的日子。

關於那一天的許多瑣事,素雅已經不能記的真切,隻是不能忘記溫和郡主伏在王妃的膝上,哭的昏天黑地的樣子,連貝勒垂手站在旁邊,神色亦有所動容。素雅忍不住別過頭去,不願看這一幕離別之景。

恭親王說,這是恭王府家的女兒出閣,皇上既然親自恩準了我們以嫁女的禮儀操辦,那就定要辦的熱熱鬧鬧,聲勢浩大,不能讓人小瞧了。於是這一天跟著送嫁到神武門的隊伍便如一條蜿蜒盤曲的長龍,這邊的人還沒有出發,那邊的人卻遠遠可見那扇朱紅色偏門了。

臨出發前,陶智悄悄踱到素雅的身後。“有人說想在泄顏閣見姐姐一麵,我看時辰尚早,姐姐快去罷。”

素雅不禁回頭問道:“是誰要見我?”

陶智機警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見無人注意,才放心地低著腦袋吐了兩個字,“嚴文。”

自然是他了,自要入宮的消息傳開以來,素雅已經和府內所有的姐妹道過別,唯一至今還沒有見過的人,也隻有他了。

泄顏閣是離恭王府正門最近的一方小亭,因坐落在綠水翠竹間,一年四季都可盡觀園中最美的景致,故名泄顏閣。

一路匆匆趕到泄顏閣,遙遙隔著幾

許綠柳翠竹,素雅早早就瞥見那個堅毅挺拔的身影。

春光明媚幾時許,四處花團錦簇一片繁榮,不時有春燕銜了去年殘存的枯樹枝殷勤地飛過眼前,又倏地消失在深淺疊出的綠影中。

素雅站著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緩步走到男子的身後。“嚴大哥。”

猛然回過頭,素雅從嚴文的眼中看見一絲欣喜,不過片刻的時間,又如同辰星的最後一絲光亮,片刻消沉了下去,湮沒在眼底黑玉般的眸子裏。

嚴文撇開眼神。“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素雅輕輕福了一禮,道:“在王府這麽多年來,承蒙嚴大哥對素雅照顧頗多,又教會素雅幾多藥理之術,如今將要各自分別,我自然是要來見最後一麵的。”

嚴文的眼中難掩失落之色。“你何時與我這般生分了?”稍許遲疑之後繼續問道:“當真非走不可嗎?”

素雅將目光落在亭外的盈盈綠波中,微風攜了幾許沁人的花香,蔓延到各處。

目光堅定如冰。“當真非走不可!我們做下人的命運,從來都由不得自己。”

“我在這王府中,每日除了跟隨父親給主子們看病請脈,僅存的樂趣就是可以和你研究藥理經書,每每製得一些新奇的補完都要各自歡喜好幾天。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初入府便染了時疾,我隨著父親去給你看病,你病愈了便總纏著我讓我教你醫理之術,我不應你便日日做了桂花酥來饞我,那時年幼,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以後每從父親那裏學了新的醫術便來教與你,從你那裏換來桂花酥解饞。”嚴文的眼神落在遠處,好似回憶一段可貴的往事,嘴角竟情不自禁牽起一抹笑意。

素雅也不禁有所動容,昔日之事果真是美好的。年幼無憂,每日能從嚴文那裏學得一些新鮮的醫理學術之際又可以悄悄瞥一眼石榴樹下舞刀弄劍英氣勃發的忞,便是一生之所有。

隻是對於嚴文來說,恐怕永遠也不會明白素雅千方百計想要習醫的初衷。

思緒綿長,素雅不得不回憶起那天,嚴濟寬一邊給自己擬寫藥方一邊對著身旁的嚴文溫和道:“文兒

,近日天熱,快到盛夏,世子身上的濕疹可是又發作了?”

嚴文雙眼流轉。“是呢,爹爹,一到盛夏時節世子身上便會奇癢難當,長滿濕疹,難道就沒有辦法根治了嗎?我瞧著世子日日煎熬,很難受呢。”

嚴濟寬不覺長歎一口氣。“說來也奇怪,這病也不嚴重,從來不會危及世子性命,隻應節氣而發作,卻隻能緩解,不能斷根。你跟爹去看看罷,先開些方子,能消減痛楚也是好的。”

那一日素雅高燒不退,病的迷迷糊糊,卻不知為何將這父子二人的對話聽的真真切切。那時世子還沒有受封,素雅隻知道他是那個在她垂死之際救她回來的恩人。

素雅定了定神,一點一滴抽回思緒,輕言道:“嚴大哥教會素雅的這些,在宮裏定會幫素雅許多,嚴大哥或許會成為素雅的救命恩人也未可知。”

嚴文一時呆住,竟不知如何反應。

素雅內心忽的湧過一陣落寞,夕年至交,雖說當初想要跟嚴文學醫的想法並不如斯單純,可是近十年的點滴之交下來,素雅早就將他視為最親近之人,如今就要各守一方,一圍宮牆將要隔斷多年情分,內心也是很不安。

素雅從袖中拿出一枚荷包,遞與嚴文的麵前。“夕年素雅給嚴大哥做過許多荷包,你都用不長久,不是丟了便是壞了。今日是素雅給嚴大哥做的最後一枚了,今後想做也再也沒有機會了。從此實難再見,素雅唯願你保重自身,永享安樂。”

嚴文的眼中有一絲晶瑩,他雖努力克製自己,可是接過荷包的雙手還是微微顫抖。“從前總以為荷包壞了你總會給我再做,現在著最後一枚,我定是用也舍不得用了。”眼畢,他從身後掏出一本舊舊的醫術,遞到素雅的手中。“這本便是你向我求了很久的傅如的疑症醫術,從前我總舍不得給你,如今你把它帶進宮吧。”

素雅雙手接過,略翻了幾頁,眼中已銜了幾多感激。

嚴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伸手理了理素雅有些淩亂的雲鬢,和顏道:“快走罷,你也出來很久了,別被發現了惹得王爺不高興,我也該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