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媽媽們



桌前的我還真不適應這樣的轉變,我給蘇晴掛了個電話,你趕緊的過來,星巴克。剛開始她還是很悠閑地塞給我一句,怎樣,那男的倒你胃口還非禮你?我說,我胃跟我肝攪一塊兒去了!不知道我語氣不對還是她太擔心我,別急,我馬上過去。說完還抱怨了句,那呆板沒腦的啊?大概她以為我真難受,把那句話當我形容痛的新詞匯了。這時,楚清洌也有點著急,他坐立不安問著,還好吧?要不我送你去醫院?

其實我很好,沒有哪不舒服,就是討厭一個男的在完全不了解你的情況下對你油嘴滑舌的,一種你是他筷子上的菜一樣隨時把你吃掉。這種情況如果是簡單朋友之間還無所謂,一旦扯到婚姻就不行。我就是那種特直的人,心裏不爽誰也想我給他好臉色看。這一點,蘇晴就說我會吃虧,我管不了那麽多。我要找的是我爸這種一點都不諂媚,該說話時就說,該沉默就沉默,一說就特精辟的那種,生意場麵上除外。

我拿起我的驢包站起來就走,這驢包是來相親老婆子的獎勵,暗暗想想還是賺到了。楚清洌好像還要問我哪不舒服,想想作罷,他說我去結賬,等我。我故意加快腳步,期間有幾個電話進來,是楚清洌或者還有老婆子的,我一概不理也沒看手機,我在等蘇晴的電話,說不上為什麽,感覺能從鈴聲裏分辨出哪通是她的來電,雖然鈴聲是一樣的,可鈴聲一響就知道。

蘇晴那家夥一見我上車,馬上油門一踩像老婆子形容的呼的一下飛速出去了。我大叫這麽快幹嘛?她說去醫院。她急得都來不及看我一眼,當時我肚子都笑痛了。我說要有事還能等你接我,早120躺醫院裏了。猛得急刹車,沒有一點準備,沒係安全帶的我直接撞擋風玻璃上,痛得我抱著腦袋話都說不出來

,本來沒事的都能被她整出事來。

她像舒了一口,速度慢了很多。她說我都做好天天去醫院看望你的心裏準備了。我沒說話了,於是氣氛特怪。她說接下來我們去哪?她知道跟那男的見麵一定不順,她知道我一心情不好就不想說話。有時想想嫁蘇晴算了,可惜我沒那癖好。我說去醫院吧!她方向盤沒打牢,險些弄出車禍,我被她嚇出一身冷汗。我解釋說,去瞧瞧那孩子。

那之前帶我去美食城弄碗豬髒粉吧!她一定對我很無語。可我晚飯還吃,正餓著。

見到小男孩的時候,我心超酸。看到他那樣子,真不知道怎麽形容,按比例縮小了就像剛從娘胎裏出來的娃,不,他還沒那娃有血色。都不知道他那手還能不能拿得動蘇晴送他的ipad。

他剛化療出來,看見我們就使勁得想笑,那笑怎麽看怎麽別扭。大概蘇晴心裏也難受,她幫著護士把他移上床。她看著男孩說,給姐撐著點。她說話的聲線都扭曲了。當時我就想哭,真的,什麽煩惱都沒了,就心疼眼前這孩子。男孩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他的唇瓣隻透著一點粉紅,像摻了石灰的粉紅。他已經移到重病區,床頭上麵有他的名字,馬果。我想很久很久我都會想起這個名字,想起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也差不多沒有多少交集的這個男孩,隻是隔床呆過同一個病房而已。

我不知道說什麽激勵的話,張嘴閉嘴間還有剛吃的豬髒粉的味道,他現在還能吃這些東西嗎,這些極其普通的東西。我說,果果,你還小,以後走的路還很長,不像姐姐,已經老了。

他蠕動了下嘴唇,用很虛弱的聲音跟我說,姐姐更大更老就好了,大點就可以做我媽了,希望你大點老點。他的語氣跟他的話本身一樣無力。

當著她們的麵我的眼淚就掉出來,那片潮濕再也不僅僅是潮濕,當悲傷超過一個極限,它們就會從眼眶自然而然流出來。蘇晴在一旁拉著我的手。她說,安嵐要不讓你叫她媽,姐姐給你當媽!

那是我進門後第一次看到他眼睛的閃光,那閃光是那麽奪目又那麽溫柔,眼淚像得到那些閃光的保護似的更加肆無忌憚。他說,真的可以叫你們媽媽嗎?我們使勁點頭。他高興喊著,媽媽們。他加了一個們,我想那時候他一定特驕傲,因為他有兩個媽媽,別人隻有一個,但事實是,沒有一個是真的她媽,她媽早得了白血病睡泥裏去了。我都感覺到旁邊護士看我們的目光,她大概以為我們在演悲催劇吧,不過我動了真情,我想蘇晴也是。

出去的時候,我問護士,他都這樣了他爸呢?護士的態度很差,她說我怎麽知道!

我猜他就沒怎麽來看他,像著迷了一樣去賺錢,或者借著賺錢這個幌子逃避現實,也是,死了個老婆,現在怎麽能平靜下來坐床頭看著兒子也跟著走,我想著他滿頭的白發,一股無名的怒火直往上冒,我就說了一個字,錢!我恨這個男人,他不知道馬果需要的是他的陪伴,不是其他的,我恨這個軟弱的自私男人。當某天錢這個字眼成了我跟蘇晴家的悲劇和笑話,我會不會輕易原諒?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以後的事。

出醫院之前,我跟護士說,要馬果有情況隨時聯係我們,缺錢我們給墊著。

車上,我跟蘇晴都安靜了很久,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過了很久,快到我家的時候,我征求蘇晴,我們以後每天都去看看他吧?

她說,你那句話真不像你講的。她指的缺錢墊錢那句,我是個拜金女。我說人心肉長的。她說其實我跟你想的一樣。

(本章完)